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48章

    处理好了十七的问题，十三心中自然是放松了不少。
    之后和艾若儿两人在小窝里有说有笑地扯了一下午的皮，直到十七摸着小肚子凑到他身边喊饿才适时中止。
    就近在人世间的餐厅吃了顿饭后，眼看天色将近，十三便提议让十七回宿舍。
    十七自然是不肯的，轻鼓着两腮紧抱着十三不愿撒手。
    无奈，十三只好也将十七搂在怀中，左哄右哄，半晌才勉强让她答应了下来。
    目送走了闷闷不乐地十七和满脸“放心吧小哥哥”的艾若儿后，十三便缓步晃回了自己的小窝。
    黄昏已近，何楚贵还是没有回来。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后，十三便往那张硬邦邦的床上一躺，自然而然地摆出了个“大”字。
    今天明明没消耗什么体力，他却始终感觉非常的累。
    想了半天，十三最终也只是把这种“不在状态”的原因归咎于之前喝的那瓶“塑灵露”的头上。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休息了一会儿后，十三又突然弹坐了起来。
    “……啧。”他皱了皱眉，又想起了一件事，“将心值……”
    关于这个“专属货币”的设定，十三倒不怎么觉得奇怪。像将心阁这种地方，若是用钱财就能渗透，恐怕早就被搬空了。
    让他觉得头疼的是，这玩意儿在一定程度上，还起到了一个“学费”的作用。
    通过和艾若儿侃大山，十三对将心阁的运作机制有了个更深层次的了解。
    将心阁虽然藏书无数，却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给学生们看。老师们教课也不用课本，讲什么全凭心情。
    实际上，在这里任教的老师们一个二个都拽的不行，除了学校安排的课程外，都和隐士一样谁都不见，宅在碑中洞天里练级。
    根据十三的猜测，这些人估计就是冲着能进入“碑中洞天”的这个福利，才愿意留下来在将心阁任教的。
    说是福利，可不是指只要是内部人员就可以随意使用碑中洞天。这个高级练功房是遵循着另外一套系统的，哪怕你是学校里的老师，想进去也得给钱。
    当然，在将心阁里当老师的话，学校会按期支付给你一定数量的将心值。
    而这个将心值也担当得起其“专属货币”的性质，在这所学校里几乎什么都能买到。听艾若儿说，只要你想，甚至连这个国家的官职和封地都能买。
    话虽如此，但诸如心法或是武学这一类的东西，却只能凭借将心值借阅，还贵的吓人——几乎和同等级的卖价差不多。
    没错，学生们的“教科书”要自己花钱买，而且花了钱也只是借阅。
    虽然听到这个设定后十三被噎得不行，但仔细想想他也就释然了。这类东西整本算下来也没几个字，只要花点时间抄个副本就行了。
    只不过，学生能够借阅到的文书等级也是有着自身实力要求的。如果只是最低级的实力——凝息境，便也只能借阅到一品的心法或是武学来看。
    因为懒，所以心法和武学的评级和韵石相同，都是数字。
    而装做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的十三，倒也成功地从艾若儿那里套来了一些关于实力评级的情报。
    以将心阁的要求来说，只要你能通过“分院帽”的测试，并且实力达到凝息境，便能获得第一阶段的将心值奖励。
    心有不服的十三听了，当然是又有意无意地追问了艾若儿两句，这个凝息境是如何判定的。
    艾若儿不疑有他，见十三这么好学，自然是长篇大论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总结一下的话，是否达到凝息境只有一个判断基准：
    也就是，是否可以自发地控制体内灵韵离开身体的桎梏。
    这和当初茉止逸告诉十三的相同。
    而十三听后，脸色立即一黑，张了半天的嘴也没能再挤出一个字儿出来。
    尽管，他体内储存的灵韵“好像”有很多，而且最近这一阵子也不需要入定就能隐约察觉到体内灵韵的运作。可让十三搓出来个“技能”，他自然还是做不到的。
    不过值得他欣慰的是，十七早在第一次运行盈亏决之时就达到了释放“气功波”的水平，十三倒也不再需要担心她能不能通过学校的测评了。
    “唉……”可体验了一会儿心中这抹喜忧参半的感觉，十三终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目前他最担心的，就是十七的学费问题。即便十七通过测评之后能够获得一点，可毕竟也只够解决个燃眉之急的。想要长久周转，还是需要想办法通过别的方法赚取将心值。
    无奈，十三想了半天，也没有寻思出什么特别有效的解决方案。
