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主,斥候回来了!”
“传!”边子白看着有点心不在焉,他自从昨日听说了这地方曾经是大禹治水的遗址,一直就琢磨着想要去遗址瞧一瞧。可现实让他很失望,他压根就找不到任何禹皇治水的遗迹,除了传说就是传说。
这让他很郁闷,他可是想着将很多历史时间记录下来,汇集成册之后,供后人研学的文献。可是这个想法,让他落空了。
原本,黄河在戚邑附近分道南北,变成了两条宽度都差不多的大河,一条从齐国入海,一条从燕国入海。而河水包裹的中间区域,靠近卫国边境的地方就是马陵。
要说大禹在这里治水也说得过去,毕竟马陵的出现,卫国东北部有成为洼地的可能。要是没有人工开凿河道,似乎这地方也成不了鱼米之乡。
斥候风尘仆仆而来,躬身道:“将主,都搞清楚了,赵军前日提前休息。昨日又急行军已经快迫近马陵附近。但是按照赵军的意图,似乎他们准备在进入马陵之前修整一日。然后用最短的时间穿越这片山林。按照赵军的习惯,今日丑时埋锅造饭,寅时出发。”
“最晚辰时,赵军先锋会进入马陵。”
“中军和后军呢?”
“相聚不远,最多也就五里左右。属下发现,似乎赵军军粮不足,这几日后面刺探的兄弟们传来消息,赵军营地里的灶坑异样。”
埋锅造饭这对于野外行军的军队来说在正常不过的日常了。那么多少士兵会分配一个锅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了。按照魏军的标准,武卒会以两为单位一口锅,因为武卒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有武卒自己的扈从。可以说,最精锐的魏国武卒都是士一级的小贵族。他们有资格带着自己的扈从一起出现在战场上。
而在其他诸侯,一般会以百人队为一个灶,轮流做饭的办法满足士兵吃饭问题。
为什么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都知道冷灶冷锅做饭需要的时间将是热灶热锅的两倍都不止。而消耗的燃料也是两倍以上。尤其是在野外,获取燃料不是太方便的时候,怎么可能让所有的锅灶一下子满足所有士兵的食物烹饪需求呢?
一支十万人的军队,灶的数量只需要一千个左右就可以满足全军需要。如果说十万人的军队有十万个灶,恐怕就是自欺欺人了。有经验的将军肯定不会上当,每一个士兵都挖一个灶,岂不是笑话?所以有一个故事说战国时期孙膑用减灶法来迷惑庞涓。这个故事可能没有问题,但是故事传播之中就出现了问题,孙膑率领的齐国军队进入魏国之后第一天挖了十万个灶,第二天五万……把齐国所有的军队都送到魏国,也不需要这么多灶啊!
尤其是这两个人都是对战争非常了解的名将,怎么不知道夸张到如此程度,真假一看就明,怎么可能庞涓会相信齐军伤亡过半的猜测?
斥候是军队中的老兵了,经验一点也不比军官们少,他的理由很简单:“将主,属下发现赵军的灶中的灶灰比之前薄了。”
灰薄了,自然是因为煮食物的燃料少了。那么可以间接的反应出,赵军的食物不足。
边子白颔首道:“赏!”
