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
“杀了她!”
将士们纷纷响应,义愤填膺,誓除妖女以正朝纲。
暮色皑皑,草色微浮,天地间全是诛祸水的呐喊,连鸟兽都吓走。
相反,雪白的马车却静得出奇。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内才传来女人漫不经心的语调:
“穆将军费心了。还专为小女子挑了这么个大气的名字做墓地——绝凤破。”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刹那间止住,不仅因为这声音平静得就像无风的湖面,更因为——
魔音穿脑!
很久以前就听人形容,凤亦雪不仅拥有天下第一的绝美容貌,见之一面三日不语,就连声音也犹如魔音。
平淡的语调让人听闻会有种绕梁三日的幻觉,似被勾去魂魄。
果真名不虚传,短短几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凉水,浇熄了将士久久压抑的愤怒。
此女子不除,后患无穷!穆晟铿地一声宝剑出鞘:“此女乃狐妖所化,大家莫要中了她的媚术!”
将士们回了回神,再次呐喊起来:“杀妖女,杀妖女!”
女子好似对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充耳不闻,只见马车一动,似乎她站了起来,厚厚的车帘一点点揭开一条缝:“绝凤破,这么好听的名字,想必也是美景怡人。”
不好!穆晟从马背上飞身跃起,一剑刺向艾喲喲的心脏,只见眼前白光一闪。
女子就像清风一样闪了个没影,眼前只剩下晃动的车帘。
这……怎么回事?
穆晟揉揉眼,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一抬眸,女子已站在不远处的山坡山,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向他回眸一笑。
这不可能!
他适才明明试探过的,这孱弱女子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竟会有如此精湛的轻功,凌波踏叶的身形,说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
怪不得适才听不见脚步!
只见那白衣女子,身披雪白的狐裘大氅,晚风将银白色的卷发轻轻浮动,面纱后娇颜如花,让人瞧不真实,但那双银白的眼眸却异常明亮,甚至比太阳的光线都要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风中,就像从天而降的雪雕神像,脱俗出尘,又冰雪晶莹,不染纤尘,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片诛杀的呐喊声中,她手指一点点伸向面纱的一角。
“不可!”穆晟大惊失色,想要飞身阻止她揭下面纱,刚跃起半个身子,整个人就凭空从马上跌落。
为时已晚。
雪白的轻纱被风吹走,那震天动地的愤怒呐喊一瞬间止住,就像吵闹的战争片忽然断了电,天地间寂静一片。
几百名将士全都怔住,呆呆地望着白衣女子,久久不语,有的人手中的剑掉落了也不知道。
只是因为,那女子,笑了一下。
“妖女!”穆晟大喝一声,这些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良将,各个都是铁血汉子,被砍头都不会临阵倒戈,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女子的笑容,就败下阵来。
祸水,红颜祸水!人家奋勇杀敌神功盖世,也撼动不了军心,想不到她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仅仅只是淡淡一笑,就击退千万人!
穆晟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若她有心,凭借这一笑退千人的本事,和那高不可测的武功,不出半年,必能将多方争夺皆不得果的天下收入囊中。
此女的降生,就是天地间最大的灾难!
“此女乃狐精化身!会把大家的精气吸光,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决不能被妖颜蛊惑!”穆晟重复了句。
将士们面面相觑,将军莫非是在说谎话,有这么漂亮的狐狸精吗?
就算事实如此,被这么漂亮的狐精吸光精气,也很幸福吧!
“穆将军,您路途中不动手,又请来这么多英雄好汉,不就是要当众将我斩首,以平民愤,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吗?”
原来这女子早就猜到了,可适才在马车上竟能那般镇定!
艾喲喲故作无辜状,心痛万分地接着说:“如今小女子亲自走出来,圆了将军的心愿,怎么又成小女子的错了呢?”
这祸水狐狸精,果然狡猾!明明就是你用轻功躲剑,故意跑出来用容貌迷惑军心,倒说成我的错了!
