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灵奇谭》第423章 重逢

    苏嵘从未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心语的。
    在高原之上的一座藏传寺院中，穿着橘红色白边棉袄的心语静静地躺在一张羊皮垫上，抱着自己面前一个身材和她相仿的黑发女孩儿，微闭着眼睛，一手抚着女孩儿的头，一手揽着女孩儿的腰，将下颚轻轻地抵在女孩儿的头上。寺庙外很安静，没有雪，也没有风，天很近，仿佛触手可及。
    苏嵘站在寺庙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进去。
    林水月和她的姐姐不同，她的发色虽然和林镜花一样是暗红色的，但她的头发却很短，身上的僧服也比林镜花的正式很多，她静坐在大殿的正中央，仿佛一尊神像。
    苏嵘站在寺庙外静默许久，他不知道自己再见到心语时该再说些什么，又怎么去面对她，他在犹豫，更是在害怕，直到寺庙前的八幅金轮布帘被微风轻轻吹起，躺在羊皮垫上的心语轻轻地缩了缩身子，他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向前拨开了布帘，走进了寺庙，缓步向心语的方向走去。
    最先发现苏嵘的是林水月，她起身，双手合十向苏嵘微微鞠躬。苏嵘也双手合十向她回以一礼。
    “苏嵘少爷，她等你很久了。”在寺庙外门前，林水月轻声道。
    “你和她说了我要来？”
    “不，我是说，她等您已经很久了。您却迟迟未归。”林水月双手合十看着心语道，“如果她问起，您如实回答就是。”话罢，林水月缓缓后退，到达一定距离后，转身走出了寺庙。
    苏嵘转身，看着林水月在平旷的高原之上缓步前行很久，才终于转回，来到了心语的身边，静静地盘腿坐下，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心语白色的发丝上，顺着发丝缓缓地向下滑动。
    心语的发质很好，即便是变成了这样奇怪的白色，仍遮掩不了她这一头漂亮的白发。
    在苏嵘将手放在心语头上的一瞬间，心语的身体极不自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睁开了眼睛，却不敢转身去看身后这个她日思夜想想要见到的人。
    明明那么想见他，明明那么想要来到他的身边，明明那么想进入他的怀抱，此时此刻，他就在身后，却没有转身的勇气。
    心语想哭，她却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哭泣的资格，心语想要告诉苏嵘自己错了，却怕苏嵘永远不会原谅她，她希望苏嵘能拥抱她，却觉得自己没有被苏嵘拥抱的资格。
    微弱的风带动轻飘的布帘，那是大山的声音。
    “心语……最近过得还好吗？”
    苏嵘记得所有那台电脑上记录的信息。
    “我，还好，嵘嵘。”心语的声音很僵硬，“嵘嵘，呢？”“我也还好，不，我最近过得挺好的。”苏嵘的笑声很轻柔，生怕惊扰了风的吟唱，“毕竟把你给找回来了嘛，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吗？”
    心语把脸埋入了自己怀中女孩儿的头发之中，她哭了，但她不想让苏嵘看见自己在哭。
    “嵘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心语啜泣着，她的声音里充满着悲戚，“我没想，让你，受伤，我不是，想让，雨若和，雨桐，在你，面前，消失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们，心语。”
    “是我，嵘嵘，我，不应该，让她们，出现，让她们，让你，伤心。”
    “心语，谢谢你能让她们陪我。”苏嵘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心语，心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语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
    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不应该让心语再受到伤害，她受到的伤害……已经足够多了。
    “心语，你知道吗，有一件事你做的让我很生气。”饶是这样，苏嵘还是很想责备心语。
    苏嵘从不舍得去训斥心语，仅仅这件事，他没法忍受，更不可能视而不见，辛雨若和辛雨桐都可以不追究，唯有这件事，苏嵘绝不能假装看不见假装不知道。
    心语的手抓紧了怀里女孩儿的衣服，她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苏嵘一定会生他的气，一定会生气，尤其是辛雨桐和辛雨若的时，她知道自己这件事真的是做错了，大错特错。
    “你当时为什么要让我忘记你？”
    时至今日，苏嵘也终于明白自己在艾琳娜的空岛上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那棵被拔掉的树，就是心语的那三个字——“忘了我”。
    在“王瞳”未觉醒前，苏嵘还是一介普通人，“言灵”对普通人的统治力是绝对的，于是乎，苏嵘心像中那棵刚刚因为再遇心语而飞速长成的树，被心语自己狠狠地拔掉了。
    然而苏嵘怎么可能会忘记心语？就算在记忆中被人强行抹除了，也一定会留下痕迹，自己忘记了，身体却不会。
    因此苏嵘在看到辛雨若、辛雨桐以及莉雅这三张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时，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心语，这是心语的脸，想起来，快点儿想起来，心语在某个地方，心语需要你去救他，你快想起来，快点儿，再快点儿！
    好在，苏嵘想起来心语的时间，并不算晚。
    “我，嵘嵘，我……”心语原本以为苏嵘会责备她关于辛雨若和辛雨桐的事，怎能想到是这个，她一时间变得有些慌乱，连忙转身想要解释。
    谁知心语甫一转头，苏嵘便吻到了她的额头上。
    这一吻，让心语变得更加慌乱起来，她原本白皙的面庞登时变得通红，本就说话结巴，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来。“所以，不许有下次了，知道吗？”苏嵘轻轻地抚着心语地脸，淡笑着说。
    “对不起，嵘嵘，我只是，不想，让你，找我，找我，会，很危险，我怕，我怕你，会受到，伤害。”心语眼睛转着圈圈，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晕过去，“我真的，好怕，嵘嵘，受到，伤害，嵘嵘，不要，不要死，我，不要，嵘嵘死。”
    “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想忘记你，无论如何，就算救出你要上刀山，就算救出你要下地狱，我也会去把你救出来，我愿意受各种苦刑，就算五马分尸，就算凌迟至死，我也不愿忘记你，不许有下次，我要你保证，只这件事，我要你保证。心语，我要你保证，不许忘记我，不许让我忘记你，我要你保证。”
    似是苏嵘一次性说得太多，心语消化起来有些困难，她就那么静静地，怔怔地看着苏嵘眼睛好久，才终于扑进苏嵘怀中。
    “我向你保证，嵘嵘。”心语抱住了苏嵘，“我向你保证。”
    “我也向你保证。”苏嵘也紧紧地抱住了心语瘦弱的让他自责至深的身躯。
    风过，雪入。
    那是山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