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楠岩风》第85章 缘起

    “王姬？王姬您可在屋内？“婢女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却听不到里头一点声响。外头的送亲队伍已经等候许久，不得已她才越矩，未经主上允许推开了内寝的门扉。
    床榻上的交颈鸳鸯睡得正熟，未曾想到婢女竟会擅自入内。
    她看着这副情景，惊呼一声，惊醒了床上的二人。
    衣衫不整的王姬忙拥被而起。“大胆奴婢，谁让你擅自入内？“
    婢女低低地伏在地上颤声回答：“回王姬，外面的队伍已经正装等候多时，奴婢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都未听见里面的动静，担心王姬有事，这才擅闯入内。请王姬赎罪。“
    被称为王姬的女子怒视着自己的贴身女婢：“你都看见了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同睡在榻上的男人此时已经着好衣衫：“越儿，是否要杀了这个贱奴？“
    听见这话，地上的婢女身子颤了一颤，更是大气不敢出。
    “等等。“王姬阻止心上人拔剑，略一思索，想了个主意。“既然她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不如就由她代替我，去嫁个那位秦王。“
    婢女听见这话黄忙抬起头：“王姬，这怎可以，奴婢只是出身低贱的婢女……“
    “所以本姬才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虽然那位秦王嬴刺年纪是大了点，但无论如何都是一国君主，你若替我嫁过去，成为了后宫的妃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也算不枉此生了。“王姬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拥着被子下了床榻。“还跪在地上做什么，还不替我更衣！“
    “是。“婢女颤抖着爬起来，小心服侍着主子更衣。
    王姬推开她拿来的嫁衣：“把你的衣服取来给本王姬换上。“
    “这……“婢女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快去！“王姬怒目而视，不得已婢女只得去拿来自己的衣裙。
    “王姬，您穿惯了丝衣，奴婢的衣服怕会粗了您的肌肤。“
    “也只能委屈一下本王姬了。“王姬勉强套上这身粗布衣裙，卸去头上的金钗，喝令她。“去，你去换上那套嫁衣。”
    “王姬！王姬饶命。”婢女慌忙伏下身求饶，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她怎敢照做。
    王姬冲着一旁的男子使了个眼神，对方会意拔剑指过来：“若你现在不从，立刻杀了你。回去之后，还将你族人统统治罪。”
    想到自己留在楚国京都的族人，婢女不得不照做着换上那套华丽的嫁裳，对着镜子为自己上了个艳丽的妆容。
    瞧着镜中陌生的女子，婢女心中万分惶恐不安。
    “想不到你换上本王姬的衣服，再如此一装扮，也是个美人。那秦王一定会喜欢。”王姬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番险些认不出来的贴身女婢，看看时辰已经差不多，命令她出去替自己上车辇。“今日便会达到秦国的咸阳都城，你就替本王姬入宫，记住，万不可对外人说起。如若不然，小心你一族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可是王姬……”婢女瑟瑟发抖，怎么也想不到王姬竟会做出逃婚，更是大胆到让她李代桃僵，万一被人识破，她岂不是必死无疑？
    “记住本王姬的话。”化身普通平民女子的王姬拣了一些金银细软带走，便和心上人匆匆离开此处行宫。
    楚姬茫然地坐在房中，一直到外头的婢女来敲门催促：“王姬可有准备妥当？外头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上路了。”
    “好……我是说，本王姬已预备妥当，即可出发。”事到如今，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按照楚地的风俗，未出嫁的贵族之女在外人面前绝不可露出自己的面容，因而出行时一律覆着厚厚面纱。也因为如此，楚姬才安然上了车辇，并未立刻被人发现。
    这一行送亲的队伍中，除了她身为王姬的贴身女婢，并未有多少人见过王姬，只要她小心谨慎，或许可以瞒上一些时日。
