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听到李御这句话也是一阵错愕,他直视着李御,在李御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忍。
仿佛白舒在李御面前只有名声扫地这一种结果,而不具备一丝一毫取胜的可能。
这一点白舒可以理解,因为每个人在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都有着极强的自信。
让白舒不明白的是,之前咄咄逼人的李御,为什么此刻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众人望着白舒,在等待着白舒的答案。
白舒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垂下了手腕,放下了弓。
很多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很多人也惋惜错过一场大戏。
紧接着白舒往回走了几步,似乎是要离开,可他又回身对李御说道:“我准备好了,请将军先行射靶。”
李御肃然道:“你想清楚了,我刚才不是没有给你机会。”
华清殿中的气氛又热烈了起来,白舒果然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更多的人都会觉得,白舒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昔日的道法天才,如今修为尽失,也不过是一个空有气势,而不具备超强实力的纸老虎罢了。
白舒对所有质疑的声音都充耳不闻,他淡然的重复了之前的那一句话:“我准备好了,请将军先行射靶。”
李御冷哼了一声道:“别说我李御欺负你,我给过你机会了!”
白舒唇角带笑,他自己永远是那个被轻视的对象,可白舒自己永远不会轻视自己,因为就连白舒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深浅。
要怪就怪,白舒是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孩子,这种天资的血脉相互结合,孕育而出的白舒,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到的。
“李御若是先射,就没有白舒出手的机会了。”罗诗兰身旁不远处有一个华国大臣,用平静的口吻这样说了一句。
可以看得出来,李御的弓就和叶桃凌的剑一样给人以无上的信心。倘若现在跳出一个人来,哪怕是一位剑道大师,他说自己的剑能胜过叶桃凌,也是没有人会信的。
李御沉着的挽弓,弓弦绷紧的那一刻,那些起由洛凡,怒因白舒的情绪,在李御脑海之中统统烟消云散。
专注未必是做好一件事情的前提,但却是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基础。
李御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箭靶,耳中风声的呜咽,仿佛混杂了当年他和洛凡比弓之时,同火的呼喊。
当年射箭骑马,焰火酒家,猛然间回想起来,就仿佛还是昨天。
李御心中的杂念一闪而逝,耳中的风声也逐渐抽离,他的事情一片静谧,就连风都静止了下来。
李御只要松开手指,这支羽箭就会银光一闪,瞬间出现在箭靶的正中心处。
可偏偏,这时,有人走到了华清殿中,在华帝的身前站下,高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李御是意志坚定的军人,倘若他今天不是饮酒过度,他不会在这个场合找白舒的麻烦。
他更加不会在射箭的时候,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可偏偏李御认出了说话的这个声音。
他有心不甘松开了手指,低垂下了弓箭,转过了身来,对着说话的那人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那只羽箭嗖的一声落在了箭靶之上,虽然是命中了靶心,却微微有些偏差。
如若不是箭靶太远,夜风太大。
如若不是弓箭离弦之时那一句住手。
众人来不及看靶,纷纷向那声音的主人行礼,白舒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向那人。
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穿月白色,肌肤白的发光,就像是今晚的明月。
她对白舒点了点头,走到了华帝身边,和华帝共坐同一张椅子。
于是白舒忽然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她是柔嘉和复堂的娘亲,华国的帝姬。
帝姬凤目微挑,忽的质问李御道:“你可知道你身旁那人,是柔嘉和复堂的先生,是苏老亲自挑选的先生,将来的帝师?”
白舒闻听此言一愣,帝师这称号可不是谁都当得起的,白舒刚想分辨,李御已经做答道:“臣知道。”
帝姬继续愠怒道:“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李御咬牙切齿道:“只是比试而已!”
帝姬勃然大怒道:“胡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竟然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找我大华国贵客的麻烦!”
