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执掌蓉城比淮城的新政府在某些方面思维超前,其是华夏军阀统治的地区中,首个把禁烟写进律典的地区。
且在执行方面,谢信周和谢洛白都异常坚决,在法令开始时,斩了几个顶风作案的蓉城大户,而谢洛白到达雍州更坚持法不容情,即便有姻亲关系的陆家犯事,依旧按律执行。
是以,听了雷探长的话,在场人俱是鸦雀无声,便是曾家人也灭了向谢洛白求情的心思。
雷探长所辖的,正是蓉城的货宗进出关卡,这样说便是雷家这次的货物有问题了。
曾国玺反应也快,当下就冷静地把采购经理叫来,听闻这次从海外空运来的货物中,确实夹带了几箱烟草,曾国玺目光一转。
“不可能,这批货都是从和我们做惯了的老朋友那里弄来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雷探长,不如这样,今天是小儿的大喜之日,我明日去警备厅再配合你调查如何?”
作为蓉城的商会会长,曾国玺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好脾气的说合,寻常人定然难以拒绝。
雷探长果然面露难色,谢洛白依旧懒洋洋笑着,慢条斯理补了一句,
“曾会长生意做得大,一双儿女又是人中龙凤,嫉妒眼红的不在少数,保不定这是谁的恶作剧。既然曾会长今日走不开,雷探长就让兄弟们多费心一些,万一那些人不死心,又在曾家的货上加佐料,那就不妙了。”
谢洛白都帮说话了,雷探长还能说什么,敬礼扣靴打算退下,曾国玺却面色一变。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和妻子儿女交换了一下眼色,走上前拦住雷探长。
“罢了,左右儿子的婚事,我不在这边有夫人操持招待着也是一样的。可别因了曾家的事破了先例,以后警备厅难做。”
“曾会长深明大义!”
雷探长对曾国玺敬了一个礼,眼见曾国玺披上风衣和雷探长消失在门厅之外,曾家的大厅中小提琴声又起,可见曾夫人强撑场面维系热闹,其他曾家人也是笑容勉强,客人们也知趣地先后道了别。
曾筱山携新婚妻子方琴亲自把谢洛白夫妇送到了车上。
曾筱山亲自为溪草拉开了小汽车车门,见其上了车子,他挥手让妻子在旁等着,自己则和谢洛白退至小汽车另一侧低头说了几句。
溪草望着后视镜中二人攀谈的模样,唇边漫出一丝笑。不用想,其间内容定是请谢洛白周旋,为其父求情了。
果然,谢洛白刚上小汽车就道。
“曾筱山嘴巴很紧,想求人却拿不出求人的态度,遮遮掩掩,完全没有诚意!刚刚曾国玺匆匆离开,除了怕竞争对手在他的货上做文章,依我看,恐怕也有自己的心虚之处,比如曾家利用其商会会长的身份,保不定私下里就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他想了想,吩咐坐在副驾的何湛。
“去查查他的海外生意,便是方谨那边也别落下。既然和英国方面关系匪浅,自然有进有出。即便拔不出萝卜,也能带出一些泥。”
何湛沉声答是。
小汽车驶出曾家地界,见何湛在半路上下了车,溪草忍不住询问。
“先前在淮城,你就一直说让何副官回到蓉城后就成婚。咱们现在到了蓉城已将近三个月,怎么却不见他和黄少校有什么进展……”
除了对待军务和家庭,谢洛白其他方面关注度都不高,闻言不禁一愣。溪草有些没好气,便听驾驶座上的小四哈哈一笑。
“少夫人有所不知,老何他自己也心急如焚,咱们前不久从北面回来,他把从赵正勋处昧下的宝贝,讨巧一般地送给黄珍妮,哪知那女人根本不领情。这不,还计划着送了东西后,把二人的婚事就提上议程,现在也没了继续。老何心里苦啊,只一个人闷在心里,要我看,那样;泼辣的女人就别要了,蓉城小姐众多,对老何芳心暗许的一抓一大把,何必上杆子自讨苦吃!”
