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蓝凤凰》第115章 侮辱 1

    四月十六，诸龙联庄子。
    夜晚，月色如水，王一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迟迟无法入睡。
    他同蓝凤凰整整学了三个时辰的刀法，直至深夜，明明身体已经很是疲惫，但王一却怎么也睡不着，并不是因为身处敌营而紧张，而是因为蓝凤凰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不去，让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思索，毫无睡意。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时辰，但是王一觉得，蓝凤凰交给自己的东西，足够自己消化很长时间，不管是武功，还是道理。
    他第一次知道，握刀的时候，手并不是越紧越好的，而是要张弛有度，在握紧刀的同时，又要带有一丝柔劲，就好像在抚摸恋人的手一般，这样才能在挥刀的时候做到从容自如，迅捷而又灵动。
    而像他之前那样，只知道死死地握住刀柄，只会让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硬成一块石头，除了劈柴砍树，谁都砍不到。
    事实上，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王一白天与蓝凤凰第一次较量时，才会输的一败涂地。
    蓝凤凰从握刀的方法开始讲起，给王一讲了许许多多他从前未能注意的细节，这些东西对于老江湖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对于王一来说，确实弥足珍贵的，正是这些基本功的弥补，让王一对于刀法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当然，除了这些小技巧，蓝凤凰也遵守诺言，交给他了一套刀法。
    这套名为降龙刀法的武功，据蓝凤凰所说，乃是专为克制青龙神君一脉所创，不但刀法本身凌厉霸道，对付起青龙一脉的刀法时，还有额外的克制之效。
    当时王一听到这个刀法的名字，倍感好笑，随口问了一句，既然有专克青龙一脉的刀法，那有没有专克白虎一脉的剑法呢？
    王一当时也就是就随口一问，也没想要回答，却没想到，蓝凤凰居然真的回答他，她的师门有一套传承下来的剑法，名为伏虎剑法，专克白虎一脉。
    听到蓝凤凰这般回答，王一彻底无语了。
    什么是刀的极致？什么是剑的极致？
    按照蓝凤凰的说法，江湖上一般崇尚的是快剑钝刀，剑宜快，势若流光，唯快不破；刀宜缓，以力压人，以气服人，霸气纵横，无人可挡。
    但对于青龙和白虎这两大江湖上最为顶尖的传承来说，却恰恰相反，取的是重剑快刀之意。
    白虎神君李剑英的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王者之剑，所到皆服；青龙神君马篆爽的刀，快刀如电，急若迅雷，浪子催刀，刀出不悔。
    这便是两脉在江湖中独树一帜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诸龙联旗下，出自青龙一脉的马氏兄弟的刀法，皆以势大力沉为要，那是为了反其道而为之，借重刀而遮掩青龙一脉刀法的精髓，以免被人破解。
    这一番话从蓝凤凰的嘴里说出来，听得王一一愣一愣的，他从来没想过，这看似简单的一刀一剑，其中居然暗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朱雀一脉看似与世无争，数十年不曾出世，但暗地里，从初代的朱雀神君到现在的甄芮芮，居然一直都在暗中研究其余三脉的武功缺陷。朱雀神君如此做，想必与其相同的青龙一脉和白虎一脉，也或多或少都会有类似的想法吧？
    王一这个正统的玄武传人，到好像一个傻子一般，对这些毫无准备。
    当王一突发奇想地问蓝凤凰，她的师门是不是也同样研究了玄武一脉的破绽时，蓝凤凰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并对王一言道，要对付血麒麟很简单，玄武一脉以毒立身，本身武功并不算顶尖，所以只要不中毒，血麒麟便不足为虑。
    有不中毒的方法吗？
    当然有。
    这一点，就算蓝凤凰不提，王一自己也能相处好多办法，比如人海战术，比如远远地以弓箭攻击等。
    但王一知道，蓝凤凰所言的方法，必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笨办法，一定是另有诀窍。
    可当王一问起的时候，一向对王一知无不言的蓝凤凰却止住了话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自己的办法，只是笑而不语。
    见蓝凤凰不肯说，王一也就不好再强问下去，只能闷头练起刀法来。
    手中刀光闪闪，可蓝凤凰的话却让王一始终都心神不定。
    王一是血麒麟，而甄芮芮是蓝凤凰，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和睦相处，完全是建立在蓝凤凰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基础上的，若是有朝一日，蓝凤凰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两人说不得还要兵戎相见。
    届时，蓝凤凰手握他的弱点，而他却对蓝凤凰一无所知，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先发制人吗？
    只要一想起蓝凤凰手中寒光闪烁的枪头，王一就头皮发麻，对于这样的绝顶高手，他真的能做到先发制人吗？
