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蓝凤凰》第120章 毒计 1

    五月初一，洛阳。
    随着白马寺一声悠悠钟响，洛阳这座千年古都，也随之从暮色中醒来。大街上，小贩陆续打开店铺，人声嘈杂，各色吃食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叫卖声、呼喝声、招呼声不绝于耳，鼎沸的人生带着滚滚的人气，席卷整个古城。
    白马寺的僧人们结束一天的早课，也开始一同进膳起来，进完膳，他们还要打扫佛堂，归拢经卷，打坐诵经，直至午时，香客临门，执事僧和一般的弟子才会出门去招待香客，而寺中的长老，则回到自己的禅房中，继续修行。
    白马寺作为中原第一古刹，历经千年都是香火不绝，随着香客越来越多，此时的白马寺也由沉静变得喧闹起来。
    不过白马寺的外堂和后面的本堂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数重院落，故此，尽管外堂喧闹，白马寺的后院却依然宁静，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而此时，在白马寺后院的一间客房中，三个人正在讨论着与佛法丝毫不相干的事情。
    “截至目前，山西、山东以及京师地区已重归们群虎盟旗下，不但如此，临近的江西、浙江、湖广、福建的各个小门小派现在都处于动摇当中，若是我们此番能够顺利打进开封，将丐帮总舵重归掌握，那么，这些小门小派必然望风而降，我等可不战自胜，声威必将重振！
    而据我们日前派往各地驻守的弟子传信来看，诸龙联目前对我等的行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各地的反抗微弱，些许叛乱都已经被一一镇压，不足为患，再过数日，待得各地更加稳健一些，弟子回调，我们便可重聚力量，于诸龙联一决雌雄。”
    沈湘禅说着，喝了一口茶，略带得意之色道：“如今我等计划顺利，堪称高歌猛进，所遇敌人无不望风而靡，如此形势下，我们当初为了天翻地覆之计而留在诸龙联背后的各门派，也开始陆续有人与我们暗通曲款，表示愿意重归群虎盟旗下，攻抗诸龙联。
    我群虎盟的兵力自然也随之大涨，现已打五百之数，想来若是没有意外，群虎盟再过数日，便将恢复旧观，与诸龙联正面相争而不落下风。”
    李皓默默地听着，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沈湘禅看了看他，道：“此次出战，子轩年级虽小，却立功颇大，为人瞩目，尤其是山西太原府一战，那摇光寨的寨主王动，可是外号赤面凶神，名列绿林十八天罡之一的高手，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也栽倒在了子轩的剑下，连全尸都未可得，当真是后生可畏，盟主有如此佳孙，后继有人，当欣慰才是。”
    “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李皓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手道：“什么后生可畏？不就是六个人合力，练成了一个什么阵，靠着王动大意的瞬间，才侥幸偷袭成功么，算不得什么大功，军师莫要大惊小怪。”
    “这怎么能算大惊小怪呢？”沈湘禅不同意李皓的话：“不管是如何赢的，赢了就是赢了，正因为子轩他们表现得如此出色，我群虎盟才得以愈战越勇，胜机复现。现在，盟主正当对子轩他们大加赞扬，以此提振的盟中士气，怎可因为子轩是您自己的孙子，就妄自菲薄？这样做，岂不是寒了梦内地兄弟的心？”
    “这……”李皓被沈湘禅说得一愣，沉吟了一下，发现事实确是像沈湘禅所说，虽然子轩讨了巧，但确实也振奋了不少人心，于是点点头道：“那便依军师所说，对他们小小奖励一下吧，具体章程，由军师来把握。”
    “遵命，交给我吧。”沈湘禅点点头道。
    “不过，仅仅是六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被血麒麟调教一番，短时间内，便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真的是可怕。”李皓面色凝重道。
    “没错，听说那个阵法变幻莫测，尤其他们使用的毒，得到了血麒麟的大力帮助，威力平添数倍了，这才让王动都一不小心栽了进去。”沈湘禅附和道。
    “嗯，看来血麒麟在训练手下的方面，确实是有一套。”李皓若有所思地道。
    “盟主不必忧心，按照之前你我与血麒麟所定下的约定，只要此次武林之争结束，血麒麟就将奉还所有手下的力量，届时，这些被血麒麟锤炼过的优秀的年轻人，都将成为我们自家门派的助力。”看出了李皓隐隐的担忧，沈湘禅开解李皓道。
    “但愿如此吧，希望这段时间的听命而行，不会让这些人对血麒麟产生迷恋之类的心理，日后再有什么麻烦。血麒麟还没有回来吗？”李皓皱着眉问道。
    “嗯，还没有弟子回报血麒麟回归的消息，想来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洛阳。”沈湘禅应道。
