《明月云舟》第93章 羽林

    洛阳。
    枫落驿馆。院中石榴花开的正好。一树树红艳艳的，像火簇一般，放佛燃烧起来了。初夏的天气，早晚还凉爽些，到得午间，已是能感到炎热。从北境来洛阳之后，感到最明显的，就是气候的不同。
    当年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太子拓跋恂忍受不了洛阳的炎热，受人唆使返回平城。而当时孝文帝的改革正受到阻碍，太子拓跋恂此举无疑是给那些反对派大臣以口实。所以盛怒之下的孝文帝先是废掉太子，其后又杀了他。
    “看来这位太子恂倒是第一个因为怕热而枉死的太子。”云舟身穿一件鹅黄色长裙，绣着浅绿色的缠枝花卉，上身一件白色的小衫，领口则是同下裙刺绣一样的绿色，垂着长长的两根飘带。手拿白团扇，轻轻扇着，一边笑着道。
    “可以这么说罢。”绍成附和道，“所以你也不要笑话我了，怕热的又不止我一个。”
    “绍成哥哥你讲这一段旧事，原来并不是让我习古识今，而是为自己找开脱啊。”云舟讥讽道。
    “若不是这般说，云儿你怎么会笑？”绍成看着云舟的脸笑道。过了一会儿，又认真说道，“等尔朱大小姐入宫的事情结束后，咱们再去一趟永宁寺吧。”
    永宁寺是他们的定情之所，慕容绍成不能忘。可是对于云舟来说，洛阳承载的不止是这些吧。折断的梦想，失败的记忆，失和的姐妹，以及，不曾明了的身世。所以他才会这般怜她，惜她。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其实和她一样，都是孤儿。
    两人正说笑间，只听得不远处的客舍内发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是从尔朱云妍的房间传出来的。
    “那位大小姐又开始发脾气了？”云舟看了一眼绍成。
    自从上次逃跑之后，尔朱世隆拘管的紧，那位小大姐再没有机会逃走，但是那气却都撒在了别处。不是想着法子折磨下人，就是摔东西。
    “你且在这里等我好了，我去见见尔朱大人。再怎么着，也不能由着她这样啊。到这驿馆几日了，那位大小姐可是连汤饭都没有怎么用，再这样下去，到择选的时候，只怕而是形容憔悴。要是再病了，也不好向尔朱大人交代。”
    看着绍成远去的身影，云舟只觉得感到安心。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他。
    尔朱大小姐的房间里又传来一阵声音。听说这位大小姐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入宫，可还是被逼迫着这样送到洛阳来了。本来还羡慕尔朱家那人口众多的家族，于今云舟可一点都无法羡慕了。
    姑姑之所以让她和绍成成婚，是不是也是担忧有一天她若是盘头，就无法遵从自己的心意选自己中意的人？姑姑的苦心，她都铭记在心。
    想到这里，云舟才想起，姑姑上次的书信还是很多天之前，说是有事回来洛阳，只是不知道如今她回清远了没有。云舟觉得还是去打听一下为好。若是没有回去，那么大家可以一起结伴了。
    真是很久没有见到姑姑她了。还有清乐楼的那些姐妹们。
    元子攸和元修步入枫落驿馆，这处城中的驿馆与城外的燕然馆、高丽馆等都是洛阳规格极高的驿馆。名为驿馆，其间山林池沼，楼台亭阁点映着花树，这枫落驿馆里，秋有红枫点点，春天则有紫藤串串。也极为好看。
    “王叔自去拜见吧。我只是跟班一个，也懒得应酬。就在院中等你好了。”元修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元子攸也拿他没法子，只好道，“你切莫走远。”
    “知道啦。”元修做了个鬼脸。明明就大不了两岁，非得每次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有时候真受不了长乐王。以后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忍得了他的无趣。
    元修在院内闲逛。天气炎热，他只管拣有树荫出行走。这院内如今开的最好的，却是石榴，火红的花朵，看着就喜庆。元修便也溜达过来。走不多久，却看到一个女子也在树下。
    那女子坐在石榴花树之下，虽然只见着一个侧影，但是却也让人觉得格外清丽。身上鹅黄色的长裙，白色的小衫，手中一柄白团扇。
    元修觉得再往那边走有些唐突，遂转身折回。
    一边心思那女子的容貌不知道究竟如何，竟没有看到正脸。一边却想到，已经许久没有去紫云院明月那里。过了这阵子，应该再去一趟才行。只是一想到明月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元修只觉得有些胆怯。
