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歌不在回答白寒烟的问题,只是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双潋滟的乌眸尽带着一丝警惕,几许深情。
白寒烟没有在继续追问,她相信段长歌,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自然有他的道理。
有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段长歌低叹一声,伸手替她掩在耳后,白寒烟顺势偎进他的怀里,心里也是无声的叹息,有些事迟早是要真相大白的,她隐隐的感觉到,真相,离她越来越近了,不是刻意隐藏就能掩盖的住的。
二人去八夫人寝殿之前,特意绕到偏僻亭子旁,去看了一眼莫云所说的那口水钟。
亭子里一片寂静,只听见水钟泄水漏出的滴滴之声,它代表着时间的流逝,即便努力伸出手,想抓住它,却什么也抓不住,徒留一场苍白的梦。
白寒烟走近那水钟前,俯身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这水钟有什么异样,回眸看着段长歌,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这水钟现在没什么问题,就算它真的有问题,恐怕现在也查不出踪迹了。”
段长歌走近了,抬眼看着水钟泄下的流水,时间一滴一滴的流走,嘴角微微勾起,忽然,星眼一睁,冷然无比:“乔初的怀疑不会没有缘由,倘若这口钟真的有问题,那么九奶奶死的那夜,有人故意调整了时间,从而误导了时间,不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误导乔初的究竟是什么?”
白寒烟沉眸思忖着他的话,半响,她道:“莫云说,九奶奶出事那天,乔初是准备去找九奶奶摊牌,让九奶奶履行当年和他母亲的约定,可奈何那夜他阴差阳错的竟没有去成,之后,九奶奶便被人杀害了,而常凤轩和莫云也验过尸身,九奶奶是被冰柱样的利器刺入头顶而死,是王昕接手的此案,他认为这种武功的,当时现场只有乔初一人,所以,毋庸置疑的便认定他是凶手了。”
段长歌轻笑一声道:“会这种武功的人,可不只她,绮罗族的功夫大都成于一脉,多多少少都会相似,只怕,这一切设局都是为了他乔初。”
白寒烟立刻领会他话中的深意,凝声道:“你是怀疑是绮罗族内部的人做的,莫不是,是绮罗族有人不想让他履行约定,又或者是那个人?”
段长歌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偏头看着她,挑眉问道:“寒烟,你可还记得,乔初当初是和谁来到这个凉亭的,又是谁故意让他以为当时的时间,是水钟显现的时间?”
白寒烟脸色一顿,抿唇道:“你是说……岁寒?”
随后,她又急忙摇头否认道:“不,不会是她,岁寒是九奶奶的女儿,她没有任何理由杀害自己的娘亲,更何况……”
段长歌温柔的看着她,白寒烟在他的凝视下渐渐垂下眉眼,咬了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段长歌低叹一声,走到她身旁,伸手笼住她的肩头,替她说完未说的话:“更何况,你也从心里相信她,对不对?”
白寒烟抬眼看着他,一双晶莹的明眸里隐隐生辉,她摇了摇头道:“长歌,我更相信我的父亲。”
段长歌静静瞧着着她粉白的小脸,忽然笼起双臂将她拥到怀里,喃喃道:“寒烟,有些时候,人的心境会变的,识人,辨人需得用心,凡事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白寒烟倚在他的怀里,抿紧了红唇没有言语,眸子越过他的肩头怔怔的落在那口水钟上,感情用事,想来是吧,大概是因为她从心里便没有怀疑过岁寒,毕竟,她也是个爱而不得可怜的女人。
白寒烟想,用情至深的人应该都不会太坏。
“放心,长歌,我会查清楚的,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那个隐藏在泥土中的真相,我都有权利将它挖出来,还死者一个公道。”
段长歌缓缓直起身,看着眼中闪着波光的女人,低低的笑了起来:“不错,这回倒是有些在贵阳府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推官,该有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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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来到八夫人的寝殿时,夜色已然弥漫而至。
皇城里不知何处响起了几声狗吠,着实有些罕见,天上的月藏入云后,人间灯火也渐次升腾,天地间一片迷梦的白雾弥漫,夜越来越浓,黑寂俯罩一切。
白寒烟和段长歌来到八夫人的寝殿外,还未开口言语,守卫的鬼面侍卫便朝着他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敬道:“八夫人已经在里面久等了?”
白寒烟微惊,偏头看着段长歌,低声道:“原来八夫人知道我们要来?”
