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妖颜(实体版)叶蘭皇甫巍鸣》第41章 无常坞主

    荆南依冷哧了一声:“没出息,胆小鬼,躲在暗处吓唬人,枉费了我这一支好舞。”
    说罢转身便走,傅昊郗觉得可爱,一时兴起,悄悄挪足踩住了她身上来时所披的那件白色羽霓裳,荆南依离开被阻,忿忿回头瞪他一眼:“你干什么?”
    “姑娘这件衣服,真是好看。”
    “你喜欢?”荆南依反问他。
    “小可原本也有就这样的羽衣,只是数日前被宵小盗走,不成想原来竟在姑娘身上。”
    荆南依蹙眉:“你意思是我偷了你的衣服?”
    他当即摇头:“小可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缘分使然,能与姑娘相遇,觉得高兴罢了。”
    荆南依也不解释这件衣服其实是飞尘所给,当着傅昊郗的面竟脱下羽霓裳,丢给他:“既是你的,那就物归原主吧,我是不稀罕的。不过,我的衣服给了你,外边又这样冷……不如,”荆南依眼睛一眨,心生一计,转身上前,拽住了傅昊郗的衣带,他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并不阻止,任她解了他外面的大氅,加在自己身上,见她要走,忍不住喂了一声。
    荆南依大为不悦,只当他不肯出借,回首怒道:“可惜啊可惜,原以为你是云中鹤,山中仙,现在观之,不过是附庸风雅,沽名钓誉之辈,当真浪费了这满堂的风雅。此刻,却连件大氅都舍弃不得,小器鬼!”
    苦海从旁替他的主人解释:“我主人富可敌国,岂有贪图一件衣裳之说。”
    荆南依冷哧了一声:“你主人富可敌国,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妇,破衣服,不要也罢。”
    傅昊郗面露笑意,觉得面前这女子喜怒由心,当真举世罕见,且行事惊世骇俗,甚投他的脾性,傅昊郗饶有兴趣地望向荆南依,见她竟真的背对着他脱下大氅,心底笑意渐盛,目光一转,触及她肩头的桃花印时,傅昊郗脸色一变,暗暗道:“莫非她就是荆南世家的人,想当年父亲赠人那件乌色羽衣,间接断送了梦郡主的性命……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荆南世家的后人……”傅昊郗不由感慨万千,“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
    见荆南依赤足离开,外衣也不曾多披一件,傅昊郗心底涌出一股疼惜之意,唤住她,朝她长揖:“姑娘教训的是,小可就是个极其吝啬之人。姑娘既然说自己是见过世面的,那么,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就在我的无常坞中,替我鉴赏些我的小玩意儿。”
    荆南依不无得意地回首:“我原谅你,不过要我留下来,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傅昊郗奇道。
    荆南依眼波一转,忽然转利,像是刀剑的残影映入了她眼底,她冷冷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小人,”她双眼微眯,冷笑着说,“一个害我误我的小人。”
    傅昊郗颔首,应得颇为痛快:“无论什么人,只要你想见,我都能替你寻了来。”
    荆南依就此住下,每天也不过是莳花弄草,闲时便与傅昊郗一道品鉴那些奇珍异宝,人在那富贵乡待了久了,便是金山银山在前都提不起兴趣,荆南依天性爱玩,渐渐也百无聊赖了起来,傅昊郗见她无聊,便让苦海寻到飞尘的踪迹,略施小计,用烟雾迷晕了他,将他绑来此地向荆南依负荆请罪。
    飞尘原本就为偷了主人的羽霓裳而惶恐,睁眼看到荆南依时吓得他差点撅了过去。荆南依蹲在双手被捆的飞尘面前,见他苏醒,得意地拿起一柄刀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是浑然不知这动作的危险性。飞尘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哀求:“小美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荆南依怒向胆边生,扬手就甩了他一个巴掌,娇声斥道:“你个登徒子,都落在我手心了,还敢嚣张!现在你主人已经把你的命送给我了……”
    飞尘惊惶的不得了:“坞主?我在无常坞吗?”
