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住宅大都是自建房,独门独户。
或两层,或三层的小楼。表面贴满白色瓷砖,四四方方,外面围一圈三米高的水泥墙,焊上铁门。
大多数人家还会在院子里养上鸡狗等家畜宠物。
不甚美观,却足够大。
宋虎家便是其中一员。
陆离来到宋虎家附近时,本该紧闭的两扇铁门敞开着,春节残留的春联被撕的仅剩几片红纸,一辆系着白布的面包车墙边停靠。几名中年人站在车位,指尖夹着香烟吞云吐雾。
白色纸钱如霉点遍布满地,被潮湿露面泡成一团。
陆离推门下车,于门前乡民打量目光中走入院子。
十几道身影散落院中,衣着素色。小辈披麻戴孝,平辈系着白布。
客厅临时充当为灵堂,黑色木棺放在客厅中间的木架上。
按当地习俗,头七之后才可下葬。
今日正好第七天。
黑色大衣的陆离不引人瞩目,他环视一圈,走向客厅门口一对中年夫妇。
“你好,我是宋虎的同事,这里是他家吧。”
中年夫妇同时一愣,宋虎父亲反应过来,热情说道:“你好你好,你是小虎的领导吧,哎呀这么远还来麻烦你了。”
陆离并未解释,默认下来。他往灵堂里看去一眼,在遗照上微微一顿,收回视线道:“小虎是出什么事了?”
宋虎母亲登时眼眶泛红,哽咽起来。宋虎父亲长叹一声:“说来都怪我们,这几天天冷,小虎嫌房间潮就把以前火炉搬来了。我寻思这个我们用了几十年了,也没管他。谁知道那孩子把窗户都关上了烧炉子,就把自己给……我晚上起夜还问到烟味了,也没想这么多,结果……哎。”
老汉长叹一声,整个人苍老十几岁。
“请节哀。”陆离神情微动,似乎想表现出悲伤或惋惜,然后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
“我可以给他上柱香吗?”
“可以可以,你跟我进来吧。”老道应声,将陆离引入灵堂,走到供桌边准备香,头也不回道。“你是代表小虎同事们来看他的吧?真是麻烦你们还惦记他了。”
“应该的。”
陆离看向表面一层亮漆的棺材。
他察觉到了阴气。
阴气并不强烈,甚至能否将之称为鬼也未可知。
陆离还未确定其中是否有鬼之时,忽然一声轻微响动从棺木内响起。
棺材忽然横挪开一道缝隙,显露幽暗不见底的内部。
陆离抬头看了眼正在燃香的老汉,手掌抚上棺盖,不动声色的用力,将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棺盖一点点合上。
棺材重新合拢,手掌收回,老汉也将三根香点燃转身递给陆离。
“直接插在香炉里就行了,你是领导,不用讲究那么多。”
陆离点点头,接过老汉递来的香,插入香炉。
相片里的宋虎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正直青年。而身旁老汉年逾五十,头发几近花白。
白发人送黑发人。
谢绝老汉留下吃饭的挽留,陆离深深凝视一眼平静的棺材,离开宋虎家。
老式夏利发动,向后倒出三四十米后在路边停下熄火。
陆离并未离开。
感知到的阴气不可能是错觉,棺材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件发生。今天是头七,如果陆离预计没错,今夜凌晨宋虎的鬼魂会出现。
这是一个可以让他感知到阴气,又不会被宋虎家人注意的距离。
安静车内,驾驶座的陆离静静等待。
一段时间后,一辆印着中介字样的黑色轿车驶来,停在与宋虎家紧邻的民宅门口。
一家三口与一只金毛犬下车。一身西装的中介将车熄火,随后下车,满脸堆笑的打开铁门,一同走入门后。
十几分钟后,一家三口和中介的身影从门后出现,彼此似乎商定了什么,坐车离开。
这户人家的入住速度出人意料。
几小时后的下午,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已经到来。
小女孩抱着金毛犬欢呼着跑进铁门里。搬家师傅打开厢式货车后门,一件一件往里搬运家具。
书架、冰箱、钢琴、工作站。
一样样不似普通人家的物品被搬家师傅抬进大门。
夫妇站在门边,低声说着什么。随后似乎起了争执,若隐若现的争吵声被风吹来,断断续续响起。
“……委屈你了……”
“……孩子……她上学……几个小时……”
“……也一样……不想搬来这里……”
吱呀吱呀——
车窗被陆离摇开一道缝隙,声音陡然清晰许多。
“我只是觉得这个房子很阴冷,你没感觉到吗?贝贝都不敢到处乱跑。”
“那只是你的错觉老婆,雨季一直在下雨,房间没人气肯定会有些凉。我们不是搬来空调了吗?贝贝是狗,它到陌生环境肯定会有些怕。”
丈夫扶住妻子的肩膀,一脸认真道:“听着,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早晚会有乐团看中我,早晚会有歌星选中我的歌,相信我好吗?”
“……嗯。我不在意这些的,只是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丈夫将妻子拥入怀中,这对夫妻相互依偎在一起,看来冰释前嫌了。
陆离收回视线,在前方不远处的宋虎家微一停顿。
左边乔迁之喜,右边丧子之痛。
他摇上车窗,后仰倚靠进座椅,闭目小憩。
一个小时后,搬家公司搬运完毕,一家三口在门口送货车离开,相互牵着走进铁门。
……
“走廊采光好差。”
暂时接受如今处境,不过并不代表韩兰不会抱怨这些。
“大房子都这样。”身旁吴自豪堆笑说着好话,忽然环视一圈。“贝贝呢?”
身前蹦蹦跳跳的女儿指向前面昏暗走廊:“在前面呢。贝贝,贝贝!”
“汪!”
走廊拐角,离他们十几米处,金毛犬贝贝正撕扯一片开胶的墙纸。
“呜——”
贝贝咧起嘴角,尖锐牙齿必露,显露狰狞一面。
被它撕破的墙纸后,一只黝黑干枯的手臂出现在墙壁上。
“贝贝!贝贝——”
走廊深处传来小主人的喊声,贝贝耳朵立起,转身跑开。
无人的安静走廊。
壁纸缺口后,那只黝黑干枯的手臂一点点缩回壁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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