    “果然，还是因为我太弱了吗……”哈哈笑了两声后，十三的视线便停在了放在一旁的包袱上。
    包袱里除了自己的装备及日用品外，还有临行前北先生交给自己的韵石。
    犹豫了一会儿，十三还是打开了它，随手捡起了一块体积最大的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这些石头的大小不一，单从外表上来看，更像是某种“玉”类。握在手中略微烫手，稍微努力一下的话，十三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能量。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想到了自己脉轮的性质，十三无力地叹了口气。
    一人一石大眼瞪小眼，仿佛谁都不认识谁。
    拿在手中把玩了半天，十三也没看出来什么所以然。
    然而，正当他决定放弃观察，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吸收一个试试时，他的视界突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由于分了心的缘故，这次的特殊视觉并未开启多久。
    可十三还是在眨眼之前的那一刹那，看到了手中石头的一丝不凡之处。
    说是不凡，其实，也就是什么改变都没有而已。韵石的身上，好像……并没有出现裂缝。
    十三稍微发了会儿呆，然后站起身来，满脸凝重之色地关好了门窗。
    坐回床上之后，他随即意念一动，便再度进入到了那种特殊的视觉之中。
    这次，他看了个真切。
    手中的韵石之上，确实没有一条裂缝。
    “这是……怎么回事？”十三不禁有些好奇。
    以往他看到的石头，哪怕是贵重金属，都没能逃脱被这些裂缝布满全身的命运。可手中的这块玉石，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上面会没有裂缝呢？
    难道就因为它是韵石？
    想到这，他稍微咂了咂嘴，并以盈亏决所记法门运转起了体内的灵韵。
    尾椎处的脉轮猛地一震，接着又开始了它那慢悠悠的旋转。没一会儿，风眼周边便围绕起了一层层浓稠发亮的灵韵，并随着黄豆大小的风眼一同旋转，逐渐向外扩散了起来。
    感觉刚刚反馈上来，十三立即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他心中有些错愕地想道，“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自从受了重伤之后，十三也算是遵了医嘱。时隔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身临入定之中凝练体内灵韵。
    可没想到的是，以往那些会从血管末梢处钻进经脉里的灵韵，这会儿却对经脉这种“通道”不闻不问了。如同把十三的整个体内当成了游乐场一般，携着一种含有韵律的节奏畅游了起来。
    下一秒，十三手中的韵石突然光芒大增。像是感应到了更适合自己驻足的地方一般，在十三体内的灵韵自在地游动之际，韵石中所蕴含着的灵韵便开始躁动不安了起来。
    紧接着，十三清楚地看到，手中这块通体泛红的玉石之上，突然冒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就好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压迫着一般，一瞬间的功夫，玉石的结构就猛地坍塌了下去。随即，那道细微的裂缝便向周边飞速蔓延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龟裂。
    而蕴藏在其中的灵韵，则在脱离了载体之后，一股脑地钻进了十三的皮肤之中。
    这是一块三级韵石，按理说，以十三这不足凝息境的水平一口气吸收它，是非常困难且危险的。
    可奇怪的是，灵韵的穿行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十三也丝毫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似乎在它原本载体崩坏的那一瞬间，储藏在其中的所有灵韵便如数钻到了十三的身体之中。
    “嘶……”稍一出身，眼眶深处的那股痛楚便再度冒了出来。
    十三赶忙摇了摇头，闭上眼沉下了心神。
    纳入体内的这股灵韵在外貌上和自己身体里面的有些不同，呈一种苍白的气态。它们顺着十三的手臂流入了血管之中，又顺着经脉的路线灌入了心房之中。
    比喻一下的话，这抹灵韵在十三体内就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一般，缩在心房里后便堆积成了一团，不肯再动一步。