    “也许他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人知道。”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叶孤明突然开口道。
    “什么？”李皓和沈湘禅皆看向叶孤明。
    “想想看，咱们这些人，见到的始终只是带着面具的血麒麟不是吗？有谁见过血麒麟真正的样子呢？没有吧？若是血麒麟摘下了面具，装出一副普通人的样子来，咱们又有谁能认识他呢？
    说不定，现在血麒麟已经到白马寺了，只不过是没带面具，混在香客里，咱们都不知道罢了。”叶孤明向两人解释道。
    李皓和沈湘禅面面相觑，叶孤明所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他们谁都不敢说肯定没有这种情况。
    “说起来，你们说，血麒麟现在究竟有多大年级了呢？”叶孤明突然凑近两人，小声道：“血麒麟的传说兴起于二十年前，就算当年他只有弱冠之龄，现在他也应该是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了吧？
    可是我从血麒麟没有被面具遮住的下巴看过去，觉得这个人完全不像是四十几岁的人，皮肤白皙，光滑紧致，连胡子也没多少，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般，实在是可疑……”
    “话不能这么说，”沈湘禅打断了叶孤明的话，道：“武林中但凡是内功高深之辈，武功修炼到极处，都会产生养生护颜之效，尤其是血麒麟这等，既武功高深，又精通药理之人，别说是保养得宜，便是返老还童，也说不得是什么大事。
    我等不明内里，不好随意揣测，若是平白得罪了血麒麟，未免得不偿失。况且此前在塞北英雄堡，盟主不就已经确认了血麒麟的身份了吗？以盟主对血麒麟的了解，这血麒麟当为真人。”
    说着，沈湘禅望向李皓，李皓却是坐在那里沉思，并没有回应沈湘禅的话。
    叶孤明也不与沈湘禅相争，只是点头道：“这般道理我也明白，也就是随口说说，若是血麒麟身份无碍，自然是最好的。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咱们接下来夺取丐帮总舵的计划该如何进行。江湖人都说丐帮总舵就在在开封城中，但是具体在开封城的哪里，长什么样子，却没有多少人能说得清，所以，接下来我们要从何下手才好呢？”
    “说不清在哪儿？嘿嘿，丐帮的总舵在开封，又不在开封，自然没有人知道在哪儿。”沈湘禅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道。
    叶孤明不明所以地看向沈湘禅。
    “这次，我们的行动不同以往，不必强硬地攻打山门，只需耐心地等蛇出洞就行了。你听说过黑白无常北上的消息吗？”沈湘禅向叶孤明问道。
    “略有耳闻，据说是突然自南蛮冒出了连个无名高手，此前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他们突然出现，一路北上，手段狠辣，伤人无数，因为两人一白面，一黑脸，这才被江湖人冠之以‘黑白无常’之名。”叶孤明点头道。
    “嗯，据我推测，此二人极可能是血麒麟的手下，出自南疆而又擅长毒药暗器，说他们与血麒麟之间毫无关联，我是不相信的，而据手下打探回报而来的消息来看，他们数日之内，就将抵达开封城。”沈湘禅笑道。
    “所以呢？”叶孤明不太明白沈湘禅的意思。
    “黑白无常就要到达开封，而如果我们的情报没有错的话，现在，南宫世家的家主也在开封城，那个老狐狸历来都是青龙王的心腹，是诸龙联的顶梁柱，说不得青龙王也会在此处，不论青龙王在不在此处，诸龙联想必都不会任由黑白无常平安地通过开封府。”
    “这是为何？”
    “很简单，我们能想到的事情，诸龙联那边也一定能想到，血麒麟仅一人，便在塞北给诸龙联造成那般大的损失，南北武林之争的局面都因他一人而为之逆转，若是血麒麟帮手再多一些，羽翼更盛，那还得了？
    此前，诸龙联为了阻挡黑白无常北上，已是连施手段，死伤惨重，此刻，黑白无常来到诸龙联驻守重地，若是任由两人通过，诸龙联的面子岂不是要威严扫地？日后又要如何号令武林？
    因此，我料定，为了彻底了结黑白无常两人，也为了斩断血麒麟的臂膀，为接下平灭血麒麟做准备，诸龙联此番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开封府下重手截杀黑白无常，而那黑白无常，自然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双方必然会在开封爆发出异常大战。”
    沈湘禅喝上一口茶，信心十足地说道。
    “既如此，我们要去助力黑白无常吗？”叶孤明问道。
    “当然，我们不但要援救此二人，还要大张旗鼓地援救，起码在血麒麟面前要如此。”
    “军师的意思是……”
    “只要双方开战，注意力势必就会被牵制在对方的身上，到那时，我们便来一个绕后突袭，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论诸龙联与黑白无常相争结果如何，最后胜利的都将是我群虎盟，哈哈。”沈湘禅得意地笑道。
