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很担心,她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不让她跟着。
从前,大小姐身边没有她,也有春雨,从来没有像这次的一样,只身一人。
大小姐到底要去哪里?
或者说,去哪里搬救兵?
杏儿一心这么认为着。“你们不跟着去才好,不知道,也就没有人能逼问你们了。”
宁承玉耐心的解释。
啊,大小姐是怕被别人发现,她们这些丫鬟被逼问大小姐行踪的时候,可以堂而皇之说不知道。
大小姐想的那么远,可是。
可是大小姐已经走远了。
宁承玉穿着丫鬟的衣服,戴着帷帽,孤身一人,融入了侯府外的街道。
这京城的繁华,对于闺阁中的女孩子来说,就像是虚幻的旷野。离了丫鬟,离了身边陪伴的如,她们其实在街道中寸步难行。
但是宁承玉并不是。
她迅速地穿过大街小巷,熟门熟路地雇了辆马车,不引人注意地就往城郊行去。
因为曾经被人跟踪监视,所以宁承玉特意走进了一家酒楼,之后,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虽然她发现不了是否真的有人跟踪,但是凡事小心为上。
王家宅院门前始终是静静的,门口也没人把手。
里面睡懒觉的门房,听到门被敲响的时候还打着哈欠,看到门外的身影不假思索就说:“不好意思这里不见客。”
话还没落,眼睛瞪圆了。
看到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孩子,露出了面庞,看住他:“我要见你们公子。”
宁承玉被领进去时候,王琴已经在凉亭中等候,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每天都在这亭子里待着。
看到宁承玉一身装扮,无弦露出了诧异。
王琴眼波动了动:“你先下去。”
无弦沉下眸,领命下去。
宁承玉倒是自自在在的走过去,坦然相对,施礼说:“王公子。”
“宁姑娘。”王琴轻声道。
他们两个人见面,好像他不是布衣,她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侯门千金,互相只用公子和姑娘称呼对方。
“姑娘请……”
宁承玉一笑:“我找公子有事。”
王琴停住了半句话,看着宁承玉身上的衣裳,片刻也一笑,声音有些低沉:“那也请姑娘坐,姑娘孤身前来,想必口渴了。”
宁承玉看着凉亭中,风景雅致,走过去说道:“有时候承玉都想,公子是对所有人都如此,还是就是公子的性格、就是这般善解人意。”
王琴目光闪了闪,抬手斟茶:“哪有什么所有人,我这地方,寻常也不会有人来。”
宁承玉没有做,而是转身跟王琴对视片刻:“那位曾经来拜访公子的贵客呢。”
王琴面色如常,温和一笑:“我这里最贵的客,就是宁姑娘。”
每一次,每一次他说这种话,都自然的很。
让宁承玉都跟着他变得听得很自然了。
宁承玉的手握在腰间,看着不远处的溪流轻笑:“承蒙公子送的礼,今日,承玉也给公子带来了一样东西。请公子一观。”
王琴看她不坐,自己也没有坐,宁承玉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玉佩,那个刻着,王,和玉的玉佩。
这块玉佩王琴不是第一回见,在跟宁承玉第一次的见面时,王琴就见过了。
宁承玉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看着他不知道有没有情绪的脸孔,王琴看着玉佩,没有言语。
也没有掩饰他眼中的神色。
宁承玉的手指拂在玉佩之上,细细摸着上面的纹理:“娘亲离去后,我在祠堂祭拜,在她留下的箱笼中找到的。”
淡淡言语,带着哀伤。
再坚强的人,都避不开的伤感过去。
宁承玉接着道:“娘的每一样东西,我都知道。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块玉佩。”
她看向王琴,王琴也看着她。“后来发现是我错了,只是年代久远,我不记得了。我曾经做过一个与往事有关的梦,梦里面,也有王公子。”
王琴眼中露出了诧异,那种他并不想要掩饰的诧异。
他是该感到诧异。梦中有他?