    这让十三有些纳闷，忍不住加大了些许心房的脉动，试图将它们挤进动脉。
    然而凝缩成了一团的苍白灵韵却一直紧贴着心房的肉壁，不管十三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将它移动半步。
    “没道理啊。”十三暗自回想起了之前吸收灵韵的情况。
    虽说前几次他都没有本事仔细看过程，但事后检查了一下，也没发现身体里的哪个地方堆积着这种不听话的灵韵。
    兴许是察觉到主人心绪的缘故，尾椎处的脉轮这会儿也懒洋洋地行动了起来。
    只见，它像是非常不情愿一般，从漩涡之中分出了一丝浓稠发亮的灵韵，顺着脊椎直勾勾地爬了上去，也不管周边有没有提供它运行的流体环境，横冲直撞地排进了十三的心房之中。
    两股灵韵仅是初次接触，就让十三感觉到了一阵阵心悸。
    当然，它们虽然看上去像是在交锋——实际上就是在交锋，而且是连招呼都不打的那种。那股浓稠发亮的灵韵刚进入心房，就结实地撞在了那一团苍白之上——但就结果而言，还是挺和平的，并没有威胁到十三的身体。
    那一团苍白像是一群见到了老师的不良少年，当即四散着逃窜了开来。
    小学生再怎么不良，干坏事儿时被老师抓到都是有可能会吓尿的。然而，老师也不止有两把刷子，眼看这团苍白稀释了自己的密度，意图分头逃跑，它立即缩成了一个灿金色的球状物，并在原地高速地旋转了起来。
    霎时间，十三的心脏猛然加快了脉动速率，没一会儿就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缺氧的错觉。
    但见，他体表那白净的肤色随即染上了一层火热的绯红。皮肤上的所有毛孔都扩张了起来，贪婪地摄取着空气中的氧气。
    而随着心房里灿金色的小球不停地自传，试图四窜逃离的苍白灵韵立即被一股莫名的引力拖住了步伐。不仅如此，胶着了一会儿后，那些苍白灵韵竟然硬生生地从十三的血管之中拉回了心房。
    这种感觉，老实说，挺痛的。心脏的每一次律动，都会引发出一阵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的痛楚。
    可十三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仅凭“内视”接受的信息来看，似乎自己心脏里的这颗灿金色小球非常的霸道，不允许任何其他的能量停留在十三的体内。
    就这样痛并纳闷着一段时间后，那些苍白灵韵总算是被一丝丝地蚕食干净了。目睹了这一切的十三，甚至还隐约听到了它发出的一阵悲鸣。
    形象点描述，就如同是那些苍白的灵韵被灿金色小球杀了全家一样。
    待体内的苍白灵韵完全消失之后，十三原本以为心脏的脉动会就此消减下来，却不想，那灿金色的小球却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不仅如此，它的转速似乎越发变快了起来。
    可周遭已经没有其余能量能给供其吞噬了，又等它转了几秒钟，十三立即体验到了皮肤上的一阵阵痛楚。
    似乎，因为这个小球加大了功率的缘故，身体对于氧气以及养分的需求也变得更大了。没一会儿，十三皮肤上那些扩张着的毛孔便渗出了一丝丝隐约的鲜红。
    但，他的身体并没有浪费血液的意思，毛细血管刚被扯裂，这些随之流出来血液便脱离了原本的轨道，被他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吸了回去。紧接着，十三心房处的引力也逐渐增大了起来，像是要拆散十三的肉体一般，更进一步地加速了自身的旋转速度。
    终于，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分钟后，十三体内的血液便没能再明哲保身。血液自静脉灌回心脏之后，便开始响应那灿金色小球的运动，脱离了原本的重力，围绕着那颗小球做起了向心运动。
    “卧槽……这玩意儿在吸我的血！？”十三心中一惊，当即在心中诧异了一句。
    只见，周转于那灿金色小球身边的血液像是被硬生生地拆成了养分一般，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质量和形态，化作灵韵灌输到了小球之中。
    这种情况十三完全控制不了，而且看这个灿金色小球的架势，也完全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照这个速度，估计不出几分钟，十三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状态。而如果休克了之后这玩意儿还不停的话，十三就会被活活抽成人干。
