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纪秋》第126章 午夜脆弱

    一支素雅的白玫瑰孤零零地插在床头小巧的花瓶中，这是纪秋匆忙赶回教团时，犹豫很久，从那一丛代表着幸福的捧花中取下的唯一一朵花。已经放了数天的花朵，即使尚未凋谢，也早已失去了馨香，但她一直不忍心丢弃。果然，还是做成干花比较好吧。她悄悄想道。
    结束了一下午的搬迁工作，又练了一晚上琴，身体应该很疲惫，她却翻来覆去无法睡着，只能出神地看着这支过期的花朵。虽然之后与神田一起整理物件时，神田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但她还是，无法忘怀…神田那时候的表情…
    秒针滴答滴答划过一圈又一圈，时针也悄悄向前了一步。纪秋终于下定决心去找神田。哪怕…哪怕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也想让神田知道，在她心里，神田就是神田，比谁都好的神田。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不算…
    然而，当她真的走到神田的门前时，她又踌躇了。
    这么晚了，说不定神田已经休息了吧，说不定神田根本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说不定那时候的表情也只是她的错觉。这样冒冒失失就过来的她，在神田看来，会不会很奇怪…
    抱着枕头站在神田门前的纪秋纠结了…
    但在她退缩以前，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怎么不敲门。”神田淡淡地责备道，深夜孤身滞留在外，哪怕是还算安全的教团也…
    “……”突然说不出口了，担心神田这种话。神田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你……”神田目光下移，落到她怀中抱着的大枕头上，也迟疑了。
    “我……”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直接说来找神田睡觉的话，太不矜持了吧。她的本意是静态动词——就像去找李娜丽睡觉那样，可听起来真的很像动态动词啊…虽然来之前她也想过，如果神田真的很难过的话，变成动态动词也是…可以的…
    两人静默了会儿，神田突然开口了，“进来吧。”他后退了一步。
    “嗯。”纪秋抱紧了怀中的大枕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在神田的目光示意下，不得不坐到了神田的床上——神田屋里没有椅子，只有放着沙漏的小圆桌，她觉得更窘迫了。
    “水。”神田倒了杯水给她。
    “啊，不用，我不渴。”纪秋没接，她也空不出手来。总感觉把枕头放下来的话，就是真的把自己押在这里了。既然神田没事的话，她也该回去了…
    神田皱了皱眉，坚持递了过去。
    纪秋拗不过神田，只好单手搂住枕头——总觉得要掉下来了，接过了神田递来的杯子。
    触及到温热的杯身时，纪秋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那么冷了。在这海边的悬崖上，即使渐入夏季，深夜仍有凉意，薄薄的睡袍显然是不能御寒的。原来，神田比她自己都先注意到了啊…
    摩挲着细腻的瓷杯，不知为何，有点开心。
    “对了，神田是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还没休息吗？”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脚步声。”神田也坐了下来，随口解释道。他今天难得的有些失眠。作息一直很规律的他，第一次看着天花板，没有按时入眠。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话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以为自己会不在意的，没想到，还是无法放下…
    “诶？神田在教团里也这么警惕吗？”她是知道神田出任务时是很警醒的，但在教团里应该能多少放松下来啊，否则，教团总是人来人往的——常年加班的科学班成员们都不太有时间观念，大概是科学家的通病——该怎么才能好好休息？
    “你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
    “那么大吗？！”纪秋惊呆了，她应该有放轻才对啊。
    “……”神田看着她，没有解释。不管多细微，只要是“她的”脚步声，他一下子就能听到。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
    “怎么这么晚过来。”神田看着她问道，没有回答她休息与否的问题。
    “就是…”纪秋揪住了枕头的一角，小声道，“有点担心神田…”虽然，是她自以为是了。神田才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脆弱。刚刚，神田也是被她吵醒了才起来的吧。要是自己没有自作主张地过来就好了…
    “担心？”担心他？神田错愕，他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嗯。”说都说出来了，纪秋也不打算收回，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有点想多了，打扰神田休息了吧…”说着，她就想站起来。蠢事做到这里就够了。
    “等等！”神田猛地拉住她。
    “神田？”纪秋不解地回头，却发现神田的眼睛是那么亮，眼神却又柔和的不可思议。就像，得到了意外礼物的小男孩，惊讶，惊喜，混合着她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和词汇去形容的…淡淡的却又真实存在的笑容…
    “谢谢。”被神田从身后拥住的时候，她耳边传来了神田极轻的话语。
    纪秋怔在原地。
    神田对她说过很多话，刚认识时责备的话，不屑的话，讽刺的话，熟悉后指导的话，不甚明显的安慰的话，甚至相恋后安静的情话，各种各样的话，唯独道谢，一次都没有过。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那些人的话真的伤到了神田，为她仍不知道的某个原因…
    所以，神田才会这么感动，这么显而易见的感动。