一番话,说得谢洛白都笑了。
“黄珍妮那个臭脾气,也只有何湛忍得了她,错过了何湛,打着灯笼去哪里找比何湛更好的人!不过她虽是我的部下,有些话我终究不好说,现在黄珍妮在你身边做事,夫人什么时候也劝劝她。”
溪草对谢洛白的浑然不觉有些无语,敷衍着答应了一声。
说来也巧,夫妇二人刚刚回到凝碧阁,打算去看看两个孩子再入寝,便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跨进了育婴室。
自从回到虞园居住,凝碧阁里外都被溪草洗了一次牌,而为了怕旁人对孩子不利,谢夫人每次过来,也只带知根知底的素菊。
那女人身形苗条,着一身珊瑚红袄裙,显然不是凝碧阁中人;然看她的动作,对凝碧阁的环境又分外熟悉,莫非是亚历克斯埋伏在虞园中的暗棋?
谢洛白抬手示意溪草站在原地,自己则脱了鞋慢慢朝对方靠近,就在二人距离不过三尺时,他一个猛扑从背后钳住对方的脖子,然那女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辈,很快扭身反转,月光下,浓烈明媚的五官分外鲜明。
看到谢洛白有些尴尬收了手,溪草也飞快跑过去,把地上的女人一把扶起。
“抱歉,黄少校,我们没有认出你……”
黄珍妮耳根发烫,向来爽利的性子竟透出几分扭捏。
“怎么能怪二爷和少夫人呢?是我……穿得太奇怪了。”
大抵因为害羞,说这句话的时候,黄珍妮声音比平素都多了几分轻柔。尽管已是刻意平息内心的起伏,溪草发现她藏在袄裙广袖下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由笑道。
“黄少校这样穿颇有味道,和难看二字是怎么都扯不上关系的!”
“是吗?”
黄珍妮涨红了脸,有些张惶地抬起脸,溪草本来唇角还噙着一丝笑意,可就在这一秒,渐渐地僵在了唇口。
刚刚的抬眼,黄珍妮第一眼本能地就望向了谢洛白。
溪草心中不舒服,谢洛白却浑然不觉,对黄珍妮道。
“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别老是喊打喊杀,万一把何湛吓跑了,二爷就对不起你阿爹的托付了。”
听了这句话,黄珍妮本还清润的双眸霎时收敛,她扣靴站定,向谢洛白和溪草敬了一个礼。
“既然二爷和少夫人回来了,那我就不上去看小少爷和小小姐了,明日我再过来。”
黄珍妮姿势和敬礼都标准地无可挑剔,然那女性化的袄裙却因为这分外严肃的动作显得滑稽,可溪草却根本笑不出来。
带着心事看完一双孩子,回到两人的起卧套房,溪草劈头盖脸就问。
“黄珍妮她阿爹不会把女儿托付给你了吧?”
谢洛白脱下军装外套,扔在床上,又去帮溪草解下旗袍外罩的风衣,随口道。
“是啊,那年她阿爹不行了,我去黄家探病,他握着我的手恳求我帮忙照看女儿。已是弥留之际的老人,我还能说什么。
知道这位山寨出生的女孩子有意去军队,只是彼时蓉城军队拒绝女子入伍,即便黄珍妮女扮男装考入日本军校,且已经顺利毕业,舅舅还是不松口。于是我去舅舅面前举荐了她,虽废了一番力气,可黄珍妮也争气。就是这样。”
还就是这样!
听着谢洛白轻描淡写的描述,溪草都要气死了。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黄大叔把女儿托付给你,显然不单单是请你帮她解决生计问题!”
“是啊,所以看出何湛对她有意,我也极力撮合了。”
谢洛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忽略,本来这个发现溪草打算闭口不谈,可是女人的直觉,让溪草对黄珍妮一反常态的女装打扮和那首当其冲投来的目光咯噔不已。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提起的黄少校那只很宝贝的镯子吗?”
迎着谢洛白稍显困惑的目光,溪草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
“是你送的!”