李御噤声不语,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多年前,洛凡说过的一番话。
华帝此刻忽然搂住帝姬纤细柔软的腰肢,微笑道:“只不过是比试罢了,你又何苦动气,这事情我是允了的,白舒他也没有意见,就让年轻人们去闹吧,本是中秋,也该热闹。”
华帝已然开口,帝姬也不好再找李御麻烦,这时候才有士兵报靶说道:“将军这一箭有些许偏差,只是次红。”
正中靶心叫大红,若是偏了,便叫做次红了。
众人这才将视线移到了靶心处,果不其然,李御这一箭是有失误的,场间议论纷纷。任谁也没有想到,李御射箭,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这一箭李御已经受到了干扰,他明明可以收箭不射,但古语有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御既然主动提出要和白舒比试,总要分出个胜负才行。
白舒看了一眼李御的箭靶,心中稍定,正要挽弓,忽然听见李御自顾自的开口说话了。
李御面露凄凉之色,缓缓说道:“昔日与将军同在行伍,曾听将军说过……”
这一句话抛砖引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李御吸引了过来,洛凡这样的人,他说出来的话,总还是有些吸引力。
就连白舒都有些好奇,洛凡要借李御的嘴,展示给自己什么。
李御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们拼了命的去保家卫国,就是希望我大华国的子民,心中安稳,不受外敌之害。”
李御语速放慢,声调却陡然提高起来:“让我们每一个华国百姓,能不畏强权,说话做事都有着底气,能在这世上活的痛快,对得起自己这颗赤诚之心。”
李御声如洪钟,满身热血又重新沸腾了起来,他转身看向华帝和帝姬,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轻轻放在了脚下道:“而现如今,我连给将军出口恶气都做不到,还要言不由衷,行不由衷的看一个洛国人的脸色。”
李御不屑的道:“他白舒纵使能代表的了太虚观,却代表不了大华国,我今天就正式向军上引咎辞职,不论如何,都要和白舒小子分一个高下出来。”
帝姬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华帝眼中却忽然生起了爱才之心,除去洛凡,军中总还是有些好手的。
李御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面前这人是谁,我只知道我现在非常不痛快,我不仅要和他比试,我还要加一个赌约!”
白舒拍掌称快,不顾帝姬难看的脸色,问李御道:“你说怎么个赌法,我白某接着。”
李御意气风发道:“倘若我赢了,你要给我和洛凡将军道歉。”
白舒正色道:“适才不知将军为人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
就算李御不说,白舒也想给李御道一声歉,倘若不是喝醉了酒的缘故,最初李御风度也不至于沦落如此。
李御挑眉,问白舒道:“你这是主动认输了?”
白舒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只是给你道歉罢了,我未曾亏欠于洛凡,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道歉的!”
李御一阵气结,却又不得不承认,白舒确实无愧于洛凡,正犹豫间,又听到白舒主动提议。
“不若我输了,就学猴子射箭,你意下如何?”
李御啼笑皆非,白舒同他道歉,他火气已然消去了大半,再加上李御引咎辞职,把心里想说的话也都说了出来,他此刻无比畅快,也就点了点头,同意了白舒的提议。
白舒紧跟着又问道:“倘若你输了呢。”
李御看了一眼远处落在靶心上的那一只白羽箭,轻轻一叹道:“我输了你要如何我都认了。”
李御这一叹,是叹自己从军多年,最后也没能落得一个战死沙场,又或是告老还乡的下场。至此李御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但至少胆识和勇气,却永远的保留了下来。
一念及此,李御反而心安了不少。心里想着昔日在洛凡手下的时候,一起经历过的那些军营岁月,一时之间心里也热络了起来。
在这一刻李御就决定,最后比一次见,就去临川看看自己那帮老兄弟,然后独自一人,踏上寻找洛凡的道路。
李御深深明白,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失败的阴影之中一蹶不振。曾经洛凡给过李御勇气和方向,也终于到了李御回报洛凡的时候。
能一句话把李御绑在陵武城的,不仅仅是军令,更是情义二字。
白舒看人极准,忽然有些读懂了李御。他长叹一声道:“那就这样吧,将军且看我如何射这一箭,分出胜负来,我们再做打算。”
白舒说着终于不再犹豫,行云流水的挽弓,向前一步,闲庭信步的在风口射了一箭。
从白舒开口,到箭落在箭靶之上,也不过三个呼吸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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