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蕾娅佩特丝》第205章 拯救我的人是你

    教国史9月29日
    神圣涅教国
    托蕾娅军驻扎营附近的城市街道
    离开药草店之后，外面的夜色更加浓重。满月的位置也有所变化。但是，托蕾娅无法判断这些自然现象跟自己之前待着的魔王城是不是一样，因为魔王城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是别的世界。
    （说不定，那月亮看上去相似，却是不同的东西)
    他只知道，月亮比方才更加皎洁。
    佩特丝浑身沐浴在银色的光芒之下，轻声细语：
    “散散步吧....”
    托蕾娅和佩特丝默默地散着步。他们离开魔法师之街，向住宅区返回。
    托蕾娅跟在佩特丝后头，沿着平缓的坡道来到上面。他不知道佩特丝正在往哪儿走，但周围的风景开始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这里是....）
    不久，托蕾娅他们来到了之前末日四骑士杀掉天将索兰的那个山丘。
    在黑暗的夜色中，一排排墓碑释放出凝重的沉默。那些冷冰冰的石头，看上去对白天的惨状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甚至于都忘记自己身下埋着尸体的事实。
    佩特丝大步走去，在空出来的草地上坐了下去。
    她毫不犹豫地从轻盈展开的裙子下面露出白皙的腿，双手抱住膝盖。托蕾娅来到身旁，以单膝拱起的姿势坐了下去。
    两人俯览山下的街道。在他们目光的方向上，那黑黢黢的达芙妮克都正像一只沉睡的猛兽一样，在这夜里依旧正潜伏着。
    不久，佩特丝开口了：
    “...满意了？”
    “嗯，心满意足。”
    面对直白的提问，托蕾娅做出这样的回答。佩特丝默默地点点头。
    凉风在两人脸上拂过。托蕾娅从风中问到了浓重的腐臭与血腥味。但他干脆避开了这个话题。
    这段时间，是那么的宁静。
    佩特丝俯视着远处的达芙妮克都，愣愣地轻声细语：
    “...正值这异常事态当中这样提议，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做的都已经做了。就是给萝依带礼物。”
    “哈，你说你是为了在达芙妮克都附近的城市筹备给搭档的礼物?就为了这个?你这家伙还真守规矩。”
    “为了将这些交给她，你也要一起回来。”
    佩特丝突然不说话了。托蕾娅盯着他的侧脸。好像察觉到了，佩特丝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愁苦。即便如此，托蕾娅硬是勇敢地继续说了下去。
    “礼物已经买好了，肯定得带回去的吧。”
    佩特丝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就在托蕾娅准备继续说的时候，佩特丝细细地呼出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她张开双臂，放任重力的牵引向后倒了下去。不久，她嘀咕了一声....这句话跟托蕾娅的诉求毫不相关。
    “托蕾娅，你看。”
    “看什么？”
    “星河是那么璀璨一一地上的惨剧就好像不是真的。”
    她的话音中，萦绕着不像她的烂漫情愫。之后，她就没再说话了。托蕾娅对她沉默的含义琢磨许久，然后再度开口：
    “要说约会嘛...这么说似乎很奇怪。不过，其实我就想在这个都市转一转....不是我自己，而是和你一起。”
    “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明天一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而且对上霍普，即便是你和爱丽丝一起，你的下场也唯有一死...所以我想弄清楚你要怎样度过余生....然后，你挑选了以自己名义送给萝依的礼物，而且也说过萝依一定会开心。”
    佩特丝没有再回答。这次，托蕾娅没看她的脸，而是盯着远方的都市，紧接着说道：
    “发自内心接受死亡，放弃生存的人，是不会做那种事的吧...其实你是想回家的吧。”
    “..托蕾娅啊...”
    佩特丝的回答，并非托蕾娅所预测的拒绝之言。随着温柔的话语，响起衣服摩擦的声音。
    “看这边啊...”