段长歌黑眸一转,一抹暗沉便如同化不开的夜色,他朝着寝殿大门一路望过去,微微勾了勾唇,邪魅,道:“如此便更有趣了。”
寝殿庭院左侧有一汪池水,上面落着一方水阁,池水旁有奇石,又有杏花正开得好,落花点点,秀雅清幽,颇有十里杏花掩茅屋、九曲碧水绕人家的气象,在夜色里分外撩人。
八夫人坐在水阁之上,头上阁楣上高高地挂了几盏红灯笼,幽黄的灯光在冷风中飘摇晃动着,一塘的莲叶,一塘的风,吹动了八夫人已然花白的发,倒有几分凄凉之意。
白寒烟和段长歌走近了水阁旁,见她仍怔怔的看着池面,许久都未曾换过一个姿势。
白寒烟对她仍是在牢狱时她诡谲的笑容,好像来自地狱里的一个幽灵,敛下眉眼,她略微俯下身,声音不高不低,朗声道:“白寒烟见过八夫人。”
八夫人身子未动,眼神未动,苍老的声音随着晚风淡淡的传到二人耳中,她道:“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白寒烟直起身子,侧头与段长歌面面相觑,这个老妇人的样子与当初在地牢里遇见时,好像变了许多,模样未变,可她身上裹挟的戾气似乎少了许多。
“八夫人专程在此等待我二人,可是有事情相告。”段长歌走出一步,神情散漫,面带微笑问道。
八夫人闻言缓缓转过身子,望向二人,那双浑浊的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戾气,只是悲幸而痛苦地神色,忽而她凄凄一笑,幽幽的道:“你也是无涯子的徒儿?”
段长歌微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眯了眯眼,他道:“正是。”
八夫人收回了视线,露在二人眼下的侧颜有些凄婉,她接着道:“有些时候人总是会变得,纵使天天在自己的眼皮下下,你依然猜不透他,也不明白他的笑容下是不是存了想要杀你的心思。”
八夫人没头没尾的话,让白寒烟和段长歌都蹙起了眉头,紧接着她又道:“你们知道这池水一直通到哪儿么?”
白寒烟皱着眉,还是抬眼向那方池水看过去,波光粼粼,水色清幽,深不见底,而这池塘一头连着寝殿的围墙,而围墙分明是从池面上立起的,是几根铁柱深入池水里撑起的,水流便从围墙下悠悠流走,另一头蜿蜒到何处却看不清了。
“不知。”白寒烟如实的回答。
八夫人没有在问,二十缓缓起身,佝偻的身子在夜色灯火下,仿佛不堪重荷,微风拂起她鬓边花白的发丝,戾气消散,白寒烟看去,此时的她完全是一个年过古稀、老态龙钟的老人了。
“你们来这,想问什么便问吧。”
白寒烟看了一眼段长歌,后者微微对她点头,白寒烟抬眼看着水阁内的老妇人,沉声问道:“八夫人,在普落死的那夜你可曾去过他的寝殿里?”
八夫人好像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抬腿从水阁里缓缓走下来,稀疏白发被风卷起,微微遮住了她的眉眼,浑身都透着死气,只是她幽静的眼睛在夜里泛着亮光,在布满沟壑的脸上显得何等突兀。
“你是问这个。”八夫人忽然笑了笑,偏头用那双晶亮的眼,睨着白寒烟,低声道:“那夜,我的确见过他。”
“你承认就好。”白寒烟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她,又问道:“那么,你和他见面又说了什么?”
八夫人双目一转,眼中早已是一片冰冷:“说什么难道还要告诉你一个外人,丫头,绮罗族的事情你最好少打听,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普落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知道?”白寒烟从她话里捕捉到了一丝深意,直觉告诉她,这个八夫人一定有问题,她沉了沉眉眼道:“莫不是是你杀了他,嫁祸给了乔初?”
“嫁祸?”八夫人嘴唇微挑,露出一抹嘲讽来:“我杀他,根本就用不着嫁祸,乔初,他命中就该有一劫。”
八夫人顿了顿,猛然抬袖,宽大空荡的袖口在夜风中飘荡,忽然如枯树的手指从袖中窜出,一把便扣住了白寒烟手腕,她凑近了她,道:“你这么想知道真相,是想为乔初翻案,还是为了知道你父亲当年的过往,还是想知道当年的事?”
“我都想。”
白寒烟没有犹豫的回答她的话,清明的视线直直对上她的,八夫人诡谲的眼底变幻莫测,一旁的段长歌黑眸一缩,忽然上前一步,将白寒烟拉了回来,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八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找普落,是为了乔初母亲的事,又或者说,是为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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