    “军师想做黄雀，可如果黄雀背后另有苍鹰，又该如何？”
    “呃！阁下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沈湘禅被叶孤明狠狠地噎了一下，面上勃然变色。
    “军事勿怪，在下只是感觉，最近我群虎盟连战连捷，一切进展都太过于顺畅了，实在是令在下心有不安。
    此前，咱们群虎盟只有一百余弟兄，在这中原大地上，称得上是进退自如，聚散由心，可现在，我们已经壮大到了五百余人，这样的人数，已经由不得我们像之前一样来去自如了，还望军师明察。”叶孤明面有歉意地对着叶孤明拱拱手道。
    “这一点你不必忧心，”沈湘禅哼了一声道：“这一点我也已经有所考量，只要我们动作够快，隐蔽行事，以点散星聚之法汇集开封，便可悄无声息地接近诸龙联而不被他们发现，待得他们感觉出蹊跷，我们早已经开始行动了，到那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希望一切如军师所料吧。”见沈湘禅已经面露不悦之色，叶孤明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继续劝下去，于是只能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沈湘禅被叶孤明弄得满心恼火，却又无处发泄，闷坐半晌，最后只能抱怨一般地牢骚道：“这血麒麟为何还不回来？”
    血麒麟自然是早就已经如约定那般回来了的，只不过，他并没有以血麒麟的身份进入洛阳罢了。
    他就如同叶孤明说的一样，没有戴面具，以王一的面孔走进了洛阳，然后混在香客中，假扮成一个香客，走进了白马寺，在白马寺中四处闲逛着。
    白马寺是中原第一座佛家寺庙，据说当年东汉明帝夜梦有神人西来，于是派人前往西域拜佛求经，最后求得天竺僧人前来弘法，被皇帝安排在了这白马寺，这才有了中土佛法的传承。
    白马寺中至今还有当年汉朝遗留下来的痕迹，比如马的石雕、古老的石塔和石灯等事物，大雄宝殿前巨大的香炉有如一个巨鼎，里面的燃香每一根都有手指般粗细，香火熊熊升腾而起，笼罩着在佛前跪拜的善男信女，木鱼声起，佛殿中满是庄严肃穆的神圣之感。
    王一信步踱入大雄宝殿，抬头望向殿中巨大的佛像。
    佛祖释迦摩尼的塑像金光闪闪，足有数丈高，似乎高居云端，面有慈悲之色，俯视众生，身边分列着阿傩、迦叶，大殿左边是以降龙罗汉和伏虎罗汉为首的八百罗汉，右边是文殊普贤等八大菩萨，佛则的背后则分别伫立着燃灯古佛和阿弥陀佛，分别代表佛祖的过去和未来。
    众多佛像前，前来扣头祷告的人络绎不绝，有求姻缘的，有求富贵的，也有求功名利禄的。
    王一淡漠地看着佛前的芸芸众生，心中不置可否。
    曾几何时，他的娘亲也如同这些人一样，每天早晚一炷香，虔诚祷告，祈求神佛保佑她的一双儿女健康平安，福禄双全，可结果呢？
    在他们全家历经罹难之时，那些饱食他家香火的神佛又在何处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磨难万千，求人不如求己。
    早在很久以前，王一就已经悟通了这个道理。
    他漫不经心地从大雄宝殿中走出，装出一副游览的样子，观察打量着白马寺的构造，在再一次转回大雄宝殿的时候，自一名僧侣的手中接过了一炷香，妆模作样地插在了香炉中。
    然而在祷告的时候，王一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许什么愿。
    难道要求佛祖保佑，在自己遇到蓝凤凰的时候，不会被她一枪捅死吗？
    堂堂血麒麟，若是懦弱到如此地步，想来就连金丹门的历代祖师，都会被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吧？
    王一自失一笑，摇了摇头，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世间大路万千，我自独走一边，纵有千般坎坷，又能将我怎样？
    白马寺的门口不远处，一个邋邋遢遢的老乞丐正在和一个看起来还算是清秀的小乞丐闲谈，正是昨日刚刚抵达此处的丐帮长老刘麻子和后起之秀康游。
    无意间，刘麻子看到了王一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愣，呼地起身。
    “怎么了？”康游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可能！怎么会！那家伙居然还活着？！”刘麻子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您认识那个人？”康游抻着脖子，看着人群中一闪而过的青衫，向着刘麻子问道。
    “嗯，也许是我看错了，他们只是长得有点像。”刘麻子嘟囔着。
    “长得像？像谁？”
    “像一个叫王一的家伙，你不认识，那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