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你替顾世子斟杯茶。请世子在小客厅等候,我梳洗一番便过去。”沈梦真艰难地移开眼,转过头朝林嬷嬷摆了摆手。
顾九心中失落,最初听云薇传话,他还有些小庆幸。不过半日光景,物是人非,沈梦真居然主动请缨担任宫中女官,三年孝期一过,文帝早就到了立后广纳后宫的年纪,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沈梦真出宫。
这扇窗,他过往总是轻易翻过,只因为这里面装着他心仪的女子。
如今还是这扇窗,他还是那个顾九,里面的却不是过往的沈梦真。他立了片刻,仍是忍不住担心凉风惊扰了沈梦真,顺从的去了小客厅。
沈梦真目光追随,直到纸窗上再无人影。她才仿佛大梦一场,紧紧咬着被角,不肯发出一声哽咽,任凭眼泪打湿锦被。
斗,就要绝情割爱,不斗,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张悌冷冰冰的声音在沈梦真脑中响起,她心如刀割,才会花白了青丝。
青丝,情丝也。
沈梦真闭了眼,伏在榻上一动不动。青丝披肩,盖住了她消瘦苍白的面容。
顾九脚步极轻,微微探出身子看着榻上痛苦万分的沈梦真,那一头触目惊心的花白,让他忍不住想要把她拥入怀中。
然而,他却停住了。
沈梦真宁愿划清界限,宁愿独自哭泣也不愿与他相商。
那么此事必然涉及到了自己的生死。
看着举步维艰的沈梦真,顾九又何尝不心酸,他痴痴地看着沈梦真,唯留一声轻叹。
林嬷嬷站在院子里,看着眼眶通红的顾九从屋里走出,不知是该递上一杯香茶还是低头走开。
夜,总是能凉的人心颤。
命运又岂能被人随意玩弄。
沈刘氏头七这天,张氏总算出来主持了大局,沈辞依旧没什么表情,沈家上一辈恩怨随着沈刘氏的入土,已成一缕青烟,从此刻起他才是沈家真正的当家人。
他目光扫过三个女儿,猛地又仔细瞧了沈梦真几眼,那花白竟然比他这个中年人还要多。
便是心再冷,他仍是沈梦真的生父。
按理说,今日是沈刘氏与赵姨娘的头七,亲人都应回避,由小厮烧上一座纸梯子,恭请回家的亡魂上天。但沈辞躺在张氏身边,却怎么也无法把沈梦真的身影从脑中抹去。
他翻来覆去,还是派人把林嬷嬷叫到了书房。
沈辞大病初愈,本该是虚弱难熬。但那日他昏死之前,依稀记得有人为了一颗丹药,那股淡淡的血腥气,让沈辞不禁猜测纷纷,可沈刘氏被沈梦真逼死,着实触犯了他的底线。
若不是她一头青丝花白……
“老爷。”林嬷嬷端端正正跪在沈辞面前,忍不住出声提醒着走神的沈辞。
沈辞微微皱了眉,“她的头发怎么回事?”
林嬷嬷一滞,此事沈梦真虽未明说,但护国寺方丈却说过以命换命的事。她抬眼看了看面色红润的沈辞,心中不禁疼惜这个什么都不说的姑娘,林嬷嬷总觉得,今日若是不把话说开,沈辞与沈梦真的父女情可能真的要散了。
“回老爷的话,老爷之所以能够转醒,全有赖于护国寺方丈的救心丹。”林嬷嬷眼看沈辞不耐,急道:“这种救心丹是一种以命换命的丹药,需要至亲至爱每十日供出小半碗鲜血,炼制三月,方可得出三颗。”
“你是说,那两颗丹药都是梦真用自己鲜血炼制的?”沈辞惊愕的看向林嬷嬷,“她之所以花白了发丝是因为替我续命?”
林嬷嬷颔首,眼中也有了泪意,“奴婢虽然不知姑娘的心思,可姑娘的确实实在在替老爷和沈家考虑了不少,况且老爷也知道姑娘与顾世子的情意,除非事情着实无法处理,否则姑娘又怎么会想退了与顾家的亲事,进宫做什么劳什子女官?”
沈辞猛地起身,“你说什么?!她要退婚?”
明明可以与顾九相守,明明都已经改换了命格,明明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到底是谁把她逼到了这个田地?
“她还见过何人?”沈辞胸中隐隐有怒气,只听林嬷嬷低低回道:“张悌。”
沈辞瞬时颓然,张悌背后是文帝。莫不是文帝拿沈家威胁了沈梦真?
沈辞本身没什么垢点,若说能威胁到沈家安危的,可就是上一辈的陈年旧事。那些隐秘,沈辞略知一二。本以为沈刘氏和张嬷嬷相继离世,此事就被尘土一起掩埋。
看来有人把那件事告知了文帝,会是谁告的密?
有珍珠耳坠的,西京之中有沈家、张家、何家。
何太医一向谨慎,张家也已经被举家斩首。沈家更是不可能。
“张悌,张悌,张悌?”沈辞蓦地惊出一身冷汗,当年张嬷嬷曾领过两个男孩子在沈府小住。那时正是张家出事之后,那两个男孩子似乎就有一个单名为悌的。
若张悌是张家后人,那极有可能要替张家翻案。到时候沈家与何家又怎么可能跑得掉,沈辞眉头深锁,此事还涉及当今太后,倘若张悌真要动手,那么文帝自然会从旁协助,从而一举推翻太后,宁王也是要被除的。
那么现在辅助太后的顾家,又怎么可能继续立于朝堂?
张悌定然是用沈家与顾家威胁了沈梦真妥协,他忧心忡忡,屏退了林嬷嬷,拿起笔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
知秋院里素白一片,沈辞站在院门口,目光晦暗。
为今之计,只有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有反击的底气。
他踩着仆人撒在地上的草灰,越走越慢,夜间本就寒凉,此时微微开始起风。沈辞便是服了救心丸,也还是受不住这风吹,他用手捏了捏额角,步子也有些踉跄,却被人从旁扶住。
顾九面色也不好看,仍是勉强扯出个笑脸,“沈伯父。”
沈辞知道顾九为何而来,他既是父亲,亦是男子,只拍了拍顾九的肩膀,“梦真退婚入宫绝非本意,你切莫负她。”
“我知她的心意,只求她万事都能为自己考虑几分。”顾九有些晃神,压低了声音,“之前梦真要我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沈伯父可有意愿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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