斥候满心欢喜的回去了,有一个赏罚分明的将主,对于他们这些小军官来说,简直太重要了。同时也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
苟变建议道:“将主,看来赵军的存粮已经不多。是否再晚上一日进攻,或者放在马陵北部偷袭?毕竟骑兵都被安排在了马陵北部的平原上。到时候配合起来也方便一点。”
“不用。赵军军粮是否充足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如今我军以逸待劳,在体力上就有优势。一旦变更战役发动时间,必然会需要调度,军中往来不易,容易出现错误。一旦被赵军发现,我军之前的准备至少要耗费五成的努力。”
“其次,此战并非是列阵作战,而是偷袭。赵军是否粮食充足,对于偷袭没有意义。偷袭就讲一个‘快’字。以最快的速度冲击毫无防备的赵军,以最快的速度击溃赵军最重要的中军,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争,这才是偷袭的目的。”
“苟变,接下来的战斗就由你来指挥。我就不问了。”
边子白说完,苟变也是一阵无奈。他既有欣喜,边子白足够开明的放权,让他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可同时,却因为身份并非将主,在调度之中多有麻烦。好在虽然遇到一些麻烦,但凭借他的豪爽性格,多半都能在极端的时间内解决。
苟变这段时间前军后军的往来,比边子白这个主帅都忙碌,似乎边子白要是不在的话,他就俨然就是上军主将了。可惜,苟变因为身份的问题,想要一步从中大夫步入卿一级别的官位,确实阻力很大。不同于边子白,他是世代都生活在卫国的国人,家族只是以商业发家的普通国人,可毕竟是土着,一旦身居高位,卫国将在短时间内出现一个顶级家族。
这是朝堂上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甚至举荐苟变的国相子思,也不希望苟氏能够成为卫国的二流,甚至一流家族。
这是打破卫国统治层面的势力,所有固有势力都会极力反对。子氏也是如此,作为卫国的顶级家族,他们也不希望突然间多了一个分资源的家族,这是从自己碗里往外送食物,是人都不会乐意。
反倒是边子白,外界传言虽被证实,说他是从楚国逃来的王族后裔。
身份够高。
但是孤家寡人。
如果边子白想要在卫国立足的话,就不得不依靠卫国的大家族,甚至在很长时间内会形成依附在其他大家族羽翼之下的局面。
可边子白心思太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尤其是边子白很多时候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少年人,却没有搏杀出一片天地的狂妄,反而像是个毫无追求的老者,整日对一些美食之类的感兴趣,一个顶级贵族的子弟,怎么可以去从事庖厨的行业,如果当初没有子思,没有丁只等人的干涉,边子白很可能如今是帝丘城内颇有名气的饭庄老板。而不是提兵数万,征战沙场的上将。
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树林,失去了树叶的遮蔽看上去有些萧索。
但对于赵军来说,这样的季节对他们来说虽有行军上的不利,但同时也方便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做梦也不会认为卫军会突然出现在马陵附近,黄河岔道之中,他们是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河道行军,想要遇到也难。同时,卫军要比赵军走更远的路在能在马陵附近拦住赵军。卫军会派遣斥候偷偷观察赵军,难道赵军会傻乎乎的没有反应。
事实上,庞爰是在得到卫军按兵不动的情报之后,他麾下的大军已经开拔了。
刚撤离马邑附近,就开始急行军。他认为一旦和卫军脱离,边子白对他也是无可奈何。事实上,赵军的行军速度并不慢。只是天气恶劣,才让他们比预期的速度晚了一天抵达。但赵军难,如果卫军想要追击,不仅仅要克服和赵军一样的恶劣天气。同时还要赶更长的路。庞爰不知道会有爬犁这种交通工具横空出世,爬犁也可以被称为雪橇。这种比马车更加简单,没有轮子,而且还不费畜力的交通工具天生就是为冬日大河冰面而生的。行动迅捷且不说,还不受天气的影响。
马陵附近一个小土丘上,一棵看似不太起眼的枯树悄无声息的被放倒。
另外一个山丘上,也有一棵枯树被放倒。
就算是赵军的斥候再厉害,恐怕想要在一座土丘上找到一两个躲藏起来的人也不容易。
而一座山丘上有多少树,谁也不知道。多一棵少一棵,谁又会在乎呢?
“少将军,没有发现异常。”
斥候回来之后,冷得发颤,没办法肚子里食物不足,让他们在严寒中对于温度的感知更加的敏锐起来。
庞诩点点头,下令道:“给中军传递消息,没有埋伏。前军进入马陵腹地。”
往来信使不断,庞诩将手掌搭在眉毛上,打量了这座陌生的山林。马陵周围的群山并不高,甚至对于习惯了雁门哪些大山的边军们有些不屑一顾。而对于庞诩来说,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为不堪的日子,穿过马陵群山之中的道路,最多只要半天时间,就能抵达赵国边境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这一次是带着失败回到赵国。
他还不知道回到邯郸之后,他们父子会经历什么样的厄难?
赵军以一场大败收场,这对于心高气傲的赵人来说,如同脸上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份羞辱,恐怕最终还是需要他们父子来承担。
至于公子重?
谁会在意一个公子犯下的错误呢?
庞诩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回头看了一眼疲态尽显的士卒,他作为主将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告诉身后的士卒:“兄弟们,过了马陵就是赵国边境,我们回家!”
“回家!”
“回家!”
在外多日的士卒,听到庞诩的话之后,顿时眼睛明亮起来。回家,他们再也不用在这个冬日没有温暖的火炉而抱怨,没有一口热食而担忧。疲惫的身躯再次爆发出躯体中残余的力量,军队咬牙上路。
而在远处的一个山沟附近,苟变面色变换的看着最近的一棵‘消息树’倒下之后,他知道赵军终于来了,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心中激荡不已,终于要到最后的较量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半年,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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