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135章 狠绝 下

    沈辞醒来便是噩耗接连,他虽一贯觉得亏欠沈梦真,可此次事关沈刘氏,仍是冷了与沈梦真的父女之情,权当收容了别家女子,只等翻过年就送往顾家。
    沈梦真倒是毫不意外,她的路从云裳亡故就已经注定,仅凭一己之力是救不了想救的人,与命斗又岂会如此简单顺遂?
    她斗的是大齐,斗的是天下。
    争斗必然带来伤亡,若只能靠别人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上漫漫长路,倒不如一开始就狠下心,与至亲至爱断绝,以自身为代价,偿还前世的债。
    一开始,她以为重生是避开之前的错误,改换命运的时机。
    时至今日,方才明白,所谓重生,不过是还债。
    “姑娘,大姑娘来了。”林嬷嬷一身素白,只簪了一朵白色绢花,身上再无饰物。她本就不同意沈梦真这两败俱伤的法子,不仅失去了老爷的庇佑,就连坊间都有了闲言碎语。
    可这专心抄写经书的女子,身影萧条而落寞,林嬷嬷就是再多怨言,也全都说不出口。沈梦真心中所想,她渐渐开始看不懂,手中的锦盒似有千斤重,里面全是顾世子往昔送来的首饰信物,沈梦真让她全部收拾起来,等沈老夫人头七一过,便送往顾府。
    以守孝为名,三年不嫁。
    三年,女子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耽误,若是在这三年中,何秀先有身孕,又有谁能保证顾世子能对沈梦真如斯?
    偏偏沈梦真无知无觉,还亲自托暗卫给文帝递了话,自愿将婚期在三年后作废,嫁娶各不相干。
    林嬷嬷越想越气,气沈梦真不知珍惜,更气她一意孤行。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林嬷嬷回神,赶紧请了梦月进来。
    梦月近几日忙的头昏脑涨,张氏受了惊吓根本不管府中事务,沈辞一副心灰意冷,梦娇年幼,只有她勉力支撑,她的衣裙比前几日又宽松了几寸,眼下带着乌青的眼圈,很是疲累,“你这几日不吃不喝,又闭门不见顾九,他日日在府门前徘徊,你当真如此狠心?”
    “我知祖母与母亲一向对你苛刻,你尚且能为祖母抄经渡魂,怎么会对顾九如此绝情?你们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你要知道,我很羡慕你与顾九的感情,刘羡知他并不是我心中所想的良人,况且他还有份……”
    梦月蓦地停住了话头,犹豫道:“你可怪我?”
    沈梦真摇了摇头,左手手腕有些僵直,她放下笔,并不看向梦月,“大姐为何不像府中众人那般疏离与我?”
    “你明知道,祖母的死与我脱不开干系,况且坊间也早有传言。”沈梦真顿了顿,笑的邪气,“说我是恶鬼转世,来讨债的。”
    不知为何,梦月好像能感受到沈梦真心中的纠结,她伸手拉住沈梦真,坚定道:“你就是你,我信你的为人。祖母的死不过是因果报应,她害死了张嬷嬷,一命换一命,与你有何干系?”
    “大姐何必说些漂亮话来哄我。”沈梦真拨开梦月的手,把抄好的佛经一一放进炭盆里点燃,“这些佛经谁说是烧给祖母,不,应该是沈刘氏。”
    “你怎么会如此?”梦月眉头紧皱,还是无法接受沈梦真的转变。她退后几步,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沈梦真,眉眼身段都是她,可眼神太过孤寂,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的豆蔻少女。
    梦月一把拽住沈梦真,语气中难掩慌乱,“你不是梦真,是不是?”
    “大姐说笑了,我不是梦真,又能是谁?”沈梦真讥诮地看着梦月,“大姐也疯魔了不成?”
    梦月颓然地松开手,脸上表情不定,“你定是受了刺激,才会这样。我不怪你。”
    “沈梦真,你给我解释清楚!”屋外传来梦娇骤然提高的声音,她显然处在盛怒之中,一把拽开门口的林嬷嬷,大步走了进来。
    见梦月也在,也顾不上见礼,朝着沈梦真的脸颊就是一掌,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沈梦真根本没想着躲开,她面颊烧的通红,仍是毫不在意,“这一巴掌,就当我们姐妹情断,日后宫中相见,谁输谁赢,各凭本事。”
    梦月听的咂舌,说话也有些结巴,“你们怎么会在宫中相见?”
    梦娇恨的牙痒,一只手直指沈梦真面颊,“你倒是问她,有了顾世子还不知足,非要在宫中担任女官。到底安的什么心!”
    “三妹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新晋的宫中女官,能有什么心。又怎么比得过未来芳华苑的主位。”沈梦真朝着一旁的林嬷嬷挥了挥手,笑道:“再说了,三妹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何须在意我?”
    “你……”梦娇气得浑身发抖,上手就要揪沈梦真的发髻,梦月忙近身劝阻,可沈梦真的发髻还是被梦娇一把拽乱,青丝横飞。
    失控地梦娇突然像被定住了身形,连带着梦月也细细看了过去,那本该一头青丝的地方,竟然藏着不少花白。
    沈梦真像是感受不到她们二人的打量,简单地把发髻挽了上去,淡淡道:“三妹若是闹够了,就请回吧。与其在这与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官闹老闹去,不如想想如何赢的圣心。”
    梦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沉默地拉着诧异地梦娇,一步三回头,渐渐走出了辛夷院。
    冬日的黑夜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沈梦真静静坐在榻上,无悲无喜,不言不语,直到三更,林嬷嬷进来添水,她还是一动不动,不知望着什么。
    这几日除了顾九,文帝亦派了张悌前来吊唁。
    张悌出了名的医术了得,林嬷嬷原是想请他为沈梦真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补药,却不料,张悌在见到沈梦真的那一刻,就让她们全都退下。
    两人在屋里谈了足足两个时辰,等林嬷嬷再回到沈梦真身边,那一头青丝中赫然出现了白发,沈梦真才十四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却像还未盛开就已衰败的花骨朵,明眼可见的流失着。
    林嬷嬷每次想打听张悌与沈梦真说了些什么,都被沈梦真用沉默应付了过去。
    这几天的事就像一阵风,呼啸而过又不留痕迹,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先是云裳莫名亡故,然后沈梦真与顾九失踪、沈辞病重,两人好不容易回来,沈老夫人与赵姨娘相继离世。
    难道真是流年不利?
    林嬷嬷叹了口气,替沈梦真披上一件外衣,静静地立在她身边。
    沈梦真既然有不能说的苦衷,那唯有默默相陪,但愿可解她心中苦闷。
    “吱呀——”
    窗户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一张熟悉地脸映入主仆二人眼帘。
    顾九寒意满身,与沈梦真两两相望,他们明明有情,但中间似乎隔了迢迢星河,纵使相思,终难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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