    别说蓝凤凰了，就算是白虎王和青龙王，他也难以有把握胜过两人吧？
    蓝凤凰说得很对，王一唯一的依仗就是毒，如果连毒都起不了作用，那么他根本就无法与另外三个人争锋。
    论武功，论见识，论资历，轮人脉，他没有一点可以比得上其余三人，这要他那什么去赢呢？
    王一心中乱糟糟的，越想越心烦，不由得举起自己的手来，默默地看着自己拇指和食指间夹着的，在黑暗中隐隐闪光的金色圆片。
    这是前代血麒麟在明知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最为仔细教给他的暗器，也是血麒麟最重要的兵刃--金蝉镖。
    与金蝉镖相差仿佛的，还有血狸镖。二者一大一小，一灵巧，一霸道，相辅相成，在前代血麒麟的手中可谓是威风八面，无可阻挡。
    可惜到了王一的手里，虽说也练得精熟，却始终没有用武之地。
    金蝉镖和血狸镖真的足以对付青龙、白虎和朱雀三脉的传人吗？真的能举手间取得他们的性命吗？
    若是前代血麒麟还在，王一对此到是不甚担心，但若是轮到他自己，王一实在是没有多大的信心。
    说到底，错不在武器，只是在于他还不够强而已，若是想要在日后的争锋中不落下风，努力使自己变强，是唯一的办法。
    想到此处，王一默默给自己打气，梳理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练习的武功。
    毒功，这个是他所有武功的基础，且已经在五毒门通过试炼，奠定了无与伦比的基础，这一点，是王一最为自豪的，就算是与前代血麒麟想必，他也毫不逊色。
    暗器，这个可以算是五毒门的看家本领，他大概还比不上前代血麒麟的程度，但是比起江湖上一般的水平，无疑是高上许多的。
    可是除了毒功和暗器以外呢？
    刀法？三脚猫而已，就算是新练了降龙刀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让他的刀法变得更加犀利。
    掌法？从姜铁的身上就可以发现，他的紫霞毒掌虽然比刀法大概强了那么一点，但估计也强不了太多，要不然，也不会连一个武功低微的姜铁都打不死。
    至于银线指、毒弹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与其说是武功，不如说是机关术一类的东西。
    数来数去，王一沮丧地发现，他除了毒功和暗器稍微好一点，其余都不值一提。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红蝎临行之前，与他一同钻研的三叠掌。
    这套掌法据红蝎所说，威力极大，倒似一个可持的手段，可惜他修炼时间太短，尚没有练出火候，现在还用不得，希望以后可以派上用场吧。
    另外呢？还有没有其他的？
    王一总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但任凭他如何拼命地去想，他就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有所疏漏。
    不知不觉中，王一沉沉睡去，再一睁眼，已是天明。
    屋外响起了琐碎的脚步声，虽然还比较远，但听在王一的耳中，就好像那个人尽在眼前一般。
    然后，王一便听到了蓝凤凰在屋外大呼小叫的声音。
    “还没起来吗？太阳都晒屁股了！”
    王一被蓝凤凰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起身穿衣，但当他看到自己精壮的身体的时候，王一不禁一愣，先前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疏漏如同惊雷一般，瞬间贯穿了他的脑海。
    没错，他之前隐约感觉到的疏漏不是别的，正是他的身体。
    敏锐的五感，健壮的身躯，强大的力量，敏捷的反应……自从成为毒人之后，他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强上太多太多。
    这种强壮已经远超武功锤炼所能达到的极限，是另一种境界的飞跃。
    论及武功境界，王一也许不如青龙王、白虎王和蓝凤凰，但若以身体论，那三人也许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人。
    他的强大，正在于他本身身体基础的强大。刀法剑法不好可以练，内功不深可以修习，唯独身体，练至一定境界便会停滞下来，而他，恰恰没有这个限制。
    所以，在四人中，他的潜力无疑是最大的。
    想到自己之前居然忽略掉了自己最强的一点，盲目地去追求一些旁枝末节，王一不仅暗暗感觉自己好笑。
    “喂！醒了没有！醒了就赶快出来！”蓝凤凰依旧在门外叫嚷着。
    “就来！”王一应了一声，匆匆地将身上的衣服一披，便走出了房间。
    虽然自己现在除了毒功和暗器，几乎什么都不会，但对于王一来说，有着超人一等的身体，本身就是强大的本钱了，这一点，在塞北同诸龙联厮杀之时已经足以证明了。
    火琨也好，彦毫亮也罢，哪一个不是称霸一方的高手？还不是一样败在他的手下。
    他现在与其去钻研那些自己本就不擅长的东西，不如把自己已经有的东西练到极致。对于自己身体的强大与奥妙之处，他还有很多的地方没有弄明白。
    若是真正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想必自己的武功也一定会突飞猛进吧。
    而且换一个角度来想，金丹门历任掌门，不论是常山居士也好，还是血麒麟也罢，无不为一代宗师级的人物，但即使是以他们的天纵之才，也没有刻意地去追求绝世神功。
    难道是他们蠢吗？这世上恐怕没人敢说这句话。
    唯一的解释便是，没有必要。