镇国侯府嫡长千金的宁承玉梦中,怎么会出现他这个无名无分的庶民。
宁承玉回想起的,是前世婚礼中王琴的样子:“那时候的公子,跟现在有所不同。”
她笑了笑,也因为这笑,更让王琴将目光看向了她。
“姑娘有何话……”王琴声音带了艰涩,“可以直接与在下说。”
宁承玉仿佛也有些叹然,回忆往事对她来说其实就是在回忆上辈子的事,并不轻松。她终于在石凳上坐了,王琴随后也与她相对而坐。
看着王琴,宁承玉轻轻说道:“那我就直说了。”
王琴眸色清亮:“在下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吗,宁承玉心里一笑,她真想知道,这次的事,这位王公子是不是真的心有预感。
“请公子,带着聘礼,去镇国侯府提亲。”望着王琴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
这次那双眼睛里,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澜,因为这句话,王琴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这种静,是一种与周围古树参天融为一体的静。
片刻,王琴再次抬眸:“姑娘可当真?”
宁承玉笑:“我换了丫鬟衣服混出府,几十里路赶到公子这里,公子说我当不当真?”
王琴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缩起,但面庞依然安静:“在下能否知道,姑娘为何突然做此想?”
宁承玉看着对面这人,“因为城里的传闻,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相信公子虽然深居简出,但该知道的,公子一定都知道了。”
王琴也凝视对面的少女,玉石一样的面庞,却偏偏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切。
看破红尘是老妪才有的权利。
他沉默不语,不妨碍宁承玉不会代替他说下去:“城中已经疯传我要与一家世代的商户结亲,那家甚至已经登门交换庚帖。”
王琴笑的有些苦涩:“在下只是一介布衣。”
宁承玉也一笑:“公子曾对我说过几次,若有要求,愿意倾力帮忙。承玉想问,这句话可还算数。”
算数,便是要去镇国侯府提亲吗?
王琴抬手把玉佩拿了过来,自己端详着上面的刻字:“在下说过的事不改,第一次见姑娘,就知道宁姑娘是个心里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的人。这个玉佩,不知道是不是给姑娘造成了一些误解,因为,这上面的刻字。”
“哦?”宁承玉饶有兴致,“那公子是否说一说,这上面的刻字代表什么。”
刻着王和玉,本身就引起人千万种猜测、或者说,这代表的是王家的玉佩?
王琴看着宁承玉:“姑娘今日带着佩来,还是做了两种打算。”
宁承玉点头:“打算就是,如果公子答应,玉佩就当做我与公子早已约定的定情信物。”
说起定情信物,宁承玉脸上毫无羞涩和少女该有的忸怩。
“若公子不答应,”宁承玉斟酌再三,“那这块玉佩就还给公子,今日的事,也当做没有发生吧。”
这块玉,怎么看都是王家的,既然清河郡主已逝去,王琴如今不答应娶亲,那么,物归原主,更没有什么不妥的。
再没有比这个更妥帖的了。
王琴手捏着玉佩,露出一丝无奈:“姑娘何苦说这话。”
宁承玉看着玉佩,也笑:“其实这佩若留着,的确很容易误会,不止承玉会误会,这东西当初连承玉都以为是定情信物。”
王琴没有笑:“我与姑娘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
宁承玉叹口气:“可是公子,却与我的娘有情。”
此情非彼情,王琴曾经亲口承认受过清河郡主的恩惠。也是因为这点情,让宁承玉几次三番,踏进这个森然的王宅。
还有,当她提到郡主之时,会看见王琴的脸上,出现几乎跟她一样的、悲伤。
对逝者的怀念。
在这个世上,能够用这种感情去怀念母亲的人,让宁承玉怎么当做他毫无重要?
“的确。”王琴放下了玉佩,“今生能和郡主相识,是王琴三生有幸。而对于宁姑娘,在下同样有怜惜之心。”
怜惜之心,这若是放在别人口中说出,必然是个不知礼数的登徒浪子。
可是宁承玉知道王琴的怜惜从何而来,类似于爱屋及乌的感受。若有人怜爱夫人,必然也会怜爱夫人留下的那个孩子。
失神片刻后,宁承玉抿嘴一笑:“看来这事还是太为难王公子了,也罢,公子就当今日没有事发生,承玉也没有来过。”
换了王琴有些失神,他久居这深宅,或许确实已经太久了。承玉这样的女子,有世上女子求都求不得的一切,高贵的身份,美貌的容颜,还有,她独一无二的性情。
王琴当然知道清河郡主,也熟知清河郡主的性情,在没有见到宁承玉以前,王琴在这宅院之中,看着万千红花,也曾无数次想过,那位郡主所生下的女孩子,是什么的模样,是什么的性情,这样想了千百次,突然有一天,门房就来通知,说她来了。
王琴至今没法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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