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可笙垂下眼帘,继续说道:“父亲为了做到一个臣子应尽的责任,不辱皇恩,特别遣派探子潜入到灾民群众里去打探事情的经过。群众反映到一个具体情况,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们接到御史到了的消息后,才开始临时起灶搭棚建设粥厂,插上一面金灿灿的一面大黄旗,又及时把灾民聚齐成一排排整齐的队伍,让灾民们一抬头就看到那面迎风飘扬的黄旗上的四个大字:”奉旨赈粥“。而这排着长长队伍的灾民们,必须要等到御史到了跟前,亲耳听到鸣鼓吹号的热烈场面,亲眼看到灾民们接受粥厂的施粥的温馨情景。这样一来,御史们就会非常满意,也就不会仔细查看那锅里的“粥”到底是纯粹的米粥还是掺杂了树皮和白泥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没有哪个御史在灾情横溢的小地方待很长时间了。而当御史们转身回京时,一切恢复原状,赈灾行动也自然立即终止了。如此一来,原本受到天灾的灾民们,因为奉旨赈粥更受煎熬,甚至丢了性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能避免得了不发生暴动呢?
皇上被宛可笙的这番言论,震撼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在他的国度里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可是一次又一次地亲口下令,动用了四批巡查御史赶赴灾区,也没能调查出灾民暴动的真正原因来,所以,他又怎么会承认宛可笙前面所谓的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的说辞来?但是,看着这位年仅十三十四的小姑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番有条不素的话来,又怎么能强制性的下结论说她是在胡编乱造呢?
“朕派往灾区的御史和密探都不少,可是谁也没有调查不出问题所在!”皇帝依然不甘心的挣扎着说道。
宛可笙抬起头来看着皇上,凤眸里闪烁着精光点点,皇上若是轻易就能调查出结果来,那才叫奇怪呢!难道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们有那么愚蠢吗?明知道皇上派了御史和密探去取证的,难道他们会坐以待毙?不知道消灭那些不费力就能发现问题的证据吗?而那些可以证明他们行为的灾民们,早就在御史和密探到达之前就威逼引诱让他们闭上了嘴巴。——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上一世身为楚慕真的王后,只要大楚发生灾害,她都会亲自参与进去,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们,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因为灾区老百姓都不可能会告诉真相,只知道一味的反抗,所以父亲派去的人最初也一无所获。最后我给父亲提议直接化妆成受灾激怒的群众,深入到暴动的灾民群体里去。自然,用这种直入敌军心脏的方式,达到彻底调查出事情的真相的目送,必定是需要经过周密的部署,仔细推敲出一套完整的方案来,比如这首先是彼此建立起信任……”
“第四,折子里所提到的减税三年,在陛下颁发了该时令的同时,派遣使者到灾区宣读圣上的意旨。这看起来的确是不错的方案,然而,在灾难降临的时候,朝廷还来不及想出对策之际,那些地方官员们却已经对灾区人民进行了紧急征收税务,而当您这道指令下达到灾区时,征收税务的程序也接近了尾声。所以,陛下,您那皇恩浩荡的减税三年,并没有让灾区的老百姓们受到实惠。
“你……”
一直心惊胆跳的老太太不经意间,看到坐在太后身旁的书记官,手握钢笔,深埋着头,一副十分认真专注的神态,记录着自家这四孙女的毫不隐讳的言论。
“陛下,前面那所谓的赈灾良策,不过是耍花枪罢了。比如最后一条,储备公粮。这一条,也是落实不到灾民头上去的。因为这储备公粮说起来是为民着想,可是实际上是对老百姓的利益实行的变相侵犯。实行权利者打着朝廷颁布的储备公粮旗帜,在进行粮食的购买与销售的过程中,因为明文规定是低价,而把陛下为灾区所下发的赈灾银两据为己有,而且还和土豪奸商们同流合污,在对待灾区受难的老百姓中实行缺斤短两,所以最后这为民着想自然就变成了害民之举了。所以,这哪里是赈灾良策?分明就是为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们给了一个绝好的机会罢了,这一实施下去,自然就成了让国家受害,百姓遭殃的帮凶!”
宛可笙一字一句地说着,清凉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地面,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只是,话说完了好一阵,也不见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有所动静,不由得抬起了头,望着那身穿九龙五爪之衣的皇上。
不仅是她的目光落到了皇帝身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上,心里却为身边站着的这位美丽少女生生地捏了一把汗,担心这皇上一句话,就会让她丢了小命。
过了好一会,皇上却说了一句将宛可笙的话来:“这套方案却是你大姐之手!”