    被这么一喊，托蕾娅猛然朝她转过头去。
    佩特丝坐了起来，再次双手抱住腿。
    然后，托蕾娅惊呆了。
    佩特丝把脸埋在双膝中，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那笑容，就像在规劝耍性子的小孩子。
    “你只杀过敌人，没有杀害过无辜民众。你现在还是无罪之身，无辜之人又岂该遭受惩罚呢....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你就回魔王城去吧。然后，带上萝依以及其他人逃走吧。现在的你，应该拥有不被抓到的力量。”
    托蕾娅一下子没明白佩特丝在对自己说什么。但他还没完全理解含义，便发自本能地吼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
    “只不过，不许杀人，也不许伤害别人。”
    佩特丝的口吻突然变得尖锐，脸上也转为高傲武者的表情。她以龙之魔王的身份，对托蕾娅严格地下达命令。
    “这是你的主人【龙之魔王】给你的，最后的命令。”
    “.....大小姐”
    “不要败给内心黑暗的诱惑。要是觉得抵挡不住的时候，就自行了断吧。不断地失去，被全世界憎恨，一直背负深重的罪孽...这实在太沉重了。”
    这番话说到后面，让人觉得渐渐变得痛苦。
    佩特丝就像在祈祷一样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地接着说道：
    “....你，根本无需背负。”
    黑发飘逸地摆动起来，佩特丝仰起头，闭着眼睛仰对天空。
    “星河是那么灿烂，可人世间却充斥着悲鸣。”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所拥有的愉快时间，至今所发生的事情，依旧接下来将会迎来的某件事，都不会改变。”
    “为什么要这么说....”
    悲鸣便是快乐。余选了这种生存“你是勇者，本应守护他人的存在。却因为妈妈的任性，你走上了一条本不应该自己走的道路。你根本没有必要，为我们魔族做这么多。你的复仇，你挑起战争的理由，都是应该不存在的。”
    忽然，佩特丝睁开眼睛。托蕾娅不由得噤若寒蝉。
    她鲜红的双眸中，既没有迷茫也没有恐惧。如宝石般美丽无瑕的眼睛，澄澈得近乎疯狂。
    “战争的最后，将是由自身之哀号装点的，没有一丝救赎的地狱。直到那一刻，战争的发起者的生涯方才画上句号....达芙妮克都，已经成为了适合终结的舞台。”
    “适合的...舞台？”
    托蕾娅被她美丽的双眸牢牢吸引住，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
    佩特丝深深地点点头，再次转向达芙妮克都，开始讲述。
    “之前，这个大陆上不光只有神圣涅教国，还有其他的国家。但是经过几年前的那场大战，确立了教国的领导地位，虽然还有一部分小国存在着，但也服从于教国的命令。这是因为，教会的地位远远凌驾于王权之上。”
    “....是这样么。”
    “在小国的王将要即位之际，必须得到教会的许可。但是，若要说教会是不是完全独立的组织，其实并不尽然。教会跟历代王的统治有着深刻关联，教会的决断也会对王国的时局带来影响。现在，王国的环境十分动荡。等将战争全部结束完毕之后，等人们重返王都，经济与交流完全复苏，应该还需要不少时间吧。”
    托蕾娅点点头。他对这个大陆的统治结构有些许的了解，也明白他们今后将要接受的考验。
    佩特丝淡然地接着往下说：
    “战争结束之后，这个大陆的领导者，是谁呢？你和我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本质上是战争的发起者，是坏人的一方。那么由谁来领导这个国家以及大陆呢？而且就算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假如，同恶魔之间的战斗在民众的视野之外落幕。在而不安的阴影将将会在他们心中驱之不散。所以，这种情况下，人们都不会感觉到恐惧散去，需要某种仪式来让他们跨越困难。”
    隔了片刻，托蕾娅吃惊地睁大双眼。
    本以为是漫不尽心的一番话，总算联系起来了。托蕾娅自然而然地明白合适的舞台的含义。
    “难道，你的意思是....”