    这他当然不干，当即以盈亏决所记法门运转起了体内灵韵，试图接管回自己的身体。
    十三先是将心神重重地压在了灿金色小球之上，这样的话，多少能缓解一下它的功率。再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尽所能地催动起了盈亏决的法门。
    不料，尝试了一会儿后十三发现，自己运转了半晌的盈亏决，不仅没能掌控住这颗灿金色小球，反倒是有种加大其原有功率的意思。
    “咕……”随着血液一丝丝的减少，十三的大脑也因为缺氧的原因而摸到了昏迷的边缘。
    但他可不敢睡过去，只得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用痛楚来帮助自己打起精神，全都集中在了心房之处，并停止了盈亏决的运转。
    也由于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缘故，几乎在他停下盈亏决的同一时间，十三便不知不觉中打开了那种特殊的视觉。
    这个特殊的视觉即便是在内视的状态下，也完全可用。
    只不过，内视状态下的这个视觉，和肉眼所见的有些不同。放眼望去，体内的景象竟然被屏蔽了个大半，只剩下了流动着的血液和那颗不停旋转着的小球。
    那颗灿金色小球上只有一道细微的裂缝，而它之所以会不停地抽取周遭养分的原因，似乎就是为了修复这道浅浅的瑕疵。
    但是，这条裂缝足足绕了它一圈，呈一个正圆形，约莫两三厘米的总长度。到现在为止它汲取了自己这么多血液，裂缝上却仅仅只被修复了一个连一毫米都不到的小口子。
    十三突然有一种预感，除非它完全修复自身的瑕疵，否则它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念及此处，他的大脑霎时又冷静下来了几分。
    因为需要读取的情报变少了的缘故，十三这会儿是看不到体内的器官的。他的视界之中，仅有一片空白，以及身处这片空白正中的灿金色小球。
    再有就是，交织在它附近，时不时律动着的这些“养分”。
    “这是……”突然，十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盈、盈亏决！？”
    在这种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下，十三没一会儿就看出了那灿金色小球和周遭血液的互动间蕴含的奥妙。
    没错，这颗球虽然看起来只是在不停地旋转，但它还是遵循着特殊的一个节奏的。
    就像是节拍一样，每部心法都有一个特定的BPM。
    这个恨不得把自己抽成人干的小球，竟然不经自己同意自行运作起了盈亏决！
    十三这会儿也顾不得多想，摸索到了方向后，立即凝神观心，拼上了吃奶的劲儿制止着盈亏决的运转。
    这事儿说出来虽然很丢人，但十三就是个连自己的心法都控制不住的渣渣。
    随着他意念的变动，尾椎处的大爷总算也坐不住了。只见它懒洋洋地转了两圈，顿时像是洪水决堤一般，疏导出了大量的灵韵，飞快地顺着脊椎爬了上去。
    浓稠发亮的灵韵之潮浩浩荡荡，掠过十三的脊椎时甚至还引发了些许痛楚。
    然而，这些灵韵却丝毫不在乎十三的感受，再次忽略了经脉环境，直勾勾地冲进了那灿金色小球运作着的领域之内。
    强强交锋，顿时宏音乍响。
    灿金色小球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海量灵韵之潮的冲击毫无惧意，当即放下了十三那没什么养分的血液，对着这些前来打自己脸的灵韵张口便咬。
    尾椎处的大爷又岂是泛泛之辈？眼见这小厮习得了一招半式便目中无人，当即一声嗤笑——好吧它并不会笑——大手一挥进一步加快了灵韵的灌输，颇有一副“后生仔，老子今天便是要教你做人”的架势。
    灿金色小球来者不拒，过招之时粗中带细，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吸取着这些扑面而来的浓稠灵韵。
    尾椎处的大爷却呵呵一笑——它真笑不了——依旧维持着懒洋洋的转速，“有灵韵，任性”的态度不言而喻。
    这可就苦了十三啦，他这会儿被这两股灵韵刺激得连骂娘的力气都使不上来。真恨不得把发明了盈亏决的人按在墙角胖揍一顿。就这样，在两股灵韵相互掐了近十分钟的架，十三的意识也经历了数不清次数的昏迷和复苏后，灿金色小球身上的裂缝完全被填补成了无暇的状态。
    它似乎很是满意，当即放下了旋转的速度，意欲寻找一个合适的节奏修生养息一会儿。
    可生轮大爷又怎么肯放过这无礼的后生，只见它稍微加快了些自身的旋转，即刻增大了灵韵灌输的功率。
    十三被它气得简直想以头抢地。
