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119章 猜错 中

    “为何？”
    太后眼神晦暗，伸出手将宁王的手指一一展开，没有接着往下说。这么多年来，那个人一直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一块不能碰触的禁忌之地。
    此番他容貌尽毁，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出现，未尝没有让自己起疑。十年前那场寒梅之乱，到底是徐忠自己的主意，还是先帝的意思。
    当年罗家美人，响彻大齐。四落镇中多少才俊流连忘返，又有多少美娇娥哭断肝肠。
    罗家，罗青柳。
    她一贯温和的面上带了些许红润，宫中并不能常常见到寒梅中人，可偏偏，他们就遇见了，在一个错误的时机。
    往事又岂能尽忘怀。
    宁王冷笑着斜了太后一眼，缓缓从她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讥讽道：“母亲便是再有心又有何用，他心中的是谁，您不比他更清楚么。那位葬在四落镇下的地宫之主，才是他的青梅。”
    眼见太后神色凄楚，他叹了口气，把嘴边的嘲讽悉数咽下，低声劝慰着，“母亲，此次就当还了之前的相思意，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只要沈梦真和顾九活着，我们就还有胜算。至于母亲所希望的，儿臣也会尽力做到。何必因为一个外人，伤了自己的羽翼？”
    “外人？”太后闭了眼，静了片刻才道：“此事需要两手准备，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至于齐岳那里……”她缓缓开眼，精光四射，“冯相爷也是时候解甲归田了。”
    宫中是个密不透风又八面来风的巧地。
    冯相爷站在齐岳下首，随着张悌那没有起伏的声音，生生出了一背冷汗。也亏得家中大儿子早已与皇家联姻，否则必不是解甲归田这么简单了事。
    他毕竟历经两朝，便是心中思绪纷纷，面上仍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眼下张悌已然退出大殿，文帝目光低垂，默不出声。
    难道是要冯家先表态？
    他心中盘算了说词，轻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陛下，冯某人是大齐的臣子，吾心昭昭，天地可鉴。”
    “行了。”齐岳不耐地打断他的满嘴虚话，眉头一立，眼中便带了探究，“冯锦如今身在何处？”
    前次人鱼案中，冯锦已然得罪了眼前的文帝，要不是冯家还有用，文帝又怎么可能力保冯家。如今他又问起，难道是要翻旧账？
    冯相爷眼前一黑，勉力支撑道：“回禀陛下，小儿冯锦缠绵病榻已有数月，现在府中静心修养。”
    “哼，不愧是一国相爷。”齐岳冷哼一声，幽幽地说起来另一件事，“胡姬兰月。”
    他语气平淡，乌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看的人心慌不已。
    大齐虽不能全盘掌握，但西京之中又有什么能瞒过眼前之人。
    冯相爷倒吸一口冷气，几息之间便有了主意，他向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禀陛下，此事说来有些惭愧。”
    “早些年冯家与沈家有过婚约，锦儿性子醇厚，对沈女梦真因约生情，却不想姻缘早就天定。”他抬眼偷看了齐岳，见他面色如常，又接着道：“锦儿虽与新阳郡主订婚，但心中甚是思念沈女。而齐襄王府上的胡姬兰月，因恋慕我儿，自作主张想除去郡主，好圆锦儿一生所愿，故酿成大祸。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情字，才惹出这么多错综复杂的曲折。”
    “好一个情字，孤倒不知，冯锦竟然也是心悦沈女梦真的。”齐岳微微一笑，摩挲着手指上的虎型扳指，顺着冯相爷的话，接着说道：“所以，因为情字，兰月买通了沈府的马夫，并与赵铭合谋计划谋害沈女梦真，却不想，只伤了她的婢女？”
    “回禀陛下，大理寺卿刘大人已经将赵铭的口供和证物送上了刑部，此案应当再无疑点。”冯相爷仍是垂着头，态度恭敬。
    齐岳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难得的笑出了声，“好一个情字，冯家二郎可抵得上一支精英队伍，只肖笑笑，便有女子甘愿为之做牛做马。相爷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他嘲讽意味之明，冯相爷又如何不知，事已至此，唯有硬着头皮接着道：“臣也知此事荒唐，以后必然加紧约束小儿，还望陛下恕罪。”
    “便是冯锦关在府中一辈子，爱卿又如何能约束了心慕令郎之人。”齐岳目中没有温度，森森然道：“孤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看相爷肯不肯了。”
    新主虽幼，其心可怖。
    冯相爷愣愣地看着齐岳，耳边不断重复着幼主略带沙哑的嗓音，“毁其貌，断众情。”
    谁不知冯家一对儿郎相貌极佳，齐岳此举，摆明不信冯家说词，找了个借口罚了冯锦。要说这里面没有私心，齐岳自己也不信。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发呆的冯相爷，“怎么，爱卿觉得如何？”
    “自然是上上之策，臣这就奉旨行事。”
    “爱卿这是在怪孤。”齐岳笑的开怀，“你与齐襄王毕竟是订了亲的亲家，孤若真毁了冯锦的容貌，新阳郡主必然要与孤闹上一闹。”他敛了神色，挑了挑眉，“所以，孤要冯锦自己找个缘由，冯家不是最擅长此道么？冯相爷。”
    冯相爷“咚”的一声跪在齐岳面前，额头在地上砸的嘭嘭直响，“求陛下放过小儿，冯家愿意竭尽全力，助陛下稳固江山，此心若变，冯家无后。”
    “爱卿这是何意，孤不过是帮爱卿一劳永逸。好端端地发誓做什么？”齐岳嘲讽地看着地上的老臣，声音如同鬼魅，“听说，青水国国主与常人不同，爱卿之子一向喜欢云西边境那些蛮夷小国，不如，孤送他一程？”
    冯相爷心中一惊，没想到此等机密竟然也被文帝看穿，但眼下文帝已经起疑，再多说下去，恐难活命。只得抹着眼泪低低应了毁貌之事。
    “爱卿不必如此委屈，孤也是个惜才的，冯锦才貌俱佳，毁了着实可惜。不如就让他……”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齐岳止住了尾句，张悌的声音犹如晨钟，穿透厚重的殿门，扑进了这对君臣之耳，“回禀陛下，郭将军之孙郭子生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