    “为了人类团结，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设定一个共同的敌人，让他们同仇敌忾。你虽然发起了战争，但本质上还是为了替魔族报酬，根源还是在魔族上，而我又是魔族的领导，龙之魔王犯下了太多杀戮，对龙之魔王来说，火刑则是非常合适的象征。”
    佩特丝就像注视着自己的结局一般，望着达芙妮克都。
    那美丽的嘴唇，弯成自嘲式的微笑
    “施暴政者要被杀死，暴君就要被吊起来，行屠杀者要被残忍杀死一一此乃民众所需。就是这么回事。”
    佩特丝柔和地细语道。
    一一这是正确的。
    托蕾娅用力攥紧拳头，准备冲佩特丝大喊，却没能喊出口。
    他紧紧第闭上眼睛，重复以前想过的事。
    (有什么搞错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搞错了，但这种是绝对有问题。托蕾娅咬紧嘴唇，以前曾在激动的情绪之下冲着毁灭自己家乡的圣骑士吼过去的话，像爆竹一般在耳朵里头纷纷爆裂。
    【你们要是足够强的话，就不用这种情况发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是圣骑士！为什么要杀害我们！】
    【救我的，既不是救星，也不是神明，更不是信仰或者你们....】
    【而是魔王————你们口中的，世界上最邪恶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为什么)
    一一一一为什么?
    此时，托蕾娅忽然发觉一件事。
    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孩子的自己正在嘶吼，正在放声哭喊。
    就像在表达...绝不容忍那种事一样。
    我的救星终于到来了。
    可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将她夺走?
    是她救了我。
    从那本该已经在绝望中终结的人生中救了我。
    只有她对我伸出了援手!
    托蕾娅张开嘴，又合上了。他想说些什么。
    托蕾娅明白佩特丝的决心，所以想要用道理来劝说不成熟的自己。但是，不论是从正面还是反面，他都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最后，托蕾娅轻轻握住了不断哭泣的自己的手。
    (我明白一一一一啊，我明白的)
    托蕾娅到了魔王城才开始相信人，才第一次得到家人。
    他终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给托蕾娅这一切的人，是谁呢?在两个世界中，唯一拯救他的是谁呢?
    (我跟你是相同的心情)
    这一刻，他静静地，坚定而沉重地做好了某个觉悟。
    他为了自己的英雄，作出决定。
    托蕾娅轻轻地把牙齿从渗血的嘴唇上松开。之前那充满混乱与愤怒的表情随之一变。
    佩特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托蕾娅对着她的侧脸，好像独白一样接着说了下去：
    “曾经拯救过我的人，只有你，和夫人。”
    “...你在说什么?”
    “之前的我一味承受痛苦，本应在绝望死掉，但是我却活了下来。拯救我的人既不是救星也不是神。那种东西全都吃屎去吧。”
    在这个信仰神明的大陆里，托蕾娅坚定地说出了亵渎之言。
    他耿直地，毫不犹豫地继续往下说
    “将我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只有你和夫人。”佩特丝吃惊地张大双眼。她恐怕真没想到托蕾娅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她摆着很罕见的真正的惊愕表情，眼睛愣愣地眨了几下。但是她再次微笑起来，摇摇头说道：
    “....说什么呢，你这笨蛋。你太小题大做了....那说到底不过是我的妈妈碰巧心血来潮而已。就这样被你感恩戴德，我也只会觉得恶心。”
    “碰巧也好，心血来潮也好，这些都无所谓。大小姐，我说过的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即便你现在要下到地狱了，我还是会尽量陪着你的。”
    “嗯，你是说过。那怎么了?时候终于到了。就是这样而已。”
    “时候还没到。”
    托蕾娅一口咬定。这句那特别有力的断定，让佩特丝皱紧眉头。托蕾娅凝视着她血红的双眼，以在婚礼上宣誓般真诚地开口说道：
    “我绝不让你死。”
    佩特丝表情变得僵硬。她本想说什么，但托蕾娅没有理会，站起身来，把佩特丝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是不会让你去死的...”
    托蕾娅缓缓地在她的耳边再次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