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黄牛哞哞地一边痛苦地哼叫着,一边喘着粗气,缓缓跪倒在地,然后栽倒身子,四肢颤抖着,不多时,便是有出气无进气,渐渐地停止了挣扎,变成了一头死牛,毛皮也开始渐渐泛起了青黑色。
这并不是第一头被毒死的牛,遍观周围,这已经是被毒死的第十二头牛了,每一头都如同这一头一样,毛皮青黑,口鼻冒血,看起来无比的恐怖。
“乖乖!这毒真是不得了!”孔瑞箕咋舌道:“如此凶狠的剧毒,即便是我自出山二十年来,也还是头一次见。”
他身边侍立一旁的手下向他询问是不是再试一头牛,孔瑞箕摇了摇头:“算了,已经试过十二头牛了,即使将这毒稀释十二次,牛的死状依然无有二至,此毒之烈已经出乎我们的想象,再试下去,除了再多死一头牛,毫无意义。”
其实一开始,孔瑞箕并没有想要用牛来测毒,但是,当他们第一次将曾国英尸体内的毒血放出,稀释一倍给手下一名弟子试毒之时,历经千毒历练,近乎百毒不侵的弟子不过三息便毒发身亡,这才让孔瑞箕对王一的毒起到了足够的重视,决定以本门秘传的寻牛辨毒之法来测试王一的毒。
寻牛辨毒乃是药王堂用来测毒的独门手法。黄牛的牛黄具有极好的解毒之效,所以,牛本身对于毒的耐性较人来说更高,也更能说明毒的烈度。
孔瑞箕他们将曾国英尸体的毒血稀释一倍,分出其中的一半给一头黄牛喂下,结果黄牛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便被毒死。
接着,孔瑞箕又将剩下的被稀释过的毒血,在稀释一倍,分出一半,给第二头黄牛喂下,第二头黄牛依旧倒毙。
紧接着是第三头,第四头……
孔瑞箕没有想到,接连试了十二头牛,毒血都已经被水稀释到几乎不见血色的程度,黄牛的倒毙速度却依然不见减缓。
黄牛尚且如此,若此毒被放置在河流或者水井中,那么,这毒所能造成的杀伤力……
孔瑞箕一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药王堂此前,遇到的最猛烈的剧毒,也只用了十二头牛而已,而这一次,王一的毒居然破掉了他们药王堂数百年的记录,这让孔瑞箕都为之惊悚不已。
朝廷命令禁止宰杀耕牛,擅杀耕牛,是杀头的大罪。
诸龙联虽然势大,但这一次一口气弄死十二头牛,也已经是到了极限,如果继续弄死更多的耕牛,官府那边便遮掩不过去了。
况且,这每一头牛都价值不菲,光是这十二头牛的价钱,便足以在京师购下一处三进三出的院落了。
所以试验到了这种地步,无论于公于私,孔瑞箕都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只能无奈停止。
孔瑞箕本想着,若是寻牛辨毒之法不能成功,便直接以中毒之人作为试验对象,用各种解毒的药方都在他身上试上一试,以此来寻求最佳的解毒配方。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出一个活着的试验对象,无论是人是牛,只要是触碰到和王一的毒有关的东西,无一不是顷刻而亡,无有例外,实在是让孔瑞箕大为光火。
最后不得已,孔瑞箕只好请出药王堂最后的看家秘诀,以本门秘传的内功,运气于掌,以药物和内功相配合,来寻找王一的毒源所在。
世间万物,俱有其源,人参味甘,首乌味苦,雪莲气寒,灵芝温润,以往,不论孔瑞箕遇到什么难以辨认的毒和药,只要他运起此功,再以独门药方配合,总能将其成分分解一二。
然而这一次,孔瑞箕这个百试百灵的方法再一次失效了。孔瑞箕不眠不休地感受了这毒的气息数日,除了自己都险些为之侵入,剩下的毫无所得。
蜘蛛、蛇、蜈蚣、蜜蜂、毒蝎、癞蛤蟆和飞蛾……这些世间所能想到的常见毒源,没有一种的气息与王一的剧毒相吻合,王一的毒简直就像是药王堂的克星一般,任凭孔瑞箕使出千般手段,这剧毒也是巍然不动,坚若磐石。
第一次面对如此难缠的剧毒,一向自诩在毒之一道没有任何敌手的孔瑞箕也不仅苦笑了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如果青龙王向他问起,他要如何与青龙王解释。
然而,几天过去了,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
面对青龙王亲自前来询问,孔瑞箕无法掩藏,只能据实已告:除了确认王一的毒剧毒无比以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连曾国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吗?”听到孔瑞箕的回应,青龙王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哦,如果是这个的话,我们还是有一些发现的,盟主请看这里。”孔瑞箕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面前的曾国英的尸体翻转过来,指着曾国英脖子后面的一处淤青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一当时应是以指法从后面攻击曾国英,指风穿过曾国英的后颈,直透入脑,毒入脑髓,这才导致了曾国英的瞬间暴毙。”
“哦?你是说王一隔着数丈远,单凭指风就能置人于死地?”青龙王眼神一闪。