    “留下来吧。”神田轻声道。仿佛褪下了一直披在身上的坚甲，此时的他，就像一只放下了尖棘的刺猬，以近乎请求的姿态，如是说道。
    “好。”面对这样的神田，在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说出拒绝的话，更何况此时关心神田的纪秋。所以，她只能转过头，默默回抱住这个难得才显出一丝脆弱的恋人。
    “我是第二驱魔师。”神田靠在床头，怀中搂着被他留下的女孩，没有任何掩饰地说，“为了适应圣洁而被制造的人造人，非自然诞生的生命。”或者说，怪物。
    “嗯。”纪秋窝在神田怀里，轻声应和。她当然知道，考姆伊和她说过。不过，从神田的角度来说，这是个不同的故事吧。她想更了解神田，所以不想打断神田难得的剖白。
    “你不惊讶？”神田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不，最初也惊讶后，震惊过。只是，考姆伊早就用这件事试探过她了。
    那时，她和神田刚在一起时，考姆伊问她，知道神田的身份后，和神田的关系是继续还是终止。她的回答是，“那种过去，才不会在意！神田就是神田！”以及，“我认识的神田是现在的神田，不是过去的神田。过去，有时候不是存在的证明，而是多余的累赘而已！如果过去太沉重，那就斩断它！”这种幼稚的话，这份稚嫩的心情，直到现在都不曾变过。如果有变化，那也只是变得更坚定更成熟而已。
    考姆伊还说，他认为神田是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的，所以还是由他来说吧。但是，考姆伊错了，现在神田真的在把那份曾经告诉她，也许不是全部，也许只是浮在表面的浅浅一层，但她已经觉得更深地触及到了神田的某种内心，所以，不是全部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能和神田完全坦诚相待吧。不管是神田，还是她…
    “这就是神田这么厉害的原因？”无法说谎，但也不想“出卖”考姆伊，纪秋靠在神田胸前，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边把玩着神田环住她的手，一边避重就轻地反问道。
    “…咳，算是吧。”被这么明显又这么自然毫不矫饰的赞美，神田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再追究她的反应了。他的目光透过深色的天花板，去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连声音也变得遥远，“对世界的最初认知，也与你们不同。一度以为，人类都是从培养皿中制造出来的生命…”
    后来，当时的亚洲支部长张翠的丈夫，也是实验员之一的艾托贺告诉他，人类是男人与女人相爱而诞生的生命，就像他和翠的孩子那样，因他和翠相爱而生。
    那，既然这样的话，他是人类吗？彼时的他有着这样的疑问，然而在得到解答前，艾托贺就有事暂时离开了。直到整个实验场被那时唯一的朋友所毁，他也没有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以这种不正常的方式诞生的，大概只有他和那个人了。然后，在杀死那个人后，他就成了唯一的一个。唯一的怪物…
    “神田？”纪秋无法看到神田的表情，见神田突然沉默，有些不安地拉拉他的手指。总觉得这一刻的神田，离她很远，远到…她再努力跑，也无法跑到他的身边…
    “嗯。”神田回过神，继续轻轻说了下去，“那时候…”
    那一晚，神田几乎告诉了她一切。除了那个人。
    每次要说到那个人的事时，他就会不自觉地跳过。
    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亲手杀了那个人，那个至今唯一的朋友，还是就只是…
    神田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一切都是…
    为了，与她的再次相见。
    终于，与她的再次相见。
    所以，不后悔。
    那个胸膛太过温暖，那个声音太过温柔。在安心感带来的强大睡意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然而，就在陷入沉沉的睡眠之前，她仿佛听到了一个迟疑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迟疑。
    “这样的我，会让你害怕么？”会让你厌恶么？真正想问的问题还是没说出口。
    “害怕什么？”她趴在他的胸口，眼睛早已闭上，困倦又迟钝地反问道。
    “怪物。”像他这样的…奇怪的存在…
    “我很厉害的…”所以才不害怕怪物什么的。
    “跟厉害无关。”他垂下眼，轻声道。
    “那…神田会保护我的。”她软软地答道，语气中充满了迷之自信。
    “……”真是，连问题都没明白啊。
    但，就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让神田无奈的同时，竟也奇异地释然了。
    连他自己都吃惊自己的释然。
    保护么。
    即使在睡梦中，也对他这么有信心。
    既然如此，不保护不行啊…
    至于细心又关心着神田的纪秋，为什么这次会无法察觉神田的异样之由？
    不是因为她变迟钝，而是因为她一点也不认为神田是怪物，哪怕她从始至终都知道那晦暗的过去。而只要她觉得神田有一点点奇怪，一点点不像人，一旦点像怪物，她就能反应过来，神田在意的就是“怪物”。但她没有，一点点都没有。在她看来，神田就是神田，和其他人没有区别的神田。既是强大的驱魔师，又是默默体贴的普通恋人。
    无法察觉的原因，才是就是最大的安慰。
    也许，神田正是明白这点，所以才会释然吧…
    神田一直在找一个看不清脸的女性，神田以为那是秋，当然，看过原作的都知道不是。为什么会产生这个误会比较复杂，在以后的篇章里会说清楚哒~
    关于神田的异样之由，我们能察觉到，是因为我们是上帝视角啊~
    其实这章纠结蛮久的，本来也想写纪秋怎么安慰神田啊，比如神田才不是怪物之类的，神田怎么回答啊，两人怎么感动啊，怎么执手相望泪眼无语凝噎啊，后来都放弃了。纪秋用纪秋的方式就可以了。即使没有察觉到，也可以安慰到对方。这就是恋人的特权啊。
    嘛，虽然这个晚上只是倾诉与倾听，其他什么都没做，但早上起来就不知道啦~（羞
    言尽于此，请尽情脑补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