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坤章晓春》第31章

    这几天,连晴。进入六月的纽约,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位于曼哈顿东侧的联合国总部大厦,沐浴在滚烫的日光下,熠熠放亮。
    章晓春来美国后,第一次有空来这儿观光。她很快乐,下车后,一步两梯登上大街边的石阶,朝执勤的联合国总部保安人员粲然一笑。这位高瘦、严肃的黑肤色的执勤人员抽动了一下面肌,也回她一笑。在这位诱人的中国姑娘面前他没法不笑。
    章晓春性格开朗活泼,在国内时就喜好打扮穿着。在这个崇尚优雅的季节,她穿了自己十分崇尚的服装设计师瓦伦蒂诺设计的服装。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强烈、性感、不俗。瓦伦蒂诺非常鲁莽地将四、五十年代的韵味融入九十年代的高雅女性身上。他喜欢用明亮的颜色,短上衣加略高于膝盖的裙子,胸部造型极富寓意,腰衣托出柔美的女性曲线。章晓春的浅底蓝色暗花的这套服装很是得体,留给光裸的肌肤以最大的面积。
    联合国总部大楼前,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有几尊雕塑。章晓春首先去看了那把巨大的手枪雕塑。很绝妙的一把枪,而枪管却被无形的强力扭弯变形,搭拉下来。予示着全人类要放下枪杆,举世和平。章晓春双手合十,朝那枪管眨眼,口中念念有词。
    但愿永无战火,世界一片宁日。
    这耷拉下枪管的巨型雕塑屹立在这儿,与这个连小学生上学也带枪自卫的国度形成讽剌。
    “这是美术家的真诚希望,而有人却与这希望背道而驰。”后上来的,背了画具的庄庆立在章晓春身后说。
    章晓春盯他幽默地笑:“庄庆,快给我照相。”
    庄庆为她拍了枪管下的女人的像。
    章晓春又跑过去要与那执勤人员合影,保安人员和气地应允,她就抚抚长发,靠了那一身戎装的执勤人叫庄庆照相,她的头齐他的胸高。“咔嚓”,庄庆拍下了这张戎装边的女人像。
    章晓春又叫庄庆为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飘扬的国旗下照了像。
    二人朝联合国大厦内走去。参观了会议大厅,去后排的椅子上坐,看了有各国文字包括中文的“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的横标。而后,章晓春去购了邮票、明信片,写上夏坤学习的医院的学生宿舍的地址,投寄给夏坤。她知道,夏坤一直在冷一阵热一阵地集邮。
    庄庆很遗憾自己那次没有见着夏坤。像他这样的医学造诣深而又喜好文学、音乐、绘画的院长确实不多。他很想结识这位有业余绘画爱好的医学专家,他想要为他画像,看看自己画出的是形似还是神似,他希望能够形神兼似。他崇尚有涵养有学识有追求的人。他热爱也鄙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他认为,钱,只是一个虚华的外壳,而艺术才是人类的至高无上的灵魂。
    章晓春就嘲笑他,你是衣食俱足。倘叫你挨饿三天受冻一日,你就知道钱是最善良最疼人之物。不信你就试一试。
    庄庆留了不长不短的头发,络腮胡子,穿着“破”了膝头的牛仔裤。这会儿,不像乡村教师像一个人们这几年看惯了的艺术家。
    出了联合国大厦大门,日光更丽,蓝色的天空中有几团凝冻的云,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位佝偻的美国老人。章晓春拉了庄庆走过去。她走到老人跟前,朝老人友好一笑,老人也朝她慈祥一笑。章晓春坐到了老人身边。
    庄庆激动了。他不拍照,取下背上的画板急速勾勒这幅宁静、和谐的素描画。画完,写上了“老人与姑娘”的字样。
    在曼哈顿的中央公园的草坪地上,庄庆为章晓春画了一幅人与自然的油画。章晓春曲肘支头,侧卧在草坪地上,日光的七彩将她和草坪地烘托得妙不可言。庄庆用画笔将这妙不可言涂抹成美妙无比的画面。
    画毕,庄庆飞快地去买了快餐盒饭来,还买了饮料。
    庄庆嚼着牛腓:“人与宇宙万物一样,各具有自己的形态和魅力。绘画全靠画家的直觉体验,使这种魅力在表现过程中达到神秘境界。”
