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月果然非常卖力,连夜加工,很快就带着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开心地走向了大少爷居住的翠岭园。
宛可笙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那荷包的一切,但她装着一无所知,也未曾对任何人提及,只不过紧跟着她以单单一个荷包实在是过于寒酸,便又让芷月送过去一块歙州龙尾砚,芷月浑然不知其意,只是一味地想到又可以见到大少爷而兴奋不已。
晚上,外面无风,万物肃静,素雨关好窗,把炉火里的木炭又加上了一些,又细心地给已睡下的宛可笙拉了拉绸被,最后轻轻地放下那绯红色帷幔,回到隔间的软榻上闭上了眼睛。
半夜,素雨起夜又来走了一遭,仔细查看了屋子里没有丝毫异样,又看了看宛可笙熟睡中的俊脸,确保放心后,又回到隔间休息去了。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后不久,床上的人儿却有着不小的变化。
宛可笙手指紧紧拽住绸被,脑袋好似在死命地挣扎着,朱唇不停地蠕动着,仿佛在说话,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额头溢出了层层冷汗。
“当今皇后,贤淑皆无,毒害卿妃娘娘爱女如意,其心可诛!废其后位!断其手脚!禁于冷宫,永生永世不得踏出半步!”一道金灿灿的圣旨从一双非常漂亮的手里飞了出来,盖在了她的脸上。
红衣袖,添暖香,万战奔波苦。
青丹心,图忧谋,半世流离落。
失吾子,毁吾躯,相惜何如初?
与死为伍,破世独孤,尔当覆吾路!
冷怨的歌声,一遍接着一遍响起,在那永无静止的寒夜之中,显得犹为阴森。她困在罐中,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的重新唱着……
“瑞儿昨晚上死的时候,抱着我说,他好难受,好难受,好想见母后……”宛可卿那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容颜,笑得非常灿烂……
“宛可卿!楚慕真!你们不得好死!啊啊啊啊!我就算是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没有手脚的她,困在罐中,发狂般大吼大叫,她也只剩下可以咒骂的声音了……
“传朕旨意,赐哑酒一杯!看她如何咒朕!”十年来,她掏肝掏肺,无数次以命相护的好夫君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大圆罐依然还矗立于冷宫之中,罐中之人双眼怒瞪,眼角流下一行血泪,不仅于此,她的鼻间,嘴唇,耳边,全都流出鲜血,罐中之水也全都染红,往外不停流淌着腥红的鲜血,而罐中之人,大楚皇朝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她已经气绝!
“以吾之躯,永咒彼身!”
“以吾之躯,永咒彼身!”
“以吾之躯,永咒彼身!”
一道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穿了进来,透过帷幔扑打在那张痛苦挣扎的脸颊上,宛可笙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心口绞痛,脸色煞白。正待开口唤人奉茶,突然看到屋子中央站着一道黑影,她登时憋住了鼻息,一动不动装着熟睡的模样,死死盯着那道黑影。
宛可笙慢慢放缓了呼吸,悄悄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跟尖锐的黄金簪,重生后的第一天就养成了在枕头下放利器的习惯。她悄悄地慢慢地把身子挪到了墙壁边,透过月光打量着那道黑影。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异样香味,很快,宛可笙就感觉到昏昏沉沉,她眉心紧锁,暗暗用力掐住自己腰上的肉,让自己保持清醒。
镇定下来,宛可笙眯着眼睛看向那黑影,只见那人身形纤细,隐隐有着熟悉的味道,影子上的发簪形状是府里丫头所佩戴之物。
能行动自如的进入她屋子的人,除了她身边的人还能有谁?宛可笙冷冷的勾起了嘴角,今日连续两次见面,想必早已得到了某种承诺,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效劳了么?
女子离她的床还有些距离,看样子完全没有靠过来的意思,只见她动作十分小心地在多宝架那里四处游转,多宝架以精致的梨花木打造,缕空的花纹十分漂亮,只是那架子上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摆了几个装饰用的花瓶还有几个精致的小匣子,平日里素雨她们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就是从那匣子里取用针线。
宛可笙悄悄移动了身子,将自己的身影藏在暗处,伸出手指将帷幔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黑暗中,女子的五官不是很清晰,看上去却是十分担忧害怕,全然没有发觉到宛可笙亦然醒来的动作。
那女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东西放进那个那只青花瓷高颈花瓶里,她动作匆忙,不小心指尖碰到了瓷器,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响声若是在白天可能根本不会让人听见,可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却是格外的清晰。那女子登时惊慌失措,身子往外室探了探,可能是发现外室里守夜的素雨没有惊醒过来,这才拍了拍胸口,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放好之后,她又往床铺方向看了看,黑暗中的宛可笙一动不动,那女子没有发现异样后,这才蹑手蹑脚的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后转身离去。
很快,宛可笙就听见房门轻轻合拢的声音。
宛可笙等了许久,直到天色微微泛白才从床上翻身起来,点燃油灯,隔间收夜的素雨听内室的动静后也起身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被打开的窗户,她微微困惑:“咦,我明明记得昨儿个把窗户关上了的啊。”也没想得太多,快步上前又把窗户关了起来,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宛可笙,她很是诧异,揉揉眼睛,小声道:“小姐,天还没亮呢,您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是哪里不对劲吗?还是身子不舒服?”