    见他害怕,荆南依又笑嘻嘻地蹲下来,像哄小孩子似的,边摸他头顶簪花边说话:“可不是,我看你这么爱花,要不然我在你脸上雕一朵吧,多好看啊。”说罢便用刀在他脸上胡乱画了起来,不满他躲闪反抗,荆南依怒叱道,“你躲什么躲,你总是躲,让姑奶奶我怎么画啊?”
    飞尘疼得直吸冷气,不住求饶:“饶命啊,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完工之后荆南依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好不可惜地哎呀了一声:“糟了,给你刻坏了,要不然我再给你刻一朵吧。”
    “……”
    庭院内,听着屋里二人说话的傅昊郗被荆南依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苦海见状走上前来,向他禀报从外得来的消息:“坞主,老奴打听过了,荆南世家的郡主将如期嫁入逍遥堂,并未传言丢了哪位郡主。”
    傅昊郗略一沉吟:“此事十分蹊跷,看样子我们还得亲自去逍遥堂走一遭,一来,如若坞中的这位真是荆南郡主,我们也好送她与亲人团聚,二来傅某毕竟亏欠了荆南一族,若有机会,我便还了这人情。”
    “那飞尘呢?”苦海问他,“毕竟飞尘偷了主人的羽霓裳在先,囚禁了荆南的郡主在后……”
    傅昊郗摇了摇头:“他虽行事顽劣,但罪不至死,况且荆南郡主的虚实,只有他知晓,就留他一条命吧。”
    苦海点了点头:“是。”
    傅昊郗也似觉得奇怪:“那荆南苏穆丢了一个郡主,非但不见他大张旗鼓地找,现如今,倒是大张旗鼓地安排起了郡主的婚事……”
    “哪位郡主的婚事?”声音冷冷地从旁传来,傅昊郗跟苦海一齐扭头去看,就见荆南依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俏立于廊下,目光冷淡地看向他俩,冰冷地重复刚才那个问题,“哪位郡主的婚事?”
    傅昊郗和苦海对看了一眼。
    鸾倾城内,出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对叶蘭而言,时间因为等待显得格外百无聊赖,往往只是无所事事地坐着,一天便已过去。
    叶蘭不惯旁人在侧服侍,入夜之后便屏退了侍女们,一个人撑腮坐在镜子前发呆。忽见窗前有黑影一闪而过,叶蘭警觉,扬手熄灭了烛火,那黑影破窗而入,叶蘭探手入袖,那人先一步出声先制止了她:“是我。”
    叶蘭一惊:“师傅?”
    烟芜除下脸上的黑布,淡笑道:“你该叫我一声二姐的。”
    叶蘭目光惊疑看向她:“二姐?”
    烟芜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确定隔墙无耳之后才走近叶蘭,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令叶蘭有些惶恐,那不该是一个师傅看徒弟的眼神,其中蕴着与血亲有关的温度。烟芜低声道:“没错,我就是你的亲姐姐,你是有疏世家的小女儿。”
    叶蘭震惊极了,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我从小都是跟着娘亲长大的……”
    “她并非你的亲生母亲。”
    叶蘭呆呆坐回椅子上,茫然地举目看烟芜,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烟芜垂下眼来,谈及旧事,口吻中仍有怅惘和遗憾:“我们有疏世家巾帼不让须眉,皆为女将浴血奋战,当年与燕之山外的异族大战得胜,皇甫世家却因为我们是女儿身,排挤有疏氏,将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封于我们。自此爹娘郁郁而终,临死前,爹爹经一位玄古阁老友点播,将你送到了鸾倾城,见华奴孤苦善良,便将仍旧在襁褓中的你悄然放在华奴房中。父亲如此,为的是终有一日,能够偷龙转凤,代替荆南的鸾凤之女嫁入逍遥堂,以外戚身份辅助母家,夺回属于我们有疏的荣光。”
    叶蘭思前想后,隐隐有所顿悟:“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
    烟芜颔首承认:“爹爹的那位故友从未露面,却会暗中指点,二姐我受其令为之。”
    “连教我习武也是你们计划之一么?”