    章晓春吃着盒饭,笑:“你总在追求纸上谈兵的神秘。你应该更多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在绘画中认识世界,画人中破译神秘。比如,我就发现,绘画中的人,她的美不在于她的形体符合某种标准,而是因为她始终处在一种自然运动的和谐和完整之中,显得自然、美好。”
    “你总在追求一种虚无的美好。可事实上,任何事物总有正负两面,美好的负面便是邪恶。”
    “我讨厌邪恶,追求美好总比追求邪恶好。”
    “善良的庄庆。”章晓春看着他,“听我这姐姐一句忠告,你应该同你父亲、哥哥和谐一些。”
    “从骨肉情缘上,我没法不与他们和谐,而从观念上讲,我与他们水火不容。”
    “那天晚上,你不应该向你父亲大吵大嚷,还拍桌子,这不是艺术家的气质。”
    “他不能强迫我。”
    “他希望你能继承好他的一半事业。”
    “让钱迷心窍的大哥去继承吧。”
    “你真是个怪人。”
    二人并肩走时,都没有说话。章晓春比他略高。庄庆最讨厌经商之人,认为他们总在尔虞我诈,打着没有枪弹却比枪弹的火药味还浓的战争。对章晓春却例外。
    “Centralpark挺大,据说有台湾的台中市那么大。”庄庆边走边说。
    “啊,这中央公园有恁么大!”章晓春吃惊,“我们就这么走下去。”
    “要看全这真正的大自然就要费些力气。”庄庆不无自傲。
    “算了吧你,庄庆,你见到过多少真正的大自然啊!真正的大自然峨眉山你去过吗?”
    “没有。”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从山下走到山上,你不停步,也得走上两天。”
    “啊,这山不小!”
    “真正的大自然长江三峡你去过吗?”
    “没有。”
    “那儿惊涛拍岸,群峰耸立,有举世闻名的巫山十二峰:圣泉、集仙、松峦、神女、朝云、登龙、聚鹤、翠屏、飞凤、净坛、起云、上升。最绝妙的是神女峰!‘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知道是谁写的吗?”
    “不知道。”
    “是毛泽东写的。”章晓春又说,“绝对的没有一点儿人力粉饰和污染的九寨沟你去过吗?”
    “没有。”
    “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神往的自然风景区,绵延三十多公里。在碧绿苍茫的原始森林中,散布着大小不等的一百多个高山湖泊,称为海子。在宁静的海子边,有大熊猫散步。在枝翠叶茂的林间,有金丝猴嬉戏。有瀑布雷鸣,松涛絮语,真如世外桃源。一座叫沃诺色莫山的旁边有五花海,湖呈圆形,湖水清澈透明,千年残根沉在水底,形状奇特,五色缤纷。诺日朗瀑布高二十多米,水从高处的林中飞来,突然消逝在谷底的林中,来无踪,去无影,鬼斧神工,这才是真正的大自然!还有,我的家乡,那城是一座山山是一座城的重庆你去过吗?”
    “没有。”
    “你想象得出这些大自然的奇特造化吗?”
    “我不用想,我要去看!”庄庆激动起来。
    “还有一种大自然,你也一定没有去过的。在中国,发生过成千上万知识青年到广阔天地的大自然的农村去的事情。”
    “听说过,那是一场磨难。”
    “人在磨难中认识着真正的大自然,见过中国画家李斌的裸体油画:《油灯下的记忆》吗?”
    “没有。”
    “女知青们,在大自然的田地里日出而作,日暮而归,一身汗一身泥,就在农舍的油灯下裸浴。”
    “啊,我一定要见见这画,太有诗意了!”
    “不是诗意,是寓意。是来自生活的记忆。”
    “章晓春,你说得太好了,我一定要去中国大陆看看,画画你说的那些山、水和人。”
    “够你画的……”
    暮色投林。二人在林间道走着。章晓春看见了林丛内的一男一女两个搂抱的裸体,别过脸去,捂嘴笑:
    “这就是你要我看全的真正的大自然。”
    庄庆也看见,嘟囔道:“大自然的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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