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对于张嬷嬷的印象并不深刻,如今她留下那么一句话就去了,沈辞原也是不在意的。但偏偏沈老夫人找过张嬷嬷之后,她就悬梁自尽,实在蹊跷。
他屏退秋兰,一个人坐在原地仔细地回忆着幼时的沈府。
张嬷嬷是打他一出生便在沈府当值的,年轻时的张嬷嬷长相如何已经记不大清,但她望着沈言唐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沈辞幼时不懂事,在沈老夫人面前说漏了此事,还害得张嬷嬷差点被打折腿。
再以后,张嬷嬷便时常低着头,沈辞似乎从未记住她的长相。
而当时沈言唐夜夜都宿在书房,与沈老夫人都甚少见面,更别提被看的紧紧的张嬷嬷。
私情一说,实在不通。
除非,是在张嬷嬷进府之前。但沈言唐的表现,着实不像。要二人真有些什么,依照沈言唐的性子,张嬷嬷早就取代了沈老夫人。
他自幼惧怕沈言唐,到现在心中仍是对他畏惧异常。倒不是因为被训,单单是因为沈言唐的那双眼,似乎能看透世间沧桑,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浑身就会不自主颤栗。
这样的父亲,着实想不出他会为哪个女子肝肠寸断。但书房之中那副隐秘画卷,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的说明,沈言唐心中另有佳人。
沈辞刚刚醒转不久,这会稍稍回忆了往事,脑中就如同被风卷过,混沌不堪。但他心中实在烦闷,父辈、子辈没有能让他顺心的。
沈言唐去的突然,留下一堆谜题未解。明明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但沈梦真固执,执意要解,今事缠绕往事。
郭氏身故的秘密,沈府百年基业的维持,终于都要见光了。
沈辞长长松了口气,也是时候洗一洗这深宅大院的乌烟瘴气。
西京沈府,孝义文礼之家。究竟葬了多少无辜白骨,堵住了多少绝望。
鼓声渐响,大戏已然开场。
“心蕊,你厌恶的沈家,终究要消失了。这么些年来,我以为忘了许多,原来只是以为。”沈辞一步一脚,走的踉跄。
知秋院近在眼前,他身子已然快耗尽气力。沈辞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旧帕,仔仔细细的叠成小块握在手心。他十四年前不能做的事,今日绝不能再倒下。
沈老夫人坐在美人榻上,倚着炕桌,闲闲地听小丫头砸核桃,笑道:“人呐,就像这核桃,看着硬,只要找准了窍门,不照样被你取其仁,剥其皮。”
小丫头摸不准沈老夫人的意思,赔着小心道:“老夫人说的是,还是老夫人手腕高超,看得出每个人的弱点。”
“你这丫头倒是个傻大胆,以往没见你进来伺候,叫什么名字?”沈老夫人眼角褶出几道褶子,眼珠有些混沌,明明笑着,反倒让人有些惧怕。
“奴婢是今日突然被调至房内伺候的秋思。”
沈老夫人目光深沉,“突然?”
秋思不明所以,仍是腿肚子一抖,从榻边滚在地上,口中连连求饶,“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老夫人,老爷来了。”秋兰隔着帘子微微提高了声,暗暗为秋思捏了把汗。
沈老夫人今日身子本就不利索,威逼张嬷嬷自尽已然耗去她大半心力,她瞪了几眼秋思,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去迎老爷进屋?”
沈辞在门外听的分明,几十年的母子,便真不是亲生,沈刘氏也算厚待于他的,他几近心软,手中的帕子带着微凉的湿意,像一根根绵绵细针戳着他的心窝。
他顿了顿,示意秋兰掀开帘子,大踏步的走进屋里。
秋兰本不该直视主子,但沈辞呼吸深重,她忍不住去瞧了一眼,登时愣在原处,赶忙让院里的小的去找大姑娘过来。
如此寒冬,沈辞的后背犹如被水浇过,他脚步虚浮,根本就是在拿命在博。
果真子女肖父。
沈辞坐在沈老夫人下首,渐渐失了神。耳边恍恍惚惚是沈老夫人一句接一句的闲话家常,至于府中有谁殁了,有谁病着,她压根不在乎。
“这核桃还是云西的最好,西京的核桃个头虽然大,但皮厚仁少。”沈老夫人说的无趣,也停了口,又瞪了几眼秋思,见她总算退了出去,才捏起一颗核桃仁放进口中,极慢的嚼着,“人生就如同核桃,入口先是微苦,而后才是香甜。先苦后甜,方能维稳。”
“母亲十四年前也是这么说的。”沈辞摇了摇头,“可儿子直到现在,也还是苦涩不已。”
“母亲曾说是郭家害了刘家,为儿子求娶心蕊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身板坐的笔直,面颊上异常红润,“儿子年轻时不知事,辜负了心蕊一片真心。但现如今,母亲还是坚持是郭家害了刘家么?”
“若真是郭家所为,郭老将军又怎么会将爱女送入沈府,还设下瞒天过海之计,以商贾之女替嫁先帝?”
沈老夫人有些好笑的看着沈辞,不为所动,“你又如何得知他是为了赎罪?郭将军能从底层一路高升,最终手握重兵,连皇家都要忌惮三分。你如何认为这样的人物会赎罪?”
“郭家人阴险狡诈,郭心蕊更是尽得真传。要不是张氏误打误撞,当年沈府早就被这郭心蕊搞成一堆废墟。”沈老夫人眼中冷意凝聚,“况且当年之事,你件件清楚,如今反过头来质问老身,是何道理?就因为张嬷嬷那贱婢信口雌黄,你就对老身诸多怀疑?”
“你与你那父亲一样不愿面对现实,如今梦真闹着要查云裳案件真凶,你怀疑张氏,进而怀疑到老身。虎毒还不食子,况且人乎?”
“你白瞎了一双眼,连枕边人都看不清。张氏到底是人是鬼,你不去查明。反而来我这清算旧账,辞儿,你为人还是如此糊涂,怪不得会次次栽在女子身上。”
沈老夫人许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微微喘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
“母亲教训的极是。可张氏亦或赵姨娘既然敢动手,自然是逃不过知秋院的。母亲偏偏在此时不愿管家,着实令儿子费解。”
沈辞不是无知小儿,云裳之死来的蹊跷,梦真失踪更是匪夷所思。且这院中一向都是由沈老夫人把持,单单此事,她不闻不问,甚至交出家中大权。
他计较了片刻,半真半假道:“母亲何必再瞒,张嬷嬷已然承认。”
“承认?”沈老夫人不为所动,“你与其在这与老身浪费口舌,不如去问问那刘羡知。”
沈辞木着一张脸,心中波涛翻涌,“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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