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莉亚迪妮莎》第219章 出逃（三）

    门合上了，将所有的，走廊上蔓延进来的，远比房间里的灯光要明亮的多的光线都挡住了，只在门缝下面，偷偷地溜进来些许，在昏暗之中留下一道极其明亮的线条。
    蕾莉亚端着茶水，慢慢地走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床边，大小姐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并不深，打着的轻微的小呼噜在蕾莉亚轻巧地走到床边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大小姐睁开了有些迷糊的眼睛。
    她从单薄的被子里面伸出自己的手，有些困难地用手掌和手腕链接的关节擦着眼角因为困顿而挤出的泪水。
    闪着些许的漂亮的反光。
    看到大小姐已经醒来了，蕾莉亚原本轻巧的步伐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她走到了床边，将茶水放置在一边的书桌上，那上面摆着些许可爱的小物件，都是奇菈娜偶尔拉着大小姐和蕾莉亚一起出去逛游的时候发现并且买下的。
    是很适合女孩子的小物件，似乎很和蕾莉亚那略微有些拘谨的性格很相似。
    “蕾莉亚？”大小姐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但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似乎是因为小憩了一小会的时候打了会呼噜，她有些口渴，“我想喝水。”
    “我知道了，大小姐。”
    略微有些烫人，但却能够让人有些紧张的精神舒缓下来的温热茶水，那是纯粹的水，没有半点更多的东西，但是温度却很适宜，“请用吧，大小姐。”
    “恩……”大小姐接过蕾莉亚递来的茶杯，蕾莉亚做事情很谨慎也很细心，虽然她并不是个聪明的家伙，茶水的温度刚刚好，让人可以捧在手心，即使是在夏日的夜晚，也因为魔法阵带来的凉意而让这茶水变得沁人心田。
    大小姐喝了几口热水，舒缓了一下身体里的疲惫，打了一个可爱小哈欠，将茶杯捧在手心里，如同一个老婆婆一样团缩在一起，“蕾莉亚。”
    大小姐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一边等待着的蕾莉亚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大小姐。
    “大小姐，我在这。”蕾莉亚如此回应着大小姐，这是已经被养成的习惯，她侍立在一边，以便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回应自己的大小姐。
    “很久没喊我姐姐大人了呢……”明明远比蕾莉亚要小个得多，但坚持着自己为姐姐的大小姐将茶杯递给了蕾莉亚，“原本就是你想要喝的，抱歉。”
    “这没有关系的，大小……姐姐大人。”蕾莉亚这么回应着大小姐，看着茶杯里那还剩下不少的茶水，并没有重新去沏一杯的打算的蕾莉亚，就这么小小地抿了一口，润了润嘴唇和嗓子，然后将茶杯放到了一边，表示自己已经喝过了。
    “来这里吧。”大小姐的身体向着一边挪了挪，原本就很宽大的床上空出了更大的空间，虽然这本就是蕾莉亚的床铺，“我几乎没有在蕾莉亚的房间里睡过呢……”
    “但是我经常在姐姐大人的房间里休息。”蕾莉亚回应着大小姐挑起的话题，一边伸出手在自己的背脊上摸索了一阵子，然后熟练地自己解开了繁琐的女仆装的束缚，然后才顺势而下，解开了束缚在腰部的围裙。
    蕾莉亚很少喊大小姐为姐姐大人，她总是无法习惯贵族的身份，时至今日，她也只有在大小姐提醒的时候才会改变自己对大小姐的称呼。
    蕾莉亚的头发仅仅到达肩部，没有更长地留下去，因为长长的头发只会影响到自己的女仆的工作，所有女仆里面，头发最长的，大概就是率性的安吉拉了，她的头发直达腰际，金色得如同黄金一般的头发总是能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一点，哪怕是大小姐都没有办法媲美，但是，大小姐的头发……
    也是很漂亮的，贝鲁达尔家特有的银灰色，如同深沉的金属，漂亮的淡淡的色调可以让任何一种光晕渡上自己的色彩，尚若这个世界的光芒足够五彩缤纷，那么大小姐也将会如同世界一样多姿多彩。
