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一他们所处的庭院向南走,绕过一堵围墙,便是一个精致玲珑的小院,院子不甚大,大概只有王一之前所处庭院的一半大小,但布置得清新雅致,不同于北方建筑的苍凉大气,院子里处处透着一股江南的灵秀之气。
一个不大的莲花池中,莲花尚不可见,唯有荷叶翠绿可爱,池子的中间,伫立着一个小小的凉亭,如同一座孤岛,莲花池与凉亭之间,唯有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相连,显得别有意蕴。
吩咐后厨的下人将饭菜送至此处,王一和蓝凤凰就在凉亭中一边用饭,一边欣赏着后院的景致。
蓝凤凰说的没错,这个庄子的厨子做出的牛肉滋味浓厚,肉质软烂又有一丝嚼劲,当真是牛肉中的上品。
王一一边吃着牛肉看着风景,一边在心中感叹,伊慧伊达利不来真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给族人祈福,还是为了避嫌蓝凤凰,早晨当王一去叫伊慧伊达利一起吃饭的时候,伊慧伊达利只顾着对着自己的神像默祷,说什么也不肯出门,王一无奈,只好吩咐下人将饭菜送到房间,任由伊慧伊达利自行在房中用饭。
王一和蓝凤凰在一起用饭,吃得很是开心。美景,美食,美人,三种美好的事物凑到一起,王一甚至有种不虚此生的感觉。
两人吃着饭,喝着茶,不时谈笑两句,早晨的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身上,温暖而闲适的感觉让两人都是异常享受。
就在两人刚吃完饭不就,小院中,又有四个不速之客华衣锦服,或佩刀,或挂剑,仿佛游春偶至,不请自来,看得蓝凤凰秀美一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听到蓝凤凰的碎碎念,王一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好像变得不开心了。
“那几人是何人?”
“一群纨绔而已,仗着父祖的余荫,不知死活,到处卖弄,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什么‘江南四公子’,其实就是一群酒囊饭袋,自从我来到这里,一天天就和苍蝇一样在我身边嗡嗡乱叫,真是烦死人。”蓝凤凰有些烦躁地道。
王一仔细打量了一下四人,发现四人皆是弱冠年华,面如冠玉,唇若朱砂,腰系玉带,身配香囊,端得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一看便是殷实人家的福贵公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名门风范,非是寻常人家可比。
王一觉得,同这几人相比,自己就像是一个从乡下出来的土包子一般,不值一提。
“和你很配不是吗?起码看起来,比我这个不入流的武者要好得多吧?”王一故意调笑着蓝凤凰。
单以皮囊而论,这几人与蓝凤凰站在一起,确实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嘁,与其和这些个废物周旋,还不如和你这个不入流的武者在一起。”蓝凤凰不屑地撇撇嘴道。
“这不是蓝小姐吗?真是太巧了,居然在这里会遇到芳驾,我等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尽管看上去奇假无比,但“江南四公子”中的一人还是装作巧遇蓝凤凰的样子,脸上现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冲着蓝凤凰招手大喊着,对于站在蓝凤凰身边的王一,却是直接无视掉了。
一听这话,王一险些笑出声来。
这些人连蓝凤凰的真名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蓝凤凰的外号,就直接称蓝凤凰为蓝小姐了,真的是让人忍俊不禁。
“是啊,好巧。”蓝凤凰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冷淡地应了一句。
“哈哈,相遇即是缘分,此处风景正好,平白辜负太过可惜,不若我等借此机会,一同闲话诗茶,吟诗作对,岂不美哉?”四人中的另一人提议道。