    烟芜一怔,知道承认必会伤了她的心,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点头:“没错,这种武功名为灵羽,是我们有疏世家的独门武功,能将最柔弱的花朵竹叶化作利刃,内化在身体内,待修成之后,女儿的肩头就会有印记,而这恰可以冒充桃花印。”
    叶蘭下意识地抚上自己肩膀,那里恰有一块她所说的印记,不由苦笑:“那你们又如何能料到荆南郡主会出逃?”
    烟芜望着她,一双妙目滑过一道奇异的幽光:“父亲在世时曾经跟我说过,一切听从高人安排,那高人神机妙算,夜观天象,料定那荆南郡主非鸾凤,必会客死他乡,此乃天助我有疏。”
    一切皆是算计。
    叶蘭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怎会算准我定会情愿冒充那郡主?”
    烟芜心中有愧,声音便一低:“有疏女儿,向来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二姐懂你,如若小妹不从,二姐会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叶蘭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牵出了唇际的苦笑,“您说的没有错,我敬爱师傅,视师傅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倘若你以命相要挟,蘭儿不能不从……”
    她被他们当成个棋子,步步为营,天衣无缝。叶蘭心底泛起一层层寒意。
    烟芜见她神情恍惚,忙以双手相扶,动容道:“身为世家儿女,当以家族使命为重,姐姐知道你在外受苦多年,可是这都是你必须承担的,因为你身上流的是有疏世家的血。”
    叶蘭双目一颤,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就为了你们所谓的世家荣辱,就让我跟爹娘分离,这一生都飘零无依,现如今,就连我的爱情都要为世家牺牲么?”
    烟芜按住她肩,逼她冷静下来正视自己的眼:“叶蘭,姐姐知道你苦,可是国仇家恨当前,儿女情长轻若鸿毛,姐姐,我的爱人……”她话中一哽,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她双目微红,转头看向其他位置,努力平复语气中的驿动,寻回镇定语气,她才继续说下去,“我的爱人一样为世家而死,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改变我们为家族而战的命运。”
    叶蘭几欲崩溃,一声声反问:“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们心怀天下,想要建功立业,那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你们何尝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们又让我做过选择么?我要的,只是爹娘疼惜,良人在侧,这些年,你们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们用你们自以为是的方式安排我的命运,有过一瞬为我着想过么?”
    爱恨交织,叶蘭漂浮的命运终于寻到了根。然而,尘埃落定,却沾着血,带着伤。
    烟芜怔住:“蘭儿……”
    “二姐。”叶蘭声泪俱下,“也请二姐为我想想。”
    烟芜抬起袖子,替她拭干面上泪痕,柔声道:“蘭儿,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姐姐了。姐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妹妹想过么,如今我们所做的,是我们往后的人不必再取舍的,我们做出牺牲,那我们之后的人就不必牺牲,你我身为世家的继承人,身来便享有这姓氏带给我们的无上荣耀,可是活在这世上,哪能一味索取却不思奉献,蘭儿,今日你别了爱人,可是从此往后,便有千千万万的有疏少女们,不必重蹈我们相同的命运,她们能与爱人长相厮守,生生世世,这不就是我们所希望的么?”
    听完烟芜的话,叶蘭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伏在烟芜怀中放声大哭,哭得她心几乎也碎。烟芜伸手一点点抚着她的鬓发,感受着胸口因她眼泪带来的潮湿,哽咽道:“妹妹,是二姐对不起你,这一次,就当二姐求你了,二姐下辈子再还你……”
    “二姐……”
    烟芜拥她入怀,轻轻拍着她背,柔声道:“蘭儿,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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