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太平洋夏坤章晓春》第69章

    史莹琪听着,笑了:“那你们就和他谈分股比例呀,把知识产权的投股比例增大。”
    夏坤摇头,说:“这不现实。其一,庄总不是傻瓜,他不会让你提得太高;其二,我们是集体领导定,还得听群众意见,主权是绝对碰不得的首要条件。”
    “完了。”
    “大概就这么些吧,算说完了。”
    “我不是问你说完了没有,是说,你们这事没谈成,泡汤了。”
    “不见得吧,三方离开时,都说还将继续接触。”
    “这是商业套话。”
    “你这么认为?”
    “Yes.”
    “我还抱有希望。”
    “希望总是美好的。”
    “当然。”
    “谈判完了,你请他们来了你家里做客吧?”
    “赵勇事太多,谈完的当天下午就飞走了。甘家煌来了一次,翻看了我的影集。他看了你当年在军医学校的照片,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说,你抛弃了一个多么好的人。他点头,说应该是他夺走了我一个多么好的人。我说,在这一点上,应该怨我自己。”
    史莹琪听着,热了两眼,没有说话。
    “甘家煌是第二天离开的,飞去了广州。他说,还要去上海、北京他的公司的办事处去看看。至于章晓春嘛,她还是代表庄总和我们草签了一个意向性协议书,也提了些双方都认可的条款。”夏坤接着说,“她是我的学生,到我这家来也算是常客,我不请她也要来的,我女儿同她特别好。嗨,章晓春,她救了我一条命……”
    夏坤就把黄山遇险,意外获救之事说了。亲身的经历,从死神手里逃脱的经历,刻骨铭心啊。夏坤说得动了感情,如同在读一段小说,每一个细节都说到了。史莹琪听着,竟二目灼灼。
    “夏坤,你呀,你可比不得当年了。那句老话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太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了。看,多悬哟!你就该乘索道上去的,还以为是同邱启发去爬峨眉山那年轻时候?”史莹琪看过夏坤寄给她的那段峨眉山猴趣的散文。
    “章晓春是和庄庆一起来我家的。那次在黄山,庄庆见着什么都画,下大雨了才忙往山上奔。他和章晓春走散了,后来,我们三人是在他们住的黄山宾馆才汇合的。来我家以后,庄庆同我住,章晓春同夏欣住,住了三天。他俩去看了大足石刻,庄庆兴奋极了。后来,他俩顺长江而下,去游了长江三峡。庄庆还要走了我一本画册,那上面有‘油灯下的记忆’的裸浴画,他看了又好激动。说,这是中国的革命的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的结合的结晶。章晓春就杵他说,你这个生长在资主义国度里的画痴,也知道什么叫革命的浪漫主义?他说,他听说过这个词句,看了这两幅画就这么认为。还说,你们看,这两幅裸浴的女人体,其造型与油灯、火墙、脸盆的摆设是多么浪漫、生气、和谐!这位画家强调了画的饱满和张力,有意识地减弱了它们之间的质感差异。是的,质感的差异比起造型的和谐毕竟是第二位的。这位画家的自我意识是不一般的,他要做到的是画‘什么’而不是仅仅当作‘什么’来画……”
    夏坤说时,史莹琪一直静静地听。
    “夏坤,你还记住了庄庆那番对画的滔滔议论。”
    “你忘记了,我也是个业余绘画爱好者。”
    史莹琪就抬眼看夏坤屋内墙上挂的国画、油画:“是你画的?”
    “胡乱画的,自我欣赏。”
    “夏坤,你这个人也真怪了,啥都喜好。”
    “可啥都不通。”
    史莹琪就起身去到书柜前。夏坤就献乖地把自己著的业务书、发表的学术论文、科研结题报告和文学作品都一一指给她看。有种得意。
    史莹琪看着,说:“夏坤,你要是在国外发展,一定成果更多更大。”
    夏坤说:“也许吧。”又说,“也未见得,离开了生长这些结果的土地,我也许会一事无成。”
    “不会的,你这个人,在哪里都会干出成绩的。”
    “是吗,也许吧,如果我早去美国发展,也许是一个端盘子的专家了。”
    “你是说餐厅招待?这里面学问也大,就有中国的餐厅招待在美国写了书,出了这方面的专著的。怎么,你不相信?”