“是的,在此人的颈骨和头骨的地方,我没有发现任何钢针一类的暗器,而他的颈骨和头骨却有碎裂的痕迹,除了指风,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孔瑞箕点头道。
“如此,倒是不得不重视了。”青龙王肃然道。
“是的,将毒气藏于掌中引而不发,随着掌法或指法出其不意打入敌手体内,置人于死地,此乃是我毒道中人梦寐以求之境界,不但不必费心准备暗器,苦练手法,甚至连于食物中下毒这种麻烦事,也一并抹去,可谓是一劳永逸,防不胜防。
此前,我一直以为,这世间,能够练到如此境界之人,大概只有血麒麟一个,没想到如今在这庄子里,居然又遇到了第二个,此人毒功修为之高,实在恐怖。”孔瑞箕摇头叹息道。
“本以为这王一不过是一寻常之辈,没想到他的毒居然如此之强,倒是我之前看走眼了。”青龙王此刻颇为懊悔自己当初轻易地就放王一离去。
“盟主可知,那王一究竟是何来头?”
“我也不知,就算是与此人相识最早的马氏兄弟,对此人的了解也不过只限于关帝庙一事而已,真是可惜了,当初若是执意将其留下的话,或许会得到更多东西。”青龙王面带遗憾地说道。
“嗯,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孔瑞箕叹了一口气道:“此人的毒,极为恐怖,我药王堂无力解开,怕是要辜负盟主厚望了,实在惭愧。”
“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青龙王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孔瑞箕,药王堂有多大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无计可施。”孔瑞箕点点头道:“若要对付此种剧毒,除非变成传说中万毒不侵之体,不知盟主之前可有听说过有关‘毒宗毒人’的传说?”
“不曾。”
“毒宗毒人乃是我毒道之中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以毒气代替真气,以毒血代替精血,不需要配制什么剧毒,也不需要练什么毒掌,因为他本身就是万毒所钟,就是天底下最毒的毒物,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挥掌都自带剧毒,无人可挡,万毒不侵,刀枪不入,乃是每一个用毒的武林中人都梦寐以求的境界。
但是这种境界只存在于传说中,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血麒麟盛名在外,我想也许他练成了那个传说中的万毒不侵之身也说不定。”孔瑞箕面带憧憬之色地对青龙王道。
“万毒不侵之体吗?”青龙王喃喃自语。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血麒麟其人,但根据其传说和传闻,再加上您之前跟我说过的血麒麟种种手段,我想,若是传闻属实,那么,那血麒麟十有八九,便是传说中的‘毒宗毒人’,即便不是,也应该相差不远。”孔瑞箕沉声道。
“……若是有朝一日,我对上这毒宗毒人,如何?”青龙王突然向孔瑞箕问道。
孔瑞箕看了青龙王一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青龙王微微一笑。
“盟主见谅,毒宗毒人的恐怖,非我言语之间说得清楚。”孔瑞箕有些为难地安慰青龙王道。
“孔大侠不必介怀,我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这世间哪有什么无敌之人?之所以横行一时,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出现克星罢了。”青龙王摆摆手,丝毫不介意地说道。
“盟主说的是,盟主心胸广阔,眼光高远,实在令人钦佩。”孔瑞箕对青龙王拱手道。
这一次,他受青龙王盛情邀请而来,结果什么都没办成,心中十分的过意不去。
“不提这个了,不瞒孔大侠,这次我来找你,除了王一的事以外,尚有一事相求。”青龙王转移话题道。
“盟主请讲,但有在下可以效劳的地方,在下必然义不容辞。”孔瑞箕肃然道。
“开封有变,我希望孔大侠能收拾一下行囊,前往开封一行,为我诸龙联镇住场面,打退群虎盟那群跳梁小丑。”
“诶?可是王一之毒的解药还……”孔瑞箕有些迟疑地道。
“此事暂且放下,不必急于一时,比起解毒,现在,我们更需要孔大侠施毒的手段,比如能让许多人都中毒的那种。”青龙王语气森森地道。
“要让许多人都中毒?”孔瑞箕闻言也露出了一丝阴森的笑容:“不瞒盟主,对于这种事,我还真的是颇有一些手段,盟主不必忧心,待我回去收拾行囊,今日便能成形,请盟主静待我传报佳讯。”
“如此,一切便都仰望孔大侠了。”青龙王说着,与孔瑞箕相视一笑。
开封府。
南宫洗砚将画有开封地形的地图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来回地端详着,不时以手指指点点,似乎在考量着些什么,表情十分苦恼。
过了片刻,南宫洗砚索性将面前的地图一把抓起,扔了出去,自言自语道:“本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就尽可能避开那里,现在看起来是不行了,既如此,那便在那里一决雌雄吧!”