宛可笙看了看素雨,心里轻叹一声。素雨忠心是足,也够伶俐,但却不够精明。今儿若是换了碧青守夜,依着碧青谨慎精明的性子,恐怕必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恐怕那女子背后的人也正是知道守夜的人是素雨才会动手吧。
宛可笙不再说什么,既然素雨不知道那她便不跟她说了,背后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东西放进她的花瓶里而没有后招,她就等着后招来临,只希望经过今儿的事能让素雨长些记性,她这样的性子太单纯,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她身边,否则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害人害己。
轻轻摇头支开素雨:“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给我准备洗漱吧,我睡不着了。”
素雨似乎还没睡醒,揉了揉了眼睛:“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素雨离开后,宛可笙搬下那只青花瓷高颈花瓶,花瓶瓶颈细长,有手臂长短,若不是提前知道里面放了东西,就是平日里进房间打扫卫生的丫头们也不一定能发现的了。
宛可笙撩起长袖,伸手探了进去,触手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伸手捞了上来,粗看是一个低等纱缎做的锦囊,一看这纱缎面料颜色纹路都是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劣质品。宛可笙越看越感觉到眼熟,突然,她的嘴角不自然地上扬,这不就是彦城里那家纺织厂独产的杜莎面料吗?自己在彦城清远庵呆了那么些年,仅有的两次穿新衣服也是经历了几多磨难,还全靠妙玉暗中相助才拥有的机会。而手里这个比巴掌还大的锦囊,一看面料,这庞大的宛府,也只有她这个从彦城回来的人,才能有的。这份心思,很是难得啊!
她打开锦囊,里面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宛可笙打开白纸凑近灯光,一看之下,眉目越发沉冷深邃。白纸上惟妙惟肖地画着宛府老夫人,慈祥而又威严地端坐在正厅中央。如果单单看这画自然是没有丝毫错处,可千不该万不该,这整副画面竟然被生生的用蘸足浓墨的豪笔打上了一个大大的“X”,下面还有几行不易被人认识的咒语符号,这文笔与自己那不熟练的粗糙文笔九分相似,努力从个别字符中辨认,隐隐可以看这意思是说诅咒老夫人,为什么每次那么费力讨好,却也不多给点银两,让可笙在府里受尽银两短缺之苦什么的!
“好计谋,好手段!”她能想象到若是这画像从她的屋里被“不小心”翻了出来,送到老太太那里,以这面料的独特,和咒符咒语的书写笔迹以及内容,会让她百口莫辩,这完全能让目前最信任她的老夫人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那么,她在宛府的保护伞就自然没有了,想要取她性命,自然是易如反掌……
把图纸凑向烛火,宛可笙冷冷地看着图纸化为灰烬。匍匐的双眸一寸一寸地被寒意侵染,“看在你如此渴望做大哥的枕边人,好歹跟了我几年,我就帮你一把吧!”
“小姐,怎么了?“碧青起床后,按照惯例准备伺候宛可笙起床,却见四小姐早已洗漱完毕,端庄的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宛可笙破天荒地第一次刻意用了胭脂掩盖住自己眼睛周围的黑眼圈,给自己昨夜的困扰一扫而光,看了一眼跟着碧青后面走进来的芷月,笑了笑:“没什么,感觉今儿应该是个好天气,起得早了些,快准备早膳吧,我有点饿了。”
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的芷月,一脸的睡意朦胧,眼睛周围泛起的黑眼圈有些显眼,她伸了懒腰,快步走过来给宛可笙泡了一杯茶,宛可笙端过茶杯,嗅了嗅那缭绕着的轻烟,脸上堆起灿烂的笑颜:“嗯,真香!”
刚用过早膳,宛可笙带着芷月来到老夫人院里请安,一走进芙蓉院,就听见里屋传来朗朗的笑语,其中还掺杂着非常熟悉的男音,宛可笙眉头一皱,微微地楞了一下才掀起珠帘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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