    “我信。不是说行行出状元嘛。”
    “夏坤,我说呀,你要是在美国奋斗,也许是个大企业家、大金融家了。”
    “莹琪,你就这么看重我,其实我自己心里最明白,我是当不了这些的。以商而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我是难以发展起来的。”
    “这是你这会儿恁么说,真正到那时候,你自会想出百般办法来的。”
    “你是说我也会不择手段?”
    “我说的是百般办法。”
    夏坤笑了。说:“百般办法里就包括了不择手段。太真太实了是难以成功的。你看甘家煌、赵勇、庄总、包括章晓春,就我接触的这些人和事,他们都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地使用了某些不择的手段。”夏坤说着,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史莹琪,“你看看,这是昨天的报纸,看看这篇叫做‘保真商城兵败京城’的文章。”
    史莹琪接过报纸看。这文章写道:“一年前曾经雄心勃勃,以捍卫真货,向假冒伪劣商品宣战的北京‘保真商城’因严重亏损,去年底关上了大门。‘保真商城’的夭折,在北京城上下引起了强烈震动……”
    夏坤呷了口茶水:“这个商城一心为顾客着想,绝不进假劣货,但却贸然闯进了看似诱人却充满了荆棘的商道。他们严格遵守每种商品进店前的质量检测制度。却不想,增加了商品成本,延误了商品的上柜时间。一些厂家也敬而远之,不愿意将商品销往这座商城,使一些商品出现了断挡。专家们也议论纷纷,各有说辞了,认为:单纯地希望用高明的商业创意并不一定能获得丰厚回报。在商业竞争日趋激烈、商业经营规则又不甚健全、假冒伪劣商品还比较泛滥、而消费者的自我保护意识又不太强的现在,要想立马地真正‘保真’是不现实的。”
    史莹琪读着这文章:“然而,北京的老百姓却把‘保真商城’留在心中。在商城停业后的次日,在商城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童叟无欺卖货不卖良心,货真价实人品重于商品,站起来别趴下’。”赞道,“这对联写得好!”
    “老百姓的向往永远是美好的。”
    “夏坤,这文章说得对,中国商业的经营规则要健全,消费者的自我保护意识也要增强才行……”
    他俩就这样扯东拉西天南地北地说着。夏坤很想了解一下杰克的情况和史莹琪的近况。然而,几次提及均未得到她的正面回答。她谈到了其他的他也感兴趣的事情。
    “呃,夏坤,你不是说叫邱启发、赵佳秋他们来聚一聚么。”史莹琪说。
    “明天,明天吧,叫他们来家包绞子。他们见了你会好高兴的。”夏坤说,他不希望他们过早地来,他要同她好好叙一叙,“莹琪,过了春节再回去,春节时我们假期长,我陪你游三峡去,再不去,1997年三峡大坝就截流了。”
    “好呀,我当然愿意了。只是,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让我不闲死了。”史莹琪说。
    “怎么,家乡拴不住你了?一定是想杰克了吧?或者是杰克打电话来催你回去了?你怎么不叫了杰克一起回来见见你妈妈?其实杰克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老实说,开先,我对你与他的婚姻是很不赞同的,可是,我了解你,也便了解了他。我现实冷静地分析了,你这么抉择是困难痛苦的,但也是对的……”
    夏坤一气问了许多个问题,说了一大串话,才发现史莹琪已是两眼一泓泪水盈盈欲滴。忙止住了说话,心想,是杰克伤害了她?还是她与杰克合不来?他为她取了餐巾纸来:
    “莹琪,对不起,我不该问了这么多。”
    史莹琪接过餐巾纸揩眼,泪水如串滚落……
    在史莹琪生长大的故里,在夏坤这不大的屋子里,夏坤被带进了史莹琪的又一段新近发生的真实故事里。