    是的，在他们的眼中，绝世神功并没有毒功来得犀利，所以他们对此并不热衷，除了这一点，王一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既然前辈已经将路铺好，自己又何必自作聪明地去改变既定的轨迹呢？萧规曹随，有何不好？只要将金丹真经研究通畅，天下第一高手自然实至名归，血麒麟也好，常山居士也好，无不是这么做的，他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了。
    “全神贯注的想什么呢？”蓝凤凰噘着嘴，不满地看着愣愣出神的王一。
    “啊！”王一这才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将蓝凤凰当成了侍女，将洗脸用的毛巾随手递给了她，不由得脸一红，道：“抱歉，在想些东西，一不小心出神了。”
    说着，王一就要把毛巾从蓝凤凰手中拿回来。
    蓝凤凰轻哼一声，手抓着毛巾，“啪”地一甩，水珠四溅，皓腕一翻，毛巾“呼”地一下卷成一个短棍的模样，径直指向王一，在王一的鼻子前停了下来。
    毛巾在蓝凤凰的手中笔直不动，就如同是一把钢枪。
    “在想什么？说！”蓝凤凰微微一笑，漏出一抹洁白的玉齿。
    王一被蓝凤凰娇憨的样子都得笑了起来，一边拿回毛巾，一边回道：“也没什么，就是在想，所谓的强大，究竟指的是什么。”
    “强大就是强大，还有什么为什么？”蓝凤凰咂了咂舌，有些无趣地道。
    王一微微一笑：“如你这般天赋异禀之人，随便练练便可达到常人不可及之境界，自然无需烦恼这样的问题，但像是我这般资质庸碌之人，就不得不苦思冥想这样的问题了，不然就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谁又敢说自己是强大的呢？所谓强大，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我比你强，我比别人强，这便是好的。”蓝凤凰撇嘴道。
    “好？好在哪里？”王一故意逗她。
    “好在哪里？强大就意味着自由！我可以随着我的性子，去吃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玩我最喜欢玩的东西，谁也不能限制我，谁也不能阻挡我，谁若是违了我的意，我便弄死谁！这就是强大的好处！”蓝凤凰一边得意地对王一说着，一边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在手中做出拧脖子的动作，逗得王一忍俊不禁。
    但随即，王一想到自己的境遇，笑意收敛起来，略带惆怅地道：“强大也不一定自由啊，这世间，总有各种各样让你无法抵挡的事情限制着你，比如长辈的命令，亦或是许下的诺言。”
    “如果违背不了，那便试着去接受，去喜欢那些事不就好了？”蓝凤凰有些不解地看着王一道。
    “此言何意？”
    王一略带惊奇地看向蓝凤凰，没想到看似天真的她，居然会给自己提出一个如此出人意料的答案。
    蓝凤凰看着王一的脸，认真地说道：“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对于我来说，我本来也有很多不想做的事，去中原也好，杀血麒麟也好，我连血麒麟都不认识，为什么要去杀他呢？他又没得罪我。
    但是师父有命令，我不能不去做，所以，反正不论怎么样都要去做，我不如让自己喜欢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来，这样，也可以让我开心一些。
    仔细想想，去中原也没什么不好，可以看到更多的人，也会有更多的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想想也是挺开心的。而且血麒麟那个家伙，虽然没得罪我，但我和我师父尚在世间，这家伙就敢妄称‘天下第一高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也就杀了，我还可以借此机会同更多的高手比试武功。
    这么一想，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也就没那么讨厌了，我甚至有些喜欢。”
    听到蓝凤凰如此天真烂漫的话，王一不禁失笑，蓝凤凰瞪大了秀目，气鼓鼓地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你的答案很好，很有你自己的风格，你的这种自由让我很羡慕。”王一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可惜我做不到你那样，我有很多不喜欢做又不得不做的事，但是我很难像你一样喜欢上那些事。”
    “如果是那个女人让你这般为难的话，我可以找人来代替你充当她的护卫。”蓝凤凰左右看了看，凑到他的面前小声道。
    “并非是她的事情，是其他的事，你不懂。”王一摇头道。
    “哼，不说算了，谁稀罕！”听到王一这样说，蓝凤凰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一扭头，气哼哼地道。
    “嗯，些许杂乱小事，若是扰了姑娘的好心情，倒在下的是罪过了。”王一向蓝凤凰微感歉意地说道。
    “我才没生气！”蓝凤凰眼珠一转，转怒为嗔，脸上再次浮起笑意：“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去吃饭吧，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肚子都饿了。”
    “好啊，去哪儿？”
    “后院，那里有个亭子，虽然现在莲花池中尚无莲花盛开，风景却也还算不错，咱们就在那儿吃。这里的厨子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但是却有一手做牛肉的绝活，你一定要尝一尝。”蓝凤凰巧笑嫣然地说道。
    “好。”王一欣然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