    紫云院的明月，她真的是那日宫墙外的女子吗？
    连他自己都不肯定。
    客舍内。
    “这位是在下的表弟，北境慕容家的绍成公子。”尔朱世隆介绍道。
    元子攸本来就喜欢飒爽风神的人，看着慕容公子器宇不凡，心下喜欢。“慕容公子人物出众，尔朱家有这样的人辅佐，将来前途大好啊。”
    尔朱世隆嘿然一笑，“在下倒也想，只是我这位表弟，志向却不在此。”
    “哦？”元子攸更加惊奇。
    慕容绍城赧然笑道，“小人身无长计，再者行走江湖，没有拘束惯了。却是不适合为官之道呢。”
    元子攸不无可惜地道，“公子如此自谦，倒让本王惶恐了。”
    几人说到此次的择选。元子攸因为到过北境，再加上陛下的嘱咐，对尔朱家的事也是格外上心。“太后此番极为重视，也是因为陛下登基以来，还没有立中宫的缘故。所以，此番择选的闺秀，不仅有可能成为妃嫔，就是入主中宫，成为将来的皇后娘娘也未可料。所以请尔朱大人也要务必费心准备周全。”元子攸道。
    元翊派他来，无非是为了抚慰尔朱家的人心。让他们感到陛下的重视。元子攸当然不会忘记。
    果然尔朱世隆感激道，“谢谢长乐王提醒。尔朱家一直在北境，与洛阳消息通的少，对于朝中的事，更加的了解不多。还望长乐王多为提点。”
    “这是自然，”元子攸道，“尔朱大人客气了。”
    尔朱云妍在屋内注视着窗外的动静。自从上次逃跑后，尔朱世隆对她看的格外紧。她每日里闲来无事，只能坐着。听刚才的动静，是来人看望世隆堂叔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呢？明日里就要进行择选，真不知道可否逃出去？
    院中几人，云妍看清是尔朱世隆，慕容绍成，以及另两位贵公子打扮的人。其中一人字头玉冠，身穿黛蓝色长衣，容貌出众，只是年纪虽轻，但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老实持重。
    “羽林郎。”尔朱云妍口中喃喃而道。
    那人的身形相貌，虽然比之前在晋阳时要白皙一些，也要高一些，但是即便如此，她还能能确认，那就是当日的羽林郎。
    尔朱云妍眼看着那人坐上车，而身后的随从们也纷纷跨上高头大马。
    再这样下去估计就没有时间了。尔朱云妍心一横，不管怎样，她都要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当日的羽林郎。
    “那个，我要更衣。”尔朱云妍抬高了声音道。
    跟随的小鬟赶忙过来，几位侍从也跟着跑过来。自从她上次偷跑之后，尔朱世隆便派侍从二十四小时地跟着她。除了不方面只能由小鬟伺候的时候，其他时候尔朱云妍基本上都生活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本小姐要去方便，你们也要跟着吗？”她横眉怒道。
    元修被车颠的左右摇晃，可是元子攸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稳稳地坐着。
    怎么可能，连这样的时候都要保持仪态。这一点，他是真的比不了。看元子攸有点沉重的脸，为活跃气氛，元修笑着道，“长乐王叔刚才见尔朱大人的时候，修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什么收获？”元子攸不解地问。
    “刚才在紫藤花下，我见着仙女了。”元修笑着道。一点正形都没有。
    “大白天的哪来的仙女？”元子攸不以为然。
    “王叔不信算了。”元修得意地道。
    “想必是哪家的闺秀吧，又或者是官员的家眷也说不定。”元子攸道，一边忍不住做出想敲元修脑袋的样子，“我说你啊，都多大了，能不能正经些。别整天就留意这些没用的事。”
    “朝廷的事情自然有陛下和王叔你们，像我这样的，就流连风月好啦。”元修不无得意地一挥手，摇起车中的一柄素扇来，“今年这天怎么热的这么早？”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不做声的元子攸突然问道。
    “什么声音？没有啊。”元修懵懵地道。
    “算了。可能是我听错了。”元子攸似乎有着什么心事。
    车外。
    尔朱云妍拼命地追着车子跑着，可是却赶不过车马的速度，只能看着车子越来越远，只留下一阵埃尘。
    她无奈地喘着气，扶着路边的疏柳。
    是不是，这一生，她和羽林郎都会这样错过？人海茫茫，她又要到何处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