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云溪国的宫殿正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琤越殿房门紧闭。
凤子栖素来便有咳嗽的病症,这般湿气浓雾的天气,自然是不敢再出外活动,故而连今日凤箬阳的照例召见,都借故推脱了。
不过他也知道,今日凤祁冉亦入宫来了,或者凤箬阳对自己的召见也只不过是流于形式的。
他们兄弟二人,确乎近日因为那靳家的事,有了一丝诡谲而敌对的意味。
纵然不曾于百官的面前真正的公开去争辩此事,似乎所有的人也都有了觉察,并在无声的观望着。
宫中显得异常安静。
浓雾之下什么都无法看清,甚至连周围树梢上的鸟雀都不再出现。
凤子栖正在披着一件素雪的薄丝披风,坐于软垫之上,面前摆放着一套最上乘的白玉制作的茶具。
地炉里冒出的火光正舔舐着悬挂着的水壶,而他正垂着眼眸,一双纤细白皙如玉石般的手将一个盂执起。
周遭寂静无声,唯独火苗燃烧着发出声响。
便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洛天痕正抱着双臂,不作声响的看着他煮茶。
他的肤色比玉石更加的通白一些,几乎看不到其下的血脉流动。
水轻然沸腾起来,他挽起宽袖,摘下了玉壶,将其中的热水倾倒出来,洗了一遍茶水。
碧清色的茶叶于热水中晕染开来,散发出一抹柔和清淡的香味。
待他洗了茶叶之后,再度抬起了一对狭长的凤眸看向洛天痕时候,原本认真的面上这才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你便在那处瞧着,是品不到这上好的白茶。”
洛天痕静静的看着他,旋即立直了身子,抬步至了他的身前。
凤子栖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露出了一抹近乎妖魅的笑意。
他执过了一个白玉杯,置放在了靠着洛天痕那处,再将泡好的茶水倾倒入了杯子里。
“我近日总也咳嗽,不敢饮了太多,今日这半壶,大约可都要你替我解决才好。”
他语气软软的,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搁下茶壶顺下了宽袖,这才再度看向了他的方向。
洛天痕执起杯子,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如何?”
“尚可一品。”
他的回答极其平淡,却让凤子栖的笑颜愈发清晰起来,“能得了你的夸赞,说明我煮茶的技艺至少没有退步。”
随即他纤细的指尖执起了茶杯,轻然的转动了一下,嗅闻其中香气,这才宽袖遮了,轻轻仰面饮下。
“唔,不愧是那风霖国最盛产的茶。”
他缓缓搁下茶杯,嗓音平缓,“若不是命人彻查了那濯尘居,又怎能发觉了这般的好物?”
濯尘居,正是先前风霖国曾扣押于云溪国的那名质子所居住的地方。
不过如今那质子已然回到了风霖国的都城,并且同自己的胞弟展开了对于皇位的争夺。
洛天痕看着他又挽起宽袖,再度给自己倒茶,沉声问道,“是那从风霖来的女人,有什么举动?”
他指的是芙苏。
近些时日,与风霖国有关的人也不过只有刚刚入了后宫的芙苏而已。
凤子栖从来不会说一些没有意义的事,这点洛天痕最是清楚。
凤子栖却只是慢慢的将茶水满上,面上仍存着浅薄的笑意。
“你这般敏感作何?我不过是忽而有感罢了。”
他将茶壶再度搁下,狭长如雪狐般妖魅的眸子微微抬起,宽袖一抬,“若是觉得好喝,便再来尝尝。”
洛天痕却没有伸手去接,乌黑森冷的眸子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片刻,他才冷冷开口,“这茶便不是毒药,多喝无益。”
“呵,”凤子栖被他逗笑了,宽袖轻然抬起掩了唇瓣,片刻才瞬下了眼瞳,“你这般咒自己,还不是在指责了我的不是。”
“罢了,我也不瞒你,那芙苏确不是个善类。”
他眯起了明晰如星辰的眸子,“不过或者同那风霖国的质子无甚关联,而不过是内鬼,在作祟罢了。”
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在“内鬼”二字上顿了顿。
洛天痕凛然的剑眉无声一竖。
飞速的忖思之下,只在凤子栖缓缓的倾了茶壶,将其中的茶水倒入茶杯里时,他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一个答案。
“殿下怀疑三皇子?”
凤子栖纤细的指尖正从茶杯上悄然一转,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忽而听了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二人听得出是曼殊。
“殿下,总司局方才传来消息,汐妃娘娘突然身染重疾。”
汐妃,正是那凤子沐的生母。
洛天痕眸色微微沉落,看向了凤子栖。
却见他的神色平静,端着茶杯仍仿佛在欣赏着茶叶于杯子里漂浮着的模样。
门外再度传来了曼殊温柔的声响,“殿下是否要前往折桂宫?”
“晚些再去吧。”
“是,奴婢知道了。”
曼殊没有再问,也显然是不想打扰了里面的人,得了答复之后便乖巧的行礼拜退了。
洛天痕这才再度开了口,“他的目标是什么?”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凤子栖转动着指尖的白玉杯,淡淡的温度顺着白玉透出来,沾染到了指腹上并不会烫手。
茶水薄薄的烟雾飘然而起,将他的眸子熏染的更深,宛如那盛开的星辰都尽失光影。
“倘若那芙苏并非是他派入宫中的,那么这幕后之人显然想要下一盘足够大的棋,而将他们母子二人,皆除的干净。”
“而若当真是他的人,那么三弟的胆识,或者远远超过你我二人的预想。”
原来凤子栖已知道那汐妃会出事,并且还是那芙苏从中动了手脚。
“臣会即刻派人调查此事。”
他了然的颔首,语气仍沉稳的没有一丝波澜。
凤子栖微微仰面,再度饮了茶,脖颈之处的弧度柔和,愈如画匠细心的雕刻,泛出光亮。
他搁下了茶杯,却随即将那余下的半壶都搁至洛天痕的面前。
“说好了这茶水须得你替我解决,可不能抵赖。”
洛天痕看着他的眸子里泛出一抹狡黠的光亮,便也没有多言,伸手便执起了茶杯,仰面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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