“大家镇静!狐狸精通常都是用可怜的外表迷惑人,实际心肠狠毒,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把大家置于死地,千万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骗。”穆晟气得牙根要倒,尤其是见到将士们各个露出怜香惜玉的表情,动了恻隐之心,他更是差点吐血五两。
“穆将军,亦雪虽然不知您为何对我恨之入骨,但我知道,穆将军英明神武,乃一代英雄豪杰,做事自有分寸。就凭这一点,亦雪深深佩服,无论将军是何种理由杀我,亦雪都不会对将军有半句怨言。”艾喲喲真诚的语气就好像打小把穆晟视为偶像,为了心中偶像死而无憾一般让人感动。
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连穆晟都心下一动,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太惹人心疼,那表情那言语,真是真诚到看不出任何破绽啊。
紧接着,一滴泪从那绝色的面颊无声坠落:“穆将军,您要除去亦雪,亦雪甘心赴死,只是请不要说亦雪是狐精所化。亦雪从小无父无母,若不是景王爷收养,恐怕早饿死街头。又怎会是狐精所化?”
将士们一阵扼腕叹息,想不到天下第一美人竟有如此悲惨的身世。
同情啊同情!这收养的好事儿怎么没摊上他们呢。
“古语道‘士可杀不可辱’,小女子虽不是英雄豪杰,但也有一身傲骨。如果我的死能让将军安心,死在仰慕的英雄手中,也算圆了心愿。将军说什么理由便是,小女子只恳请将军不要把亦雪说成是狐妖,清誉不可毁。”艾喲喲的声音带着哭腔,梨花带雨惹人怜。
穆晟握剑的手不知不觉就松懈了半分,狐狸精确实是他胡编的,想不到竟无意伤了一个女子的心。
将士们一阵唏嘘,纷纷议论起来,已经有人提出异议。
“这么可怜的女子,怎么可能是狐狸精!将军你莫要毁娘娘清誉!”
“是啊,将军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一个弱女子口出恶言!”
嘎?他口出恶言?有没有搞错!
穆晟一呆,回过神,紧紧地咬牙:“她是个弱女子?你们适才莫不是迷了眼?你们没看见她轻功有多高?此女武功怕是不在我之下,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会点轻功不足为奇,她武功若真是有将军说的那么高,干嘛不逃跑,要在这里受将军侮辱呢?”有人愤愤不平。
“就是,你看你一句一个狐妖,凶神恶煞的模样,娘娘可有半句怨言,反倒一直仰慕将军。如此胸襟,那当真是心纯如水!”如此绝美又心地善良,处处为人着想,一身傲骨的女子,谁人不怜?
“她是装的!故意装得楚楚可怜迷惑你们!她才不善良。”穆晟急切地向大家解释。
“将军倒是说说,娘娘如何不善良?她可有杀人放火,不良于行?将军说娘娘是狐妖,末将们可是从头到尾没有见娘娘害过人,说过什么不善良的话!”
“她就算真的武功高,直接杀了我们便可,何须说这些话欺骗我们。”
“就是,娘娘怕是爱惜末将性命,不忍打斗中让我们受伤。比起将军口出恶言诋毁一个女子,娘娘才是慈悲为怀!”
“将军莫不是和娘娘有什么旧恩怨吧,是不是将军恋上娘娘美貌,得不到就因爱生恨,若非如此,将军岂会毁人清誉!”
原本心比金坚要除凤亦雪为后患的将士们,此时已经纷纷倒戈,开始怀疑穆晟别有用心。
“你们……你们……本将军岂会对那狐妖动心?”穆晟被气得说不出话,明明是凤亦雪红颜祸水,怎么到头来他变成大恶人,连因爱生恨都出来了。
“将军莫要说谎,如此绝色又心地善良的女子,天下哪个男子不动心。”有人嗤之以鼻。
真是越描越黑,形势完全调转。
被将士们倒戈的怒骂气得面红耳赤,穆晟指着艾喲喲,对将士们大声疾呼:“就算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又怎样?你们难道忘了吗?就是这红颜祸水挑起四国战争!万千将士在战争中惨死,多少人颠沛流离,多少妻儿无家可归。这些你们都忘记了吗?因为一个女子的绝色而动摇,你们和那些昏君有什么区别?一个女子的死和天下太平,到底哪个重要?”