谢洛白蹙眉,明显被小妻子的控诉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正要说什么,溪草已是恨铁不成钢地屈指扣他的胸口。
“还有黄大叔把女儿托付给你,明显是想让你照顾她一生,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种照顾!你之前一口答应,随后还送人家一个镯子,害的黄少校心生误解。这样看来,你反而是始乱终弃的那一个!”
谢洛白怔了一秒,随后焦躁地在卧房中踱了几步,他总算明白了一开始建议把黄真你派到溪草身边,溪草的欲言又止了。
“我现在就把她调去军队,离蓉城越远越好,何湛要跟去,也一起去,让他们赶紧完婚!”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溪草扶额,越发感慨他的不解风情,因为迟钝招惹了一桩桃花,又因为疲于应付,于是简单粗暴。再者,何湛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就不怕被有心人窥探到彼此关系,离间利用?!
她一把拉住谢洛白的衣袖。
“你这样做,两黄少校以后怎么做人!还有何湛若是知道了,他们二人的婚事只怕也要泡汤了!”
“那怎么办?”
谢洛白喃喃自语了一句,最后有些讨好地环住一脸无奈的溪草。
“看来只能请太太出马了,我太太这么本事,定然会处理得非常妥当!”
“都是你惹出来的风流债!”
溪草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横了谢洛白一眼,那含嗔带怒的表情,激得谢洛白登时眸光暗沉下来,那环着溪草的双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前一秒还到处惹事,现在就……
溪草面红耳赤地推开他。
“别乱来,在外面呆了一天,又黏又腻,我要洗澡。”
哪知这句话非但没有让谢洛白的动作收敛,还越发光明正大地开始剥小妻子的衣服。
他在溪草红霞飘酡的面上落下一吻,用浴巾把已然分外清凉的溪草一裹,抱着她往浴室走去。
“我和太太一起洗!”
第二天早晨,溪草又毫无悬念地起晚了。
看着身侧已经空出来的半张床,溪草懊恼地在被褥上锤了一拳。
虞园的主人自诩新式,偶然的家庭宴请虽还恪守着旧式宅门的一套,好在平素并没有要求小辈请安伺早,谢夫人又生性随和,对儿媳妇几乎没有要求。
之前溪草为了拉拢谢信周和温夫人,还不时早间去问安,如今谢旌文病重,两位长辈不时往医院跑,自也没了这活动。
是以,她今日的晚起对诸事完全没有耽误;而金嬷嬷并桑姐在小两口身边呆的久的,早就见惯不怪。只是走到凝碧阁中的庭院,见到把孩子抱出来晒太阳的黄珍妮,溪草还有些不自在。
见黄珍妮已经收起红装,又恢复了平素的利索形容,溪草含笑询问。
“黄少校昨夜的打扮就极好的,你现在鲜少去军营,其实在虞园完全可以试试其他的装扮。”
黄珍妮还没有开口,金嬷嬷和桑姐就一言一语道。
“是啊,黄少校个高身段好,穿袄裙完全似换了一个人,真真合适。”
“便是洋装肯定也好看。我以前和夫人在雍州去参加慈善宴会,就看到一个身量极高的小姐,穿着一袭鱼尾裙真真艳冠群芳。黄少校和她比起来,丝毫不差。”
桑姐和金嬷嬷都很喜欢性情直率的黄珍妮,两人还欲劝服她,被黄珍妮打断。
“让少夫人见笑了,穿那些到底不方便活动。我来虞园是保护少夫人的,万一遇上麻烦,只会平白添乱!”
说这话时,黄珍妮态度一如往常,可心中却在微微发苦。
就是因为桑姐和金嬷嬷的怂恿,渐渐让她生出膨胀,以至于想穿上女装让谢洛白看看。
她果真如愿以偿了,只是奢望中的惊艳、欣赏全都不见,那恰到好处的礼貌恭维,让黄珍妮无地自容,特别是对比了方从曾家宴上归来盛装华服的溪草,越发让黄珍妮觉得自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一一
可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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