马积泰在南宫洗砚的身边来回地转着圈,他看不太懂地形图,也搞不明白南宫洗砚在想些什么,但他能看出来,南宫洗砚现在十分的烦恼。
“自盟主离去,到现在已是两月有余,盟主吩咐过你的黑白无常的事情,你却弄得毫无进展,任凭黑白无常闯入中原。我早就说过,要趁早调集人马,不惜代价将这两人围死在江南,你偏偏不听,跟我讲什么一动不如一静。
现在倒好,黑白无常已经到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与盟主解释,若是开封失守,你又要如何面对盟主。”马积泰在南宫洗砚的身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南宫洗砚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慌什么?这些早就在老夫的预料之中,不放他们进来,我们如何瓮中捉鳖?”
“哦?所以你现在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那二人自投罗网了?”马积泰狐疑地看着南宫洗砚。
“当然,你以为老夫是不学无术的草包不成。刚才老夫只是在考虑,应该把截杀这二人的地点放在哪里比较好而已。”
“那现在定下了地点吗?”
“就在这里!”南宫洗砚捡起地图,指着其中的一个点。
“这里?”
马积泰看了看地图,皱起了眉头。
“没错!只要那黑白无常敢过来,我定要让那二人命丧此处!”
“你打算如何做?”
“我要让这里成为一片火海!”南宫洗砚恶狠狠地一拳砸在地图上,将桌案都砸出了一个坑来。
五月初三,尉氏庙壁。
开封府附近有一处地方,名为尉氏庙壁,位于临近开封府府的尉氏县内,尉氏县是尉氏族人聚居的一处小县,整个县尉氏族人占据了八成以上,往上数几百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攀得上亲戚。
尉氏庙壁则是尉氏的祖庙。
官道两边高达千余尺的绝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洞穴,每个洞穴的下面,都有圆木探出,细看那圆木,竟是直接插于绝壁之上,堪称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这洞穴说起来,倒是尉氏的一个传统,尉氏与其他族姓不同,他们自古以来,便有“悬棺”之习,每当有亲人逝去,他们便于山壁之上凿出一处洞穴,将亲人的棺椁置于洞穴之中,因为他们相信,只要这样做,亲人的灵魄就会飞升天际,安享极乐。
戍边念下来,这石壁上便如同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式的洞穴,有些洞穴很大,有些洞穴则很小,洞穴与洞穴之间,形制不尽相同。
以往,此处经常有尉氏县的村民来此,拜祭自己的先人,也有一些人自外地慕名而来,一览悬棺胜景,但今日,这里不知为何,丝毫不见人影,寂静异常。
过了不长时间,一辆由四匹骏马拉行的马车自官道的另一边驶来,四匹骏马解释毛色纯黑光亮,肌肉盘虬,矫健如龙,车夫驾车的位置上,则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乃是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
马车越来越接近悬棺绝壁之处,这时,两个人头突然自悬棺的山洞中悄悄冒了出来,探看马车的行迹。
“不知说马车上都是男人么?怎么现在多出来一个女人?难道是找错车了?”其中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抱怨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马车没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先将这些人拿下再说。”另一个人回道。
只见那人自山洞中悬索坠下,然后另一个人伶俐地将一些铁架和长枪自洞中取出,然后通过绳索递给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则先将铁架在两个绝壁之间架好,再将长枪安插在上面。
一排长枪呈三十度的斜角向上倾斜,组装成了一个寒光闪烁,令人胆寒的拒马。
同样的拒马还有好几个,诸龙联在这峡谷中埋伏了很多人,一群人齐齐动手,不过片刻,便用拒马将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诸龙联的弟子们,则手持兵刃,列队于拒马之上,严阵以待。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这些人的兵刃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的兵刃,有很多并不是武林中常见的刀枪剑戟之类的东西,而是鸟铳、弩箭,还有朝廷称之为五雷神机的火器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毫无疑问,都是违禁品,是只有朝廷的神机营才有的东西,平民但凡私藏一件,哪怕只是零件,也是谋逆的大罪。
诸龙联冒着巨大的风险,弄来如此多的火器,由此可见,他们此次行动的决心是何其之大。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