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如初凤祁冉》第439章 妥当

    彼时，凤祁冉却并未休息。
    夏荷姑姑陪着他回到了卧房，简单的更衣之后，他便屏退了婢女和侍卫，独身一人再度前往了书房。
    书房外的院子里植被茂密，藤条缠绕，尤其是那株青藤交错盘绕在墙垣之上，枝叶仍茂密繁盛，低垂着掩盖着院子里的景象。
    置身其中光影重重，更透着一抹清冷，仿佛周遭皆有雾气，湿漉漉的。
    凤祁冉着一身素雪无尘，其上绝无任何繁复的装饰和嘈杂的色彩在喧嚣，仅仅只是这般不染尘埃的色彩，足令人自惭形秽。
    他独身步入了书房的院子，抬手拂开了一枝垂落下的藤条，其上便有一片半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正落于他的宽袖之上。
    他垂眸看去，幽邃的眸子无波无澜，指尖触碰过去执起了那片落叶，随即便听到了那处传来宋知许的声音。
    “王爷何不将这藤条绞了？”
    “作何要绞了？”凤祁冉极薄的唇瓣微勾，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旋即将指尖的叶片丢落下，宽袖微拢步向前去。
    他步上了石阶，至了宋知许的身畔，仰面亦看向了院子里浓密的植被，所遮盖的阴沉天空。
    月影稀疏而萧条。
    片刻，他浅浅而笑，宽袖轻然一拢，抚去了衣衫之上的些许折痕。
    “今日来寻本王，又是所为何事？”
    他转回了身，便是要回向书房之内去，光影晕染于他一身素雪的衣袍上，才显露出星点的光亮，染出其上银丝绣成的祥云。
    宋知许收回了视线，嗓音平静，“王爷预备何时将兵力召回？”
    “召回？”
    凤祁冉正抬手推门，骨节修长的手掌覆在木门之上，脚步随即停落下来，却只是反问，“作何要召回？”
    “既在那人手中得以平复了若羌族的战乱，岂非也是一桩好事？”
    宋知许微垂眼眸，阴影覆盖而来，掩去了他面上所有的情绪，显出了些许的高深莫测。
    “但若是不能呢？当初的苦心安排，同样会作废的。”
    凤祁冉却淡淡一笑，漆黑的眼瞳愈发显得深邃，他用力推开了门，步入了屋内去。
    “那皆是他自己的造化，素来便同本王无关。”
    “是他愿意选择这般的方式来将若羌族覆灭，以报深仇大恨，本王似乎也并不该出面阻止。”
    他入了屋内去，便有淡淡的龙延香气味飘然而出。
    宋知许面色微沉，随即也转身跟随着他进了书房。
    他见凤祁冉正缓步至了书桌旁，骨节修长的手指抚上了桌面上的一本册子，封面是深棕色的，其上没有文字。
    宋知许看着他微微侧眸，视线落在那本册子上，无波无澜，指尖却微微一动，抚过了那册子的边沿，镶着金边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宋知许才再度开口，“王爷……为何要冒险？”
    他抬眸看着凤祁冉的背影，感觉到那缠绕在他身周的，竟不再是先前杀机强烈，却带着一抹他所从为见过的顺和，本不该属于他的情绪。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王爷的念头？”他微顿，才带着些许试探和肯定的问道，“是念姑娘吗？”
    凤祁冉的指尖在册子的边沿上顿了顿，旋即收回了宽袖之中，缓然抬起下颌，极薄的唇边浮现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连你，也这般觉得？”他没有否认，只是似是而非的回问。
    “臣不敢妄加揣测，但自从念姑娘入住王府，王爷所作出的决定，着实也不像是王爷。”宋知许明亮的黑眸里清澈通透，“或者世人皆是这般认为。”
    凤祁冉没有再解释什么，笑意旋即从唇边消失，而后拢起了宽袖，在一旁的软椅上落座了下来。
    片刻，他才抬眸看向了宋知许，“所以你今日，是要同本王谈她的事？”
    宋知许没有否认，垂眸行礼，“王爷身边之人，自然是要妥当一些的好。”
    “妥当……”凤祁冉缓缓的重复了这两个字，好似在辨别其中的意味，旋即大掌落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处理她，如何才能妥当？”
    “当真是要本王娶了她入王府，顺了那凤子栖的心意吗？”他抬手轻然支住了下颌，视线转落到了一旁飘起烟雾的香炉中，“她所求，似乎并非如此。”
    “念姑娘如今对王爷的敌意，似乎缓解了许多。”宋知许瞬下明眸，“或者，一切并非没有转机。”
    凤祁冉淡淡一笑，神色却难掩的有一分落寞同清冷，虽转瞬即逝，却叫人看的清楚，随即才一摆手，“她的事，本王自有分寸，如今尚不是该处理的时候。”
    宋知许分明的觉察到了一丝的闪避，便也了然的没有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但他已深刻的意识到，那念如初，已然成为了凤祁冉的一个心结，无人能解。
    他在凤祁冉的书房待了一阵，仔细的谈论了如今所面对的局势，随后才独身离开。
    没有惊动任何王府中的婢女和侍卫，他顺着回廊步入了花园，原是想要一路去往王府的后门，却在经过了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下时，看到落花飘舞，忽而停下脚步。
    看着那落花一朵一朵，飘摇的舞蹈着落入到地面上，他沉思了一阵，终究还是踏落下了石阶，步向了霖舒苑的方向。
    夜色寂静，一整日的繁荣和狂喜已消散不见，这周遭的一切全然同他无关。
    他青鸦色的衣袍越过那些飘香的丹桂，踏着尘雾寂静至了霖舒苑的门前，原还以为她必然已经睡下了，却意外的发现院子里有光亮映于地面上。
    顺着那光影的方向看去，他见到了那一抹素雪无尘的身影，纤细高挑，正静静的立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纤细的指尖攥着几片枯黄的落叶，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盏小夜灯置放在她的足边，淡淡的光亮描摹着她侧脸上的轮廓，那脂粉未施的小脸上掩不住的苍白。
    以及那从她乌黑清冷的眸子里，几乎随时会流泻而下的溪流，寂静如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