    后生仔见大爷脾气如此之大，自然也无惧应战，更何况刚刚一番交手，它已经成功地盈己身亏缺，实力比起以往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不知是因为什么——兴许是厮杀了一番之后，心境有所成长，不再中二了的缘故——后生小球此番应敌却失了之前那种张狂的态度，此消彼长下来，竟是让生轮大爷占足了稳稳的上风。
    生轮大爷毫无怜悯之心，一路穷追猛打，两球连连交手了数合，后生小球一个不注意就吃了不小的亏。
    眼见战况不利，后生小球羞恼交加，当即换了个套路，欲和眼前这位不讲理的前辈放手一搏。
    可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饶是那后生小球耍得一身俊俏的把式，生轮大爷却不以为然，以不变应万变，任他洪水滔天，我自水来土掩。
    ——好吧，鉴于写成这样你们可能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决定先换一种方法。
    这两个球之间的“交流”，其实就是生轮“喂喂喂”，灿金色小球“吃吃吃”的过程。
    一开始，它俩之所以能打个难解难分的原因是因为，灿金色小球当时还不算是完全诞生，仅是凭着一腔求生欲望，肆无忌惮地摄取着它能感应到的一切能量。
    如果不这样做，它就会死。反正撑死饿死都是死，它也无暇顾及那么多缘由。
    但真当它修补了自身的先天亏缺之后，灿金色小球就算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切实地降诞在了十三的心脏之中。
    什么都不在乎时候，可以拿命去打。可一旦有了顾忌，它便没法再像之前那样当个愣头青了。因此后来交手的时候，明明它已经比之前更强了，却依旧没办法从生轮手中讨得什么便宜。
    看到这儿，想必聪明的大家已经猜到了它的真实身份。
    没错，这个灿金色小球，就是“心轮”。
    既然是脉轮，都有一个共性：它们能储存的灵韵质量是有上限的。
    至于……生轮嘛——
    后生小球与生轮大爷缠斗了半晌，不仅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还逐渐感觉到了一丝有心无力的充盈感。
    心念一动，它不禁怒牙紧咬，双拳汇于胸前，瞪视着眼前的神秘老者道：“前辈若是再苦苦追逼，可休怪小生无礼了！”
    生轮大爷闲庭雅步，双手负于身后，不沾一丝尘息。双目如刀，瞥视着后生小球的身形，摇了摇头，嘲谑道：“哦？老夫倒想见见，你这后生究竟有斤两几何。”
    “你！”后生小球怒火中烧，霎时间憋红了脸。
    虚张声势没有效果，让它有了一种被人看轻的屈辱感。
    但顿了顿后，后生小球却怒极反笑，道：“前辈既然也栖身于此，怕是与我有着不小的牵连。你若是杀了我，自己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呵~”生轮大爷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老夫见你根骨非凡，将来定也能成就一番基业，却不料心胸如此狭隘。若是有求于老夫，何不尊礼循道？老夫又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做出扼杀天才之举动的。”
    “哼，老东西好大的口气。你若是当真不凡，又岂会和我一样受困于此？”后生小球不屑道。
    “受困？”生轮大爷听了，忍俊不禁道，“非也、非也。桎梏之大，又岂能大得过天地？我原以为，你初生于此，仅是性子张狂了些。不曾想，你的道心也是如此肤浅。我且问你，若非它以血肉之躯供我等塑形知理，你又会以何等形式存在于世间？”
    生轮大爷此言，如破晓钟音，透彻万里，连绵不绝。只教那后生小球闻得一声响雷贯耳，心中一空，久久不能自已。
    后生小球愣了半晌，双目间凝结着的战意也徐徐消退了下来。嘴中不住喃喃道：“是啊，若非生于肉身之中，我……还能是我吗？”
    正因为它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了解，才能体会到生轮大爷言中蕴含着的道理。
    意随心动，念由心生。意念刚有动摇，后生小球周身的气场便如镜面一般，被生轮大爷的气息如摧枯拉朽般击了个粉碎。
    “噗……”后生小球双膝一软，一口热血见机急攻而上。
    “你这后生，倒也不是块朽木。”生轮大爷眯了眯眼，轻笑道，“也罢，你原本就是老夫的一息浊念，如今虽已自立门户，老夫倒也没兴趣做些过河拆桥的不义之举。若是你能就此收心，恪守本分不越雷池，今日之事，老夫便不再追究。”
    后生小球的身子颤了颤，道心受创，使他伤到了本源。但生轮大爷的一番话却如醍醐灌顶，虽是轻易地摧毁了自己的境界，却深深地刻在了它的脑海之中。