    蕾莉亚很快，也很自然地钻进了被窝，也如同曾经在大小姐房间的时候一样，将大小姐拥入自己的怀里，而大小姐也如同这十年来习惯了蕾莉亚的拥抱一般，蜷缩起身体，依靠在蕾莉亚的身上，她带来的枕头几乎丧失了全部的作用——她习惯性地枕在蕾莉亚的手臂上，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拱起背从下往上，看着蕾莉亚那微微向下的眼睛。
    那是碧绿的瞳孔很常见很常见的瞳孔，但就是这样的瞳孔陪伴了自己很久很久。
    它注视着自己，如同巨龙注视着自己的金币，好想神明注视着自己喜爱的孩子，更像是一个姐姐，看着自己的……妹妹。
    很好笑吧？明明自己更像是一个妹妹，无论是外表上还是心理上，但却逞强一样地要让她喊自己姐姐。
    很有趣吧？明明自己需要她的照顾，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其他的方面，但却如同尝试着找到自己位置的小孩一样拼命地强调着自己是在照顾她。
    大小姐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如何看到蕾莉亚——她是自己珍贵的宝物，一个陪伴了自己，以至于让自己的童年不至于只有年龄大上许多的女仆的宝物，但公馆的事情却让大小姐有了奇怪的转变。
    她深深地知道，她的宝物不仅仅是蕾莉亚一个，还有很多很多，那些都是在公馆里的记忆所勾勒出来的东西，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堆砌的宝物。她永远都无法找到比安娜更加知道她口味的人，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吊着一副丧家犬一样的表情的伊薇特，没有任何一个女仆敢像是卡茜一样把自己当做衣架子用，更加更加没有任何一个女仆能够……能够像是自己的夹杂着母亲、奶奶等等奇奇怪怪的角色一样的西芙。
    和父亲大人一起，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幸福，因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不可能像是曾经在小说上读到的那样，腻在父亲的身边，自己应该学着像是一个大人，但那不是自己。
    父亲大人给予自己的是压力而不是幸福。
    这是这三个月来大小姐慢慢地摸索出来的感情，真正的归属已经毁灭了，只留下了那么一点点的东西还依旧存在在自己的身边——一直一直陪着自己的胆小如鼠却又勇敢得令自己诧异的蕾莉亚、率性又敏感并且又富有责任感的安吉拉、坚强到有些脆弱，懒散却又尽忠职守的塞露塔。
    自己已经所剩无几了。
    是的，很可笑吧……所剩无几，自己真正珍贵的东西不是来自奇菈娜的友谊，尽管那真的非常重要，但是那不是最珍贵的东西，伊尔泽的纠缠更加谈不上珍贵，尽管对于伊尔泽来说，蕾莉亚确实是珍贵得如同世界一样，至于……至于路易德老师……
    那或许是一个令人值得依靠和仰慕的存在，但那凡事都置身事外的感情，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存在……那不是自己拥有的东西，她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所以……自己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并不多，区区一个手指上的三个指节一样的数量，好少……好少！
    原本轻轻地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就夹紧了，仿佛是样将自己硬生生地按进身体里一样，蕾莉亚忽然加重的力量让大小姐深深地陷进了蕾莉亚的胸怀里，似乎喘息都变得有些困难。
    “蕾莉亚……”大小姐不想推开这样的怀抱，她感觉得到，感觉得到蕾莉亚的担心。
    “大小姐……”蕾莉亚回应着大小姐的呼唤然后将头埋进大小姐的头发里，闻着大小姐发梢里的香味，她很清楚大小姐想要干什么又为什么想要去做，这是多年养出来的默契，哪怕自己不知道大小姐具体要干什么，但也能够猜个大概，大小姐……她真的真的很担心安吉拉，“大小姐，我是您的女仆，也是你的妹妹。”