    史莹琪的经历,可以说是传奇而又富于悲剧色彩。她的第二次婚姻又遭不幸。新婚之夜,杰克因兴奋过度而猝亡,当史莹琪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时,已为时过晚。尸检结果证实,患有冠心病的杰克突发了心肌梗塞。这突然而至的丈夫和导师杰克去世的巨大不幸已使史莹琪悲痛欲绝,而杰克的女儿和她的男友的无理指责更使她雪上加霜,他们指控她有图财害命的嫌疑。杰克女儿去法院控告了她。最终判了史莹琪胜诉,那尸检报告的结果是毋容置疑的。而心力交瘁的她拿到那纸胜诉书时便昏迷倒地。在这场诉讼中,儿子甘洋和她忠实的堂弟宝全出了大力。她叮嘱他们,此事不要告诉任何第三个人,尤其不可告诉甘家煌。她不希望有人来嘲讽她这狼狈的可悲结局。杰克的女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盯住的是父亲的遗产。她被判付了所有的诉讼费,也判得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遗产。而史莹琪却大度地把杰克在锡蒂岛上的住房和那艘游艇都给了她。为这,杰克的律师很不理解很为不满。杰克生前曾对律师口头说过,不留给不争气的女儿任何遗产,遗憾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留下书面遗嘱。而史莹琪说,杰克就是留了书面遗嘱,她也会赠送给他女儿一半以上遗产,她毕竟是杰克的亲生骨肉。史莹琪这样做了,杰克的女儿并不买账,她和她的男友咒骂她是丧门的妖鬼,扬言要她必须交出全部遗产。说是,她父亲培育了她成为博士已经应该知足,她父亲不论什么原因死亡都与她这一诱因有关。是她用美色诱使他父亲对她着迷,用下流手段诱使杰克做爱时高度兴奋而亡。杰克女儿的男友,那个嬉皮士还伸出食指对她做了下流动作,恐吓她夜里不要睡熟。甘洋得知后,对这小子不客气,以同样的手势加拳头回敬他,并也恐吓他大白天也不要稍有懈怠。那家伙敢欺辱史莹琪却害怕甘洋。
    一夜间,史莹琪确实成了美国的百万富翁,而她却感到,自己在精神世界里一贫如洗。她把那岛上的房子和那艘游艇的钥匙都交给了杰克那妖艳的女儿。她有着留恋却决意再不去那岛上。她用杰克留给她的钱为杰克在墓区修了一座很好的坟墓,为自己在远离曼哈顿的里土满买了一套私人住宅。除甘洋和她堂弟宝全知道她的新住处和电话号码外,她不想让其他熟人知道。她不愿意听到杰克的女儿在她工作处散布的流言蜚语,辞掉了自己酷爱的工作。又不愿意闲着,就在住地附近开办了一家美容院,请人做,自己也学了为别人做美容。至于她堂弟为她经营的再度开办的服装公司,她加大了投注,全权委托他去办。
    她笑容可掬地为他人做美容,心里却痛苦不已,烦乱不已。她的这次人生不幸她至今也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她不想让她们为她担心、忧烦。总有一种力量在驱使她要回国来,要来看看夏坤。她也下决心不告诉夏坤的,但是她失败了,她原原本本全部对夏坤倾吐了。
    世人都是这样,全部的痛苦和欢乐都终会对自己最信赖的人倾吐。
    世界就是这样,总是充满着欢乐与痛苦。
    夏坤与史莹琪的两次重逢,听到了两段她的不幸故事。追根溯源,就又悔恨不已,埋怨自己。
    “莹琪,都怪我,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
    史莹琪已没有了泪水,摇头说:“夏坤,别这样说,你没有错。这就是人生,就是生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怪我自己,不该去了那个国度。”又一笑,“算了,不说这些,世上没有后悔药。”
    夏坤叹道:“是的,没有后悔药。”又说,“莹琪,我也要说你了。你不该辞了那工作,你要知道,你的工作是多么有意义,多么有奔头!”不无遗憾。
    史莹琪去厨房里揩了脸,出来,说:“我接受你的指责,我承认,我退缩了。你不想请我吃晚饭?”