“此言大善!正该如此!”几人丝毫没有脸红,不待蓝凤凰回答,便急不可耐地向着凉亭的石径小路走来,想要与蓝凤凰一同“吟诗作对”。
“诸位且缓步,小妹突然发现这石板似有不妥之处,待小妹为各位探一下路。”蓝凤凰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抽出随身的长枪,一抖丈余长,在小路的石板上,看似漫不经心地四处点了点,发出了些许“笃笃”的声响。
“蓝小姐真是温柔大方,体贴细致,实是令我等感佩不已,不过此亭新建不久,想来应该还算稳固。”四人中,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一边拱手,一边含笑对着蓝凤凰说道。
“那可说不定,这世间,往往新物最有崩散之险,不比老物坚忍巩固,说不得这石板也是如此。”蓝凤凰不置可否,见那男子已经踏上石板,便收回了长枪。
“这世间哪有那般巧的事……啊!”那男子刚要反驳,只见他们脚下刚刚还完好光滑,看似坚固异常的石板,突然现出无数裂缝,犹如蛛网,迅速蔓延到了整条石径。
四人惊叫着连连后退,刚退回小院的地上,石径的石板便彻底碎裂,发出一阵轰响,噼里啪啦地碎成石块,掉落到莲花池中,掀起阵阵涟漪。
“你们看,小妹说得没错吧?”蓝凤凰眉开眼笑,看得王一一阵无语。
“无妨,”几人互相看看,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随即,一人出众,扬声道:“此处风景绝佳,莲叶处处,我等不妨追思青莲居士一番,以作登萍度水之行。”
“是极是极。”剩余几人闻言,眼前一亮,纷纷点头称是。
只见提议那人哈哈一笑,上前一步,说了一句:“在下先行一步,聊作抛砖引玉。”,然后便身形一展,掠向离他不远的一处荷叶。
“兄长稍慢,等小弟等一步。”剩余几人有样学样,一个个纷纷运起轻功,一片接一片地踩着莲叶,向着亭子跳来。
莲叶被这些人踩得一浮一沉,在水中泛起阵阵涟漪,反射出点点细碎的光点,煞是好看。
亭子不大,若是两个人对坐谈笑,感觉甚是舒畅,若是三人,还算是闲适,四人,稍显拥挤,五人,便要闲趣尽失,拥挤难行。
现在,这个小小的亭子里挤进去了六个人,自然已经是拥挤得让人心烦意乱,转身尚嫌艰难,就更别提什么吟诗作对的雅趣了。
于是乎,王一这个本来就碍眼异常的家伙,此刻无疑更是变成了几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春来正好,不想此刻在此处我等还能得遇装束如此奇异的少年英侠,在下衡山派四代弟子袁华英,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师承何处?”四人中的一人貌似和善地对着王一拱手道。
自己锦衣华服,却称王一装束奇异,无疑是在嘲讽王一穿着寒酸,不知是从哪里的乡下冒出来的傻小子。至于先提自己的师门,然后再问王一的师承,这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意思是:我乃名门子弟,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与我论交?
一句话,表面上听起来客套周全,实际上却是暗藏讽义,不得不说,这袁华英的心机相当深厚。
“袁兄如此说,太过谦了,怕是这位兄台一时间也难以了解袁兄来历,不妨说得再明白一些。”四人中另一人站出来,面含傲意地对王一道:“袁兄乃是衡山派当代掌门人的嫡孙,衡山派的后起之秀,未来之梁柱,江湖人称‘衡山公子’,在下如此说,兄台可明白了?”
“不明白。”王一微微摇头:“在下沧州王一,出身乡野,见识鄙陋,并不曾听过公子大名,还望海涵。”
“噗嗤!”听到王一这样说,蓝凤凰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几人都向她看来,连忙扭过头去,忍住笑意。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听过王一是哪号人物,却感觉自己平白被人嘲讽了一番,俱是面色难看。
只见四人中又一人站出身来,铁青着脸问王一道:“那我南宫世家少主,玉剑公子南宫珝之名,想必你也是没听过了?”