    或许有些逾越，但是蕾莉亚努力给予大小姐一个足够温暖的地方，她低着头，想要学者大公的样子，亲吻着大小姐的发旋，她拥抱得很紧，“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贝琳娜大人之前就在门口，整个维罗妮卡都没有办法逃过她的眼睛，我……”
    “不。”大小姐抱住了蕾莉亚的腰，她仰起头，正好可以将脑袋镶嵌进她的脖颈见，那透着淡淡的青色的脖颈近在眼前，蕾莉亚身上的味道很淡，但不是没有，那不是一种异味，反而是一种令人沉迷的味道，如同百合，又如同茉莉，轻飘飘的，沉甸甸的。
    这让人踏实，大小姐的脑袋在蕾莉亚的脖颈上蹭了蹭，鼻尖擦过了蕾莉亚的锁骨，柔软而又丰满的胸部让大小姐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蕾莉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她一开始就没有在劝说自己放弃危险的想法，而是在告诉自己，贝琳娜在紧紧地盯着自己，“贝琳娜会明白的，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贝琳娜能够帮助我们。”
    “如果……如果贝琳娜也能够和我们一起走的话……”大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足够盘旋的余地了，“如果贝琳娜可以和我们一起走的话，那么，找到安吉拉的机会就更多了。”
    “但是，父亲……大公这边……怎么办呢？”蕾莉亚听着从自己怀抱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波动，不知道是大小姐的激动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感情，“贝丽卡带着狄星阁殿下和明奈以及芙蕾雅去了泰坦利亚，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会回来了，大公司身边的，足够厉害的女仆也就只剩下了克劳迪娅和克罗蒂达尔了，如果贝琳娜大人和我们一起离开的话。”
    而且蒂亚和蒂娜两姐妹完全没有一个女仆应有的谨慎，让她们保护一个人还可以，如果让她们承担起女仆长的责任的话，整个维罗妮卡就会在一天内乱成一锅粥。
    她们并不是那种材料，处理事情的能力说不定比不上塞露塔。
    大公身边的人太少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想贝琳娜那样足以一个人支撑起整个贝鲁达尔家的大部分事宜。
    “……”大小姐沉默了，她知道蕾莉亚说的是事实，在维罗妮卡说得上话的人不能够都走了，有足够实力的人也不能够都走了，贝琳娜是很难从大公的身边调开的人。
    更何况……贝琳娜还是大公的情人。
    丝毫没有掩饰，更没有掩饰的想法。
    但大公也很固执，就连大小姐都默认了贝琳娜的身份，但是大公却丝毫没有想过真正地娶了贝琳娜，他有这个权利，甚至可以用这个权利让贝琳娜成为一个贵族。
    但是他没有，他知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人的心里，有着不同的，无法代替的位置。”
    “大小姐……”蕾莉亚抱紧了自己的大小姐，“有些事情或许我们自己并不能够完成，但我们可以向他们求助，伊尔泽家人很厉害，或许……”“嘘……”大小姐突然就挣开了蕾莉亚的怀抱，她伸出手指按住了蕾莉亚的嘴唇，她凑得极近，“只有这个，我想都不敢想，蕾莉亚是我的，你不会嫁人，更不会成为贝鲁达尔的牺牲品，你是我的——我知道父亲大人那天让我看《哈姆雷特》的是什么意思，他在告诉我，你总有一天会嫁人，若是现在不能够抓住伊尔泽这个爱你的人，以后说不定会遇上不仅你不爱，而且他也不会爱你的人，但我想你保证，你不会走上这样的悲剧。”
    大小姐抱紧了蕾莉亚的脖颈，仿佛是要将整个人挂上去一样，“你将永远都侍奉于我左右，这不需要理由，仅仅是因为你曾经向我起誓。”
    大小姐抬起头，很努力地亲吻在了蕾莉亚的脸颊上。
    蕾莉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真正的接纳还是……另一种的意思？大小姐吻得极近，几乎就是贴着嘴唇亲在了唇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