    “吃面条,我和女儿每天晚餐都吃面条。”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夏坤下了两碗麻辣面条,二人“呼噜噜”吃,史莹琪觉得味道不错。
    晚上,看了电视新闻。正播放电视剧《苍天在上》。夏坤就对史莹琪说了前几集的大意。史莹琪说,这电视剧还挺有看头,说她妈妈很爱看。反腐倡廉,中央和百姓都在大声疾呼,人心所向,人们自然有兴趣。晚上10点过了,播放美籍华人严歌苓编剧、子繁执导的中国人在美国的电视剧《新大陆》。二人都兴趣地看完,每晚只播一集。夏坤说,莹琪,我要把你的事也写出来,今后也编个电视剧拍出来,一定有意思。史莹琪说你写,我为你提供素材。夏坤把自己回国后写的一篇《赴美散记》的散文拿给她看,是发表在晚报上的。史莹琪看后,笑说,你确实不简单,写得不错。夏坤好高兴。嗯,真实,有感情。是吗,我这是有感而发的。
    晚上12点过了,史莹琪没有说要走,夏坤也没有提出她走不走。
    史莹琪笑了:“夏坤,我还是得要回去了。你看,我的耳朵发烧了,我妈妈一定在说我了。”
    夏坤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起身来,往门口走。夏坤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这个只化了淡妆穿着随便的美国贵妇人,说:
    “莹琪,你还是这么随意。”
    “什么随意?”
    “穿着打扮。你穿得并非美国贵妇人那般华丽,却依然那么美气。”
    史莹琪停住步子,回盯他笑:“有位80年代移民美国的旅美作家,叫林哲,她说过,衣着得体即是美。”
    夏坤点头:“她说得对,和谐就是美嘛。”他这样说,就想到了那个与史莹琪的和谐之夜。
    夏坤这样想时,史莹琪回身他抱他狂吻,吻了他一脸泪水。情之所至,金石为开,这对相识相爱相离又相逢的恋人,此时此刻融为一体。史莹琪不走了,她习惯地要洗浴。夏坤家的卫生间里只有一个热水器淋浴,没有盆池,更没有美国家庭常有的那种夏坤后来才知道的盆池里水花飞转的“热水按摩浴”。他为她打开了使用天燃气的热水器。史莹琪就在卫生间里冲起淋浴来。而她感到这是她一生中最为舒心的洗浴。
    “夏坤,你能来为我搓搓背吗?”她在卫生间里说。
    夏坤去了。灯光下,她那洁白的裸体完美无遗地展现他眼前,不禁想起当年那次史莹琪洗冷水浴的事来。那次,他进去救她,看见了搭在她身上的墨绿和墨绿外的肌肤……
    “莹琪,你当年好勇敢,敢洗冷水浴。”夏坤为她擦着身子。
    史莹琪用手捋着湿发,用脸去迎接水流。她也想到了当年那件事情,笑了:“那时候,我们都好年轻,年轻真好!”
    “你现在也不老。”
    “真的,你认为我不老?”
    “当然。”
    “谢谢你,夏坤……”
    史莹琪颤抖了声,从水帘里看着夏坤。他那眼窝里闪亮的大眼,那高挺的鼻梁,那刮过的胡须下的楞角分明的嘴唇。这个中年男人,更为成熟、英俊!他的那双大手在她的胸前、后背、臀部搓动,如同有股电流,触到哪儿哪儿就有一种酥人的震颤……
    “That'sright.I'mgladtomeetYou!”史莹琪用英语说,见到他真高兴。
    “I'mgladtomeetYou,too.”夏坤说他也很高兴。
    “Thanks.That'sVeryniceofYou……”
    史莹琪激情不已,说太感谢夏坤了。二人就这样用英语交谈起来。夏坤就又想到了在美国与史莹琪重逢的日子,想到了在美国经历的人和事。当夏坤也洗完浴,二人共躺到床上的时候。夏坤拉灭屋灯。史莹琪又拉燃屋灯。烤火炉的热力有限,他两人的热力温暖了身心温暖了卧室。史莹琪的手在夏坤身上抚摩,柔唇在他脸上亲吻。她感觉到自己那颗脆弱的堪一击的心又充实热烈年轻起来。她正依附在一座坚实的大山上,令她忘情,任她攀沿。夏坤觉得自己在那苍莽莫测的高原密林深豁里穿行,寻觅他追寻了数十年的真正属于自己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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