“第一次听说,阁下很有名吗?”王一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
蓝凤凰辛苦地忍着笑,香肩不住地颤抖。
听到王一的话,南宫珝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举着自己的佩剑指着王一悬于腰间的刀道:“看阁下腰间悬刀,想必也是闯荡江湖之人,不知是真不知晓在下家声,还是不屑于我等论交呢?”
“不敢,在下小门小户,不出江湖已久,实在是孤陋寡闻,未曾听过各位大名,还望各位见谅。”王一面无波澜地说道。
“当真没听过?”
“当真没听过。”
“既如此,你我不若切磋一番,看阁下腰间之刀似甚为犀利,当颇擅刀之一道,正巧,我南宫世家以剑传家,我当以我之玉剑,振我之家声,令阁下不至小觑我等,还望阁下不吝赐教。”南宫珝一边说着,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宝剑。
王一摇头道:“很抱歉,恐怕在下不能令兄台如愿。”
“为何?”
“在下之刀,出鞘只为杀人,从不指教。”
四人皆被王一看似平常的话惊得一窒,唯有蓝凤凰抚掌大笑:“说得好!”
眼见蓝凤凰似乎对王一更加欣赏了,南宫珝硬着头皮上前应道:“你我皆是江湖中人,当然皆知晓刀剑无眼之理,你我切磋,若在下本事不济,死在阁下刀下,在下也无有怨言,阁下不必为此介怀。”
“你我之间,无仇无怨,在下焉可妄自拔刀,伤人性命?此在下不为也。”王一摇头拒绝道。
“……阁下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可是瞧不起我等?!今日,我非要与你较量一番不可,你若是不肯拔刀,刀剑无眼,若是你性命有碍,休怪我剑下无情!”眼见王一无论如何都不肯拔刀,南宫珝恼羞成怒,索性撕破脸皮,要强行与王一厮杀。
“你我此前素昧平生,何故如此纠缠不休,直欲生死相见?”面对南宫珝的威胁,王一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如此问道。
南宫珝被王一问得不知该如何作答,旁边的袁英华看得心急,索性替他回答道:“这世间之事,哪有那般多的道理可讲?我等看你面相奸恶,不似善类,自然要挺身而出,为民除害!”
王一看着眼前四人一副义愤填膺,正气凛然的样子,不禁心中暗自感叹。没想到唐唐名门之后,为了几句口头上的争风吃醋,私人恩怨,就要给人扣上帽子,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这般蛮横的态度,简直比之盗匪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他们行事说话的风格,王一便知,这四人平日中定是横行霸道惯了,现在他们遇到的是自己,还有蓝凤凰在一边,所以才稍作收敛,若是遇上普通人,怕是就要死在这几人的手下了。
想到这里,王一眼中杀气一闪,想要为民除害,但他很快又将心中的杀意按捺了下去。
蓝凤凰还在他身边,若是他以毒杀死几人,必然会暴露自己血麒麟的身份,那样的话,自己的处境就不太妙了。
王一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刀锋出鞘,不见血不得归鞘,这是规矩,在下不能破,我与诸位无冤无仇,实在是下不了此等辣手,若诸位执意不肯就此罢休,不若找来此间主人,看此庄之主如何裁定,如何?”
“你们不必这样迫他了,他是我请来的客人,他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你们想要切磋是吗?好啊,冲着我来,我奉陪到底!”还没等几人说话,一直在一旁静静倾听的蓝凤凰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长枪一摆,指向几人。
“这……在下怎敢?”被枪尖指着的南宫珝面色一白,忍不住后退一步,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怎么了?你刚刚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不惧生死,纠缠不休吗?现在怎么又怂了?”蓝凤凰咄咄逼人道。
“在下……在下只是不想与小姐交手……”
“嗯,就像你们之前说的,我看你们相貌不似好人,要教训你们一番,你们拔不拔剑?若是不肯拔剑,休怪我枪下无眼,伤了你的性命。
还有你!你!你!你们都一起上!”
