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青城立小遇秦岚晓陆之泽》第25章 尘埃星球

    九月的这所青之城市是注定被雨水紧紧拥抱住的。从一号开始，到现在几乎快到十月了，连绵的雨还一直在下，仿佛看不到尽头。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雨老是下个不停呢？立小遇的姣好侧脸倒映在玻璃窗上，她枕着下巴，依旧坐在靠窗位置，双目忧愁地望着不知道止息的雨。
    就像是极大的琉璃光倏忽一下被映射在玻璃窗上，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炫目的光晕，小遇看得晕乎乎的，心里却忽然地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悲伤。
    最近老是伤感呢。小遇想着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那么容易感伤的人了。
    璀璨轰隆的烟花。大年三十。饺子香味。团圆饭。阖家欢乐。啊--啊，为什么都是欢乐？想着想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大年三十在青县仍旧是个雪花飘飞的日子，但各家高挂灯笼，闪亮扑面而来的火红色将这凄冷的白色已经大面积覆盖过去了。
    小遇那天望着奶茶店门前的雪在发呆，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收拾着一些残余的杯子，目光迷离，像是一个单纯挥着手的机器人。
    小遇啊，下班了，大年三十你还不回去吗？馨姨已经拿着包要走了。
    哦，我等一下就走。小遇勉强笑道。
    那我就先走了，家里的孩子和老公还等着我吃饭呢。馨姨虽然语气抱怨，可是却是一副满脸欢欣愉悦的神情。
    嗯，路上注意安全。小遇看着馨姨的背影最终消失在道路的末尾，心里好不难受。
    所有的人都回去了，那她呢？
    所有的人都有家，而她呢？
    也许，回去看一看吧，说不定会有希望出现，或许母亲也像馨姨一样做好了满桌的饭菜在等着自己呢。小遇感到高兴，她将店门锁好，然后拿着自己省吃俭用的零钱买了一些菜和日用品。
    第一次小腿蹦跶蹦跶地回到家，路旁街灯都换上了红色，亮出一条明亮幸福的路，小遇望着自己所在的小巷，此时万家灯火通明，一片喜庆。
    就在小遇即将要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打不开，她使劲地试了几次也打不开，心里原本高兴的地方却落满了悲伤的尘埃。
    原来锁被换了。
    对面七七家的红色灯笼高高地挂着，发出安静优美的光芒。而林叔叔家的一起举杯欢庆的声音是那么红亮而幸福。
    小遇听到母亲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撕声裂肺的喊叫声，她眉头一皱，手里提着的东西也不要了，丢在了雪地里，只觉得从胸腔里传出一阵恶心的味道。
    恶心但是十分伤心的感觉。
    再一次的雪花如杨花一样纷纷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世界安静得可怕，就连眼泪大颗掉在雪地里的声音都异常清晰。
    在这一天全家团圆的日子，人们会聚在一起守到十二点，迎接新的一年。而小遇却只身一人坐在被寂寞和悲伤笼罩的床上，冷的，硬的，冰凉的，麻木的。
    如果一开始不抱着希望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悲伤？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太傻了。
    朦胧之中听到推门的声音，小遇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那声音逐渐增大，甚至要将门推开，她这时才起身打开门。
    遇遇姐，你真的在这里啊，走，到家里去过年啊。
    是七七。她的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十分明亮，她说着就要牵着小遇的手。
    家，我哪里还有家？小遇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可凄，她被七七拉着的手猛然收了回去。她说，你回去吧，七七，我不想再伤害你了。说着就要关门。
    其实，刚才第一眼看到七七的时候，小遇是多么地想哭，在她面前将所有的眼泪大哭出来。可是，为什么又那么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呢？心里有道坚壁万仞无法淌过。
    遇遇姐。七七的声音温柔似水，她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温暖的感觉。她说，要是你不愿意回去，我就一直站在这里，站到你和我回去为止。
    外面寒风彻骨，小雪飘飘。小遇最终叹了口气，问，七七，难道你不恨我吗？
    七七摇摇头，说了一番让小遇终生难忘的话，最后她拥抱住七七，泪流不止。
    遇遇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你要拿过去来惩罚自己呢？我相信，如果一铭知道你活着反而更加受苦的话，那么他所做的就都没有意义了。虽然到现在我还忘不了他，有时候想起来仍旧会觉得很伤心，但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我相信，只要我们心地善良，我们就都有被爱的资格，哪怕是以死亡的代价。所以，遇遇姐，你不要在怪自己了，没有人怪过你，我们都知道其实遇遇姐你才是那个全世界心地最好的人呢。
    七七，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体贴我，都很包容我。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好羞涩啊，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敢见人的小孩，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衣服，还有你笑的时候眼睛好明亮，就像夜明珠一样。那时也许我们注定就要在一起当一辈子的朋友了吧。
    --立小遇。
    也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齐父和齐母终于一纸离婚协议书彻底结束了彼此之间的吵闹打骂羞辱。青城永远记得那日父亲抽着烟一言不发，而脸色铁青，母亲也终于不再哭泣，而是面部僵硬得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的绝望情形。
    烟花在十二点的时候轰隆地绽放，万千的欣喜在这一刻终于如同炸弹一样喷洒到四处。青城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肆无忌惮的烟花，觉得声音很刺耳，他从来没有觉得原来烟花可以一直一直放，没完没了。
    小时候的他到了过年的时候总会让爸爸妈妈买许多许多的烟花爆竹，特别是那种闪闪发亮的，到处乱飞的惊险刺激感让他觉得很好玩。
    他有时会问，妈妈，为什么烟花那么快就点完了，我还没有看够呢。
    母亲则会很慈祥地摸着他的头，说，城城啊，明天再叫爸爸给你买好不好，让城城看个够好不好。
    好哎！青城欢呼地喊叫着。
    年货没有买。团圆饭没有做。春晚没有看。而父亲与母亲已经彻底分开了。
    青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一夜不曾合上眼。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屋外有极大的吵闹声，他看到一辆路虎车停在门口，一大堆人在家里搬运着行李。
    母亲的东西迅速被搬得干干净净。好像要彻底与这个家分离。
    母亲今天浓妆艳抹，身后站着一个比她大几十岁的秃顶干瘦男人，动作亲密。
    妈，青城好不容易喊出了口，你真的要走吗？
    母亲点点头，说，妈今天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你记得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想妈的时候就记得打个电话。
    说完，她塞给他一张信用卡，微微地抱住了他。后面的老男人咳嗽了一声，示意叫她快走。于是，母亲挥了挥手，就像是告别了天上的云朵，告别了青城。
    世界顿时一片空虚，他的脚好似有千吨重，心里无数遍喊着，妈，你不要走，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的肮脏，有多么的不堪，又有多么的无奈，和多么的悲伤？青城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而他从此再也没有外婆家可以去了。
    大颗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砸在地板上，而身后的父亲依旧沉默地吸着烟，凹陷的眼睛红肿得可怖，身体消瘦仿佛只剩下骨架了。
    想不到父亲竟然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有些事情真的他妈的没有理由。青城不想问父亲，说，你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这样的问题难道不就是无理取闹吗？于冰冷的现实毫无用处。他讨厌这样做。
    他只是终于明白了，父母是隔在儿女和死亡之间的帘子，父母已离去，我们就随时可以死亡了。
    不需要问过多的为什么，因为生命的本质就是一场虚无，像尘埃布满了星球，活着不过是一场渺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