宛可笙微微一笑,把目光移到了前面的地面上,足够恭敬的说道:“陛下,大姐乃大家闺秀,一直养在府中,能有忧国忧民的心思还能想出这样的一套理论来,已经很不错了。遗憾的是当理论变为实践的时候,才能发现有着很大的漏洞。而臣女不同于大姐,因为体弱病多,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往乡下调理身子,所以对身处在水深火热中的贫寒人们有所接触……还请陛下赦免大姐的无心之过。”
这个小小的女孩的身上,竟然具有这般犀利彻底的观察力,精确仔细的解剥分析和宽旷的视野。皇上直直的看着宛可笙,似乎要把她看透看明白,突然他厉声说道:“这些理论上的纰漏,你最开始就看出来了,是吗?”
宛可笙抬起头看着皇上,说:“陛下,可笙可不具备有先见之明的,只是从发生了的事实上进行思考总结罢了。”
她也不过是凡体肉身,岂能有先见之明的能力?皇上脸色温和了几许,说:“你一个小女孩,能有如此的头脑却是不易。那么,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化解这些危机?”
宛可笙露出灿烂的微笑来,说:“要想化解灾难,就得先从执行者身上抓起,请陛下重新遣派御史,对那些贪官污吏进行严惩不贷。”
皇上脸色微微一凝,袖子一挥,说:“传令下去,凡是发现了贪赃枉法的任职官员,不论是谁,哪怕是民间老百姓,只要有发现祸国殃民的行为,不管其人的官位等级,一律拿下,送京查办!在押送到京的路途中务必做到畅通无阻,所有必经之路的关口,不得以任何理由故意刁难不予放行!违令者,杀无赦!
宛可笙的声音很是委婉动听:“请陛下设一个明确的贪污款项银两的数额出来,超过多少为贪污罪。”
皇上严肃的说:“从今天起,凡是有贪污国库银两的,不管是用与灾区赈灾还是用在民间,只要超过一百两银子的,统统砍头!”
宛可笙调皮似的嘟了嘟嘴巴,说:“可是有那么多的贪污犯呢?一时间怎么能全部杀光,再说了,同时杀了他们,能同时有那么多人来胜任他们的职位么?”
皇上看了看她,沉思片刻后,禁不住笑了起来:“那依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理?”
宛可笙笑了,说:“臣女可以为官员上任争取一些准备时间。对于具体是哪些官员能够胜任,相信陛下定有明鉴。
皇上点了点头,说:“嗯,那宛宰相就直接接手办理官位接职这件事。”
老夫人听见皇上如此一说,满心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办理官位接职,降杀贪官污吏自然是会引起很多人的怨恨,不过在接职任命这份权利上,那可对宛府来说是绝对性的喜事一桩,因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无论是站在哪一方的人,没有人会傻到白白放弃这可以令自己升官发财的绝佳机会,那么,他们就自然就会千方百计地讨得宛府欢喜才是!
太后微笑着说:“这还是哀家第一次见到如此伶俐的小姑娘,皇上,你可得好好嘉奖她才是。”
皇上看着宛可笙,约作思考状,随即叹了一声,说:“这丫头还过年轻,赏赐些银两倒是无妨,封赏名号显然不是恰当。”
到底还是老奸巨猾,如此却不肯封赏名号了吗?给银两?她要银两何用?她想要的却是银两比不了的!宛可笙眉头仅仅只是皱了那么一瞬间,几乎没有人能看到,随即,她的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地明媚,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郑重地行了三个大礼,真诚的说道:“蒙恩太后错爱,臣女羞愧不已。臣女不过是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自然对民间的事物有了所见所闻,恰巧赶上了个好运气,得到陛下的圣明,破例同意你女子参与朝政,臣女才得以有为陛下分忧的机会。臣女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还请陛下收回赏赐之令。
太后对她那谨言慎行,谦卑之心立即产生了欢喜之情,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道:“傻姑娘,皇上开了尊口,岂能儿戏?赏给你的你接着便是。”
皇上微微点了点头,扬了扬手,旁边的一个太监立马应诺着退出正殿,不一会袅袅娜娜的走进来三十位宫女,每个宫女恭敬的双手捧着托盘,那托盘里装着满盈盈的翡翠珠宝和黄金,全部是极其罕见的珍贵之物。就算了老夫人这位对金银珠宝有着再熟悉不过之人,看到眼前的景物也不由得感叹不已。
如此丰实的嘉奖,完全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在大楚。
大厅里的那些女官们心中甚是羡慕不已,暗暗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丫头如此好的名气!
然而宛可笙却不过是默默的匐跪在地,对这些令人眼红之物竟然一副视如无睹之态,她要的不是这些,看了又如何?此刻却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姑娘,快领旨谢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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