慷慨激昂的一席话,让将士们纷纷垂下头,将军所言极是,他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将祸水根除,还天下惨死的苍生一个公道。
即便这女子身世再可怜,他们也不能忘记国仇家恨,关乎到国家社稷,个人情绪都得抛在脑后。
将士们纷纷提起手中的刀剑,没有怒骂,没有呐喊,只是决绝地抬起头。
“对不起了娘娘!”
几百名将士带着悲愤的眼神步步逼近,将艾喲喲团团围住。
艾喲喲心中哀叹,呵呵,看来国家社稷永远比一个女人重要,皇帝如此,百姓亦是如此。
她缓缓抬首,银发一根根舞动,娇唇发出张狂的大笑,说不清那笑声多凄凉,多无奈,多悲愤:“哈哈哈,红颜祸水,自古以来,人们都把战争的罪魁祸首归咎于一个女人。
说什么蛊惑了君心,引发了争夺,但事实上,红颜真的有罪吗?
若不是人的贪念和占有欲,又岂会引发众多争夺?
战争的败北,国家的衰亡,难道他们不该负责吗?
为什么男人的私欲、人性的劣根性,统统要拿一个女人当借口,归咎到女人的头上。
有罪的,真的是女人吗?
那所谓红颜祸水,被人当成物品争夺的女人,心中的悲戚又有谁人知晓?
呵呵,人性,真可悲!”
穆晟心头微微一扯,顾不了那么多,他大喝一句:“休要在听她胡言乱语,杀了这祸水,为天下百姓除害!”
无数的刀剑像那孱弱的女子刺去,此时忽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天地巨变。
狂风大作,却听不到一点风声,仿佛这天与地之间的空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
却有一阵古怪的铃声传来,犹如成千上万僧人用梵音不断咏唱,似潮水起伏。
叮铃铃……
忽轻忽重,忽长忽断,竟分不清那是从九重天外而来,还是就在耳边,系在心上。
绵绵不绝,久久不息。
所有人都用手捂住被迷住的双眼,好不容易睁开眼,艾喲喲的身边已多了个绝色的男子。
那人一身纯白如雪,淡金色的长发随风狂舞,狭长若琉璃的凤眸淡淡勾挑,透着冰雪的疏离神圣,就像一座从天而降的神祗,惹人膜拜。
那人只是静静立于风中,苍白的手腕系着一个铃兰花样的小铃,浑身冰冷的气质就让所有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无人敢妄动一步。
尤是那眸中犀利的冷光,带着令人血液凝固的嗜血寒冷。
“是凤傲的景王爷!”有人眼尖立刻认出。
终于再次看到那张魂牵梦绕的脸,还是那么冰冷,还是那么绝色,只是有一点点苍白。
爹爹,你的伤好了吗?
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艾喲喲来不及张一张口,就被一个莫名的声音打破。
不知人群中谁大喊一声挑拨:“雪妃通敌,和景王爷串通一气要置咱们于死地!杀了敌国奸细!”
“兄弟们上!”将士们大喝一声,挥舞手中的刀剑,誓死一搏。
“幼,别怕。”凤靳羽冰雪般的声音明明很冷,很无波,却如一束柔柔的光线照进她心的每一寸角落,驱散恐惧阴霾。
冰白的手指握紧她的手指,缓缓攥在手心,似乎再也不会放开。
他就那么牵着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一人抵挡成百人的凶猛袭击。
凤靳羽的武功何其了得,即便不用萧音,一把凝冰剑就足以横扫江湖。
眼看着那些将士力不能及,一个个倒下,忽然艾喲喲眼角闪过一簇狡黠的亮光,猛然挣脱他的手,一掌向凤靳羽狠狠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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