    队伍渐渐靠近咸阳，楚姬心中越发惶恐不安。没想到王姬竟会大胆与人私奔逃婚，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会大大丢了楚国王室的脸面，而且有伤秦王的尊严，怕是到时候秦王一怒之下，举兵攻打楚国。到时恐会又是一场大战，遍地生灵涂炭。
    思及此，楚姬更是说服自己不可慌，眼下她身上担的不仅是她百余族人的性命，或许还有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性命。
    车队行进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有一名护卫前来禀报：“王姬，秦国迎亲的使臣已在前方等候。”
    “让……让他上前。”
    使臣被人带到车辇之前，车上的布帘被升起一半，露出她半身模样。“楚国王姬这一路辛苦，秦王特让下臣前来迎接。”
    “秦王有心，有劳使臣大人。”楚姬的声音轻轻软软，倒是颇有楚地女子的风韵。
    使臣不由好奇车中的女子是何模样，听闻此次嫁入秦国的王姬是楚国一位并不受宠的公主，但据说姿色娇艳，能歌善舞，尤其拥有一副上好歌喉。
    “那王姬就随下臣入京吧。”
    车队重新启程，终于缓缓入了咸阳城。
    楚姬透过竹帘看着两旁陌生的街景，事已至此，她已回不了头了。
    车子驶过宫门，在入正殿之前，她下车，坐上了宫内预备的步撵，跟着又行了一会儿，才终于到了大殿之前。
    楚姬惶惶地落了地，看着长长阶梯尽头，老态龙钟的秦王正站在那处等着她。两旁的大臣目光各异，齐刷刷注视着自己。
    每踏出一步，楚姬便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刀尖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秦王跟前。
    依礼，她先下跪朝秦王行了一个叩拜。“楚国王姬，见过秦王。”
    “起来吧。”秦王淡淡地看着她。“王姬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是辛苦了。我已让人收拾好一处宫殿，今夜王姬就暂且休息一晚，也好准备明日的典仪。”
    “谢秦王恩典。”
    匆匆与秦王相见，她便被宫人们带到了一处侧殿。
    这秦国国力比不上楚国，就连宫殿也处处寒酸，说是侧殿，也只不过是比一般的平民之家好上一些。楚姬抬头看着陌生的屋梁，心头一片惶然。
    “王姬。奴婢是被派来伺候王姬的。大王吩咐王姬今夜先好好安息。明日一早在祖宗庙堂前行礼册封。”
    幸好，她还有一晚的清静。“谢过二位宫人姐姐，烦请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大概是头一次遇到王室之人如此客气，二位宫人对视了一眼，低下头称了声是，便齐齐退了下去。
    今晚月色甚佳，楚姬沐浴过之后，就挥退了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待在这寝宫里头。她默然望着熟悉的月色，好在这月亮如在家乡看到的一样，还能一解乡愁。
    犹记得幼时，她的家族也曾是楚国的一方贵族。后来只因王室内斗，家族之人被牵连其中，族人上下百人，统统被贬为了贱奴，而她则被留在宫中，成为了王姬身边的一名女婢。
    不知她的妹妹们现在可还安好，她可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她们？
    第二日便是册封典仪，依着秦国王室之礼，她与秦王一同祭拜过天地祖先，正式成为秦国后宫的一名妃嫔。
    之后秦王仍要处理政事，便让人将她先送回后宫。
    一整日，楚姬忐忑地等待着，今夜她就要侍寝，成为秦王真正的妃子。一想到要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碰触，楚姬难免心生抵触。更何况，秦王如今年事已高，看着比她父亲还要年长些，她又怎会不害怕。
    天色越来越暗，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有宫人来告诉她。“王姬，大王今夜有政事要处理，就不过来了。”
    楚姬听见这话，反倒大大松了一口气。
    几日之后，秦王仍旧未曾传她侍寝。楚姬心中即紧张担忧又有些奇怪，终于偶有一日从宫人们私下议论时得知，原来秦王因为年时已长，早已无心后宫之事，再加上几年前一场重病，此后便不能人道。
    原来她嫁入秦国的第一日，便注定今生只能独守空闺。
    楚姬知道此事以后反倒庆幸，只要秦王不碰她，那她便在这后宫做个不招惹注意的影子，默默终老于此。
    这或许便是她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