蓝凤凰枪尖连点,将几人尽数囊括进来:“快点,别浪费我时间。”
“这……”几人相互观望,皆是犹豫不决。
“磨磨蹭蹭算什么男人!你们不出手,那我就先出手了!”蓝凤凰柳眉一竖,将手中长枪一震,娇喝道。
“那我等便冒犯了,还望小姐手下留情。”四人被逼无奈,只能抽出自己的兵刃架于胸前,分别是一把刀,一柄剑,一个乾坤圈,和一支判官笔。
“休要废话,来!”
四人齐齐大喝一声,四件兵刃从四个方向一拥而上。蓝凤凰冷笑一声,长枪一横,一个横扫千军,如同流星划破夜空一般,在空中留下一道闪亮的轨迹。
只听得一阵“叮叮”乱响,四人的攻击皆被蓝凤凰一招破解,不由得胆气皆丧,面露骇然之色,连连后退。
“再不走,休怪我不留情面!”看到四人狼狈不堪的样子,蓝凤凰再次暴喝一声。
四人再退。
也不知是谁,先是脚下一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然后,剩余的几人便如同下饺子一边,接二连三地落入水中,一个个顾不上和亭子中的蓝凤凰与王一说一句话,便争先恐后地从池子中游走。
场面异常好笑。
待得四人皆消失在视野中,蓝凤凰长舒一口气,神态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道:“终于滚了。”
“蓝女侠威风八面,佩服佩服。”王一对着蓝凤凰拱手笑道。
“你也跟他们一样取笑我?”蓝凤凰忍不住对着王一翻了个白眼。
“不敢不敢,在下乃是肺腑之言。”
“信你才见鬼,刚刚你为什么不直接应战?”
“我刚刚说了,我的刀,只为杀人,不为切磋。”
“那咱们切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说?”蓝凤凰好奇道。
“当时若是你对我有杀意,我也必然会以命相搏。”虽然有可能得罪蓝凤凰,但王一还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料蓝凤凰闻言,不怒反喜,指着王一哈哈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就算刀法奇烂无比,也是一个见过血的真正的武林中人,不是那些绣花枕头能比的。”
“你就不怕与我这种无名小卒待在一起,会损坏你蓝凤凰的鼎鼎大名吗?”王一有些不解地问道。
“笑话!我是谁?我是蓝凤凰!这世间,谁敢说我坏话?!谁敢质疑我?!”蓝凤凰站起身,意气风发地大声说着,俏脸上张扬的自信让王一看得有些着迷。
“回去吧。”蓝凤凰笑眯眯地冲着王一伸出了手。
“嗯?”王一有些不明白蓝凤凰的意思。
“石板已然碎裂,咱们也只能登萍度水了,你总不想像刚才那些蠢货一样游回去吧?你武功不济,我带你一程。”蓝凤凰笑盈盈地说道。
王一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扶上了蓝凤凰的手,如果是他自己,他真的没把握不在踩荷叶的时候掉进水里。
若真的落水,他脸就丢大发了。
两人一起来到水边,从蓝凤凰手心传来的温度让王一的脸有些燥热。
“运气上丹田,功行涌泉,真气上提,双足交错,放松心态,跟我走。”蓝凤凰清脆的声音在王一的耳边响起,王一连忙运气按照蓝凤凰说的做。
蓝凤凰看了一眼王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微微陷入了沉思,见王一疑惑地看向她,又摇了摇头。
“走吧。”
两人就如同燕子一般,手牵着手,在水面上轻掠而过,留下一串涟漪。每当王一真气不顺,身体下沉,蓝凤凰将王一托起,几息过后,两人有惊无险,踏上了小院的岸边。
在回房间的路上,蓝凤凰似乎有了什么烦恼一般,一改笑颜,沉默不语,满面的愁思,王一心中不解,问了一下,没有得到回复,也不好再多问,只能看着她带着苦恼的表情离开。
回到房间不久,王一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在房中默默运功修炼,直至天黑,他才同伊慧伊达利一起,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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