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90章 昨日成愁

    越往下念时，卫公子就越惊疑。
    终于背完，他说话都不能连贯了。“这、这、这，你这……”
    我道，“我说了时，你以后只可自己小心，千万不能责难人！”
    把朝夕学诗的事，皱着眉头原原本本说了。
    卫公子沉思了好大一会子，果然也没恼，道一声，“万幸她找的人是你！”
    又道，“只说她年纪小，各处跑来跑去也不妨，谁知竟这样灵慧，还勤快。照说呢，竟是难得，可如今也不是件好事了以后再不敢让她进书房了。”
    我想起朝夕读书的样子，那样清丽可爱。
    心想，以后这姑娘要是因此离了书房，断了她识字读书的路，倒也可惜了。因此道，“这件事也不怪她的。况且让她知道了，也只道我多嘴了。她一个小女孩子，知道什么？还是你自己以后留些心。若有空时，真教她些书念，就更好了。”
    卫公子顺口道：“我如今哪里有这样的闲心？不如明儿把她拨来小红楼，你看如何？”
    多了朝夕，许大娘子和珍珠一定欢喜，我读书也就不闷了吧。便谢了卫公子。
    卫公子瞧了瞧我，忽然笑道，“你今儿哭哭啼啼地，站在门口等我，就为这首诗吗？”
    我便“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神情上虽然还算镇定自若，两颊上早已热热的。卫公子便深深看我，眼神渐渐与平时有了些说不出的不同。
    半晌，道，“你知道么？我身边人虽然多，可我什么都不瞒着的，只你一个。”说完，定定看我。
    目光清明而纯净，如同被月光洗涤了似的，“这样，你满意了么？”
    我不由自主，低了头，停了停，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真的。我若说谎时，便立刻五岳倒悬，六月飞雪，七情断绝。”
    他发誓说，又向上指着，“月光便能化成剑，一道道落下来把我劈死。”
    话说得极好听。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加难得。
    我回味来，回味去的，整个人居然呆若木鸡。
    卫公子见我发傻，笑了一笑，道，“好了，你我别在风地里傻站着了。你身子骨薄弱，看着凉了。”
    我应了，也是怕这样被人看了去不好，因此道了别，转身要回去。谁知，被公子一把拉住，“谁是说让你走了？我的意思是，既然来了，也去给我娘上柱香吧。”
    啊，我有些迟疑：我？给皇后上香？
    公子却接受任何迟疑或拒绝，轻轻推开了院门，裹着我进去。
    迎面看见厅堂里隐隐透着光。看来，绿娘子还是醒着呢
    我见了这灯光，这才想起要紧张。“这样晚了，一会子见了绿娘子，怎么说呢？”正说着，走过大堂，便看见绿娘子垂着眼皮，静静在堂前坐着。
    口里正不知道念着什么经，活像个菩萨似的。听见响动，眼皮一动，抬起来了，恰直视着我，那目光如炬，眼睛里洞若观火一般。
    停了一会，了然似的微微而笑，唤了一声，“传歌姑娘。”话虽很少，传达的意思却很多。又瞧了瞧卫公子，道，“知道你今天要来的。东西都备齐了。你去吧。”
    卫公子便点了点头，带了我上了楼——
    虽然是我平日里常走的路，我却有了全新的感受。
    每一步，都像踩着重重叠叠的过往。每一步，十年前的人歌人哭水声，便都逸散在空气里，拼凑出一个历历分明的世界。
    我在这样的想象里，有一种快要窒息了的感觉。
    我忍不住想，现在我踩的着楼梯，皇后曾经也踩过吗？
    我摸着的扶手，皇后曾经也摸过吗？
    我看着的卫公子，皇后曾经也像我这样，凝视过吗？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脑子里幻化出一个个当年的场景，宛若五色新画，可终究又随着我的脚步，一片片褪了颜色，生了尘土，最终，化为飞烟，一缕缕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