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112章 旧日好茶

    王爷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个母狮子在？自然在看见福金之后，眉目里全是说不尽的尴尬，竟连口齿都有点黏连不清。他是先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发出的声音，道：“那个，你在这里做什么？”
    福金见王爷果然来了，还被叫做“那个”，有点恼羞成怒。
    但也没发作，只是絮絮叨叨，责备起儿子来。王爷听了一会儿，打断了她。“你辛苦了一天了。何必为这么点小事伤神呢？脚么，传歌既然不想缠，就不缠了吧。如今这时候特殊，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福金从眼角斜着看向王爷，冰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王爷道，“什么意思你竟不知道么？钦差这两天正挑着我的毛病呢。万一，事情让他知道了，说咱们家不顾朝廷的禁令，逼奴才们缠脚，可是个说不清的罪过。”
    “你的罪过也不只是这一桩罢？”福金道。王爷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凡是小心些不好么？你改日教训孩子们几句，就算了罢。”福金瞪了王爷一眼，不得已换了副神色，竟至于渐渐又忧心忡忡起来，“吴大人今儿去什么地方了？”
    “去了金殿。我现在估计，他这会来，可能就是为了这个。”
    “那，他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应该还没有。从外观看，应该看不出来。”
    “但他肯定是不放心。”还是王爷的声音，“他要查金殿的账目了。”
    “二百多吨铜耗，数量这么大，朝廷难免会疑心的。”福金小声说。
    王爷道，“我们每斤铜都有用处，就是皇帝自己来查，也不怕的。”
    福金应了声，“话是如此说，只不过……”沉默不语起来。
    在这件事上，夫妻两个竟顿时化敌为友了。
    好奇怪。如果二百多吨黄铜没用在修建铜瓦寺上，那用到哪儿了呢？
    以前，卫公子说的，要用来和王爷“摊牌”的关键，就是这件事吗？正竖起了耳朵要听，王爷却没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又把话题拉回来了。“这就不提了吧。今儿这样晚了，熊儿想来已经早睡了。且等明天，差人送回去给你认错，可好呢？”
    张福金重重呼了口气出来，“平日里你总怪我娇惯他，今儿来问罪了，你又拦着。”还以为王爷会生气，没想到他欣然赔笑。“这孩子如此冲撞你，确实该教训。不过既然懂得出手回护下人，也是天性善良。我看索性记一次打，等下次犯错的时候，一并惩罚好了。
    又说，“如今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不一会，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人出门的声音，告辞的声音，主子奴才应答的声音。
    接着才平静了。
    一件生死相关的大事，竟然三言两语，全都化解开来。我心里有点不能相信，以至于忘了外头事情最焦心的部分，实际上还没结束呢。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王爷在屋子里狠狠走了几步。
    “怎么，你现在喝的还是这种茶么？”这说话的对象……该不是福金了吧？
    “我这儿十年如一日，都还是旧制。”是邢夫人的声音。
    王爷并不说话，仿佛是拿起茶碗，抿了一口似的，“果是好茶。”
    “一口剩下来的残水，有什么好喝的？我给王爷泡壶新的来。”
    “不必了。你碗里的茶，我觉着好喝。”
    又问，“这是什么茶呢？”
    “罗岕茶。旧日江南，许多人是极喜欢喝这茶的。”夫人道。
    “哦，”王爷说，“他也喜欢喝么？”
    邢夫人一声苦叹。“十年不交一语，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是啊，十年不交一语，我还是这个样子。”王爷说，“谁的妻子十年不见他，都好不到哪儿去呀。”
    夫人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刚刚才走。”王爷道，“那时候我求着你做王妃，是你不要的。”
    “对，是我不要的，怨不得你。”
    “我想你做我妻子，不论皇上封不封，别人高不高兴，这你都该知道的。”王爷说，顿了一顿，道，“你知道么？”
    “我知道。”
    “唉，可我这样对你，你的心里，却总是不肯有我。”
    过了好大一会，夫人忽然叹了口气，“想不到，到现在你都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王爷强笑起来：“难道我以为的不对么？”接着是一阵茶碗相碰的声音，喝茶的声音，就是没有人说话。屋里头顿时雅雀不闻。
    “岂止是不对？是一丝都不对。你当年就是这样，并不听我说什么，只管自己疑神疑鬼。我只道这么多年够你看明白，没想到气量还是这般小。”
    就又听见王爷闷闷的声音，道：“我怎么又气量小了？如今静夜无人，你倒是亲口说来，为什么不管我怎么求你，就是不理我？如果不是心里有别人，何至于此呢？”
    夫人叹气道，“这话我本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可如今看来要是不说，我的心事你一世也理解不了。反而污了我的清白了。”王爷简直急了，“我的个夫人！你倒也真能沉得住气，快说吧。你倒是为什么，如此狠心，这么多年，都不肯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