    抹了抹嘴角，后生小球强撑着问了一句：“晚辈，尚有一事不明。”
    “讲。”
    “此间之主，可是以前辈意念所驱？”
    生轮大爷闻言，坦然一笑道：“我虽早你一步涉入大千，但你我终究同为匣中之物，又何苦争个孰强孰弱？万物于你我而言，皆是虚妄。既如此，何不笑得自在，允诺于它？”
    后生小球听后眉宇一凛，双目微合，仿佛有所悟。
    不多时，后生小球眸间的迷惘猛地荡然一空。当即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笑得自在，允诺于它’！”笑完了虚妄，它双手抱拳，恭敬地对生轮大爷作了一揖。
    “前辈所言，晚辈定会铭记于心！”
    “嗯。”生轮大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悄然转身，大手一挥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语毕，一股强大的气息再度直逼后生小球而去。
    因它毫无排斥之意，任由滔天神能入体淬炼，随即进一步地激发了后生小球身上的创伤。
    仅是一个呼吸间，后生小球便失了重心。一个踉跄，险些直直摔倒在地。
    但它也明白，这是自己种下的因，须由自己亲自收割。
    是破是立，全看此举。
    “前辈！”眼见生轮大爷的身影渐远，后生小球咬紧了牙关，忍痛使出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出声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生轮大爷虽步履轻盈，却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苍穹之下，不时传来了它那低沉的声音：
    “养心固本，摄阴纳阳，炼神通天，是谓——”
    似沐春风，又似闻惊雷。
    后生小球听后一愣，终究是不敌疲惫，双膝一软，直勾勾地跪了下去。嘴中，还念念有词道：
    “……是谓，往……生……”
    说完，它释然一笑，摔倒在了地面之上。
    ——好，码完了这么一大堆密密麻麻，接下来就是简单易懂的说明了。
    起初生轮分出一丝灵韵前往十三的心房，只是想制裁那团霸占着地方不肯走的苍白灵韵。
    只不过制裁的途中，这一丝灵韵放了个大招。毕竟人家数量比自己多，不放大招还真不一定能赶尽杀绝。
    放大招的途中，由于把自己重新塑形的缘故，这一丝灵韵刚好填补了十三心房内的“凹槽”，于是它转着转着，就变成了脉轮。
    脉轮这玩意儿的习性和猪差不多，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一步都懒得挪。所以，这个球成型之后，第一个产生的念头就是“饿”。
    饿了就吃呗，好在它不挑食，没有山珍海味，粗茶淡饭它也咽得下。因此也没有拒绝十三的血液，张开嘴照单全收。
    这时候，生轮不爽了：“大家都是球，你不遵循礼节也就算了，破坏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是要闹哪样？”
    接着，就是生轮教心轮做球的场景。
    一通“喂喂喂”、“吃吃吃”后，心轮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刚想拿根牙签儿剔剔牙，却不想又被生轮拿食物糊了一头一脸。
    在这里，它觉得自己身为的一个吃货的尊严被侮辱了。
    于是心生不服的它决意“来多少吃多少！吃到对方破产为止！”
    然后它就喜闻乐见的撑得动都动不了了。
    专治各种不服的生轮见心轮在自己身上写了个大写的“服”，也就哼唧了一声停下了手。
    可总归是吃了那么多东西，心轮自己没本事全部消化，为了不让自己爆体而亡，只得放弃“自立”的念头，将一部分灵韵流散了出去，和十三的身体建立起了链接。
    接着，灵韵顺着血液的流向，一连冲开了四条十三原本闭塞着的经脉。
    而当心脏中的充盈感散去之时，早就跌落在地板上的十三这才像是获得了自由呼吸的资格一般，猛地长吸了口气。
    黄昏刚刚落幕，冷风绕耳长鸣。
    “哈啊……哈啊……”贪婪地深呼吸几次，十三身子一歪翻过了身，平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这会儿非常的虚弱，好似一不留神就会使意识陷入断点一般。
    “这他妈……”十三无力地咬了咬牙，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意识，并分出一丝心神降入身体之中，“到底……怎么回事……”
    体内的景象虽然看似回归了平静，可依旧非常的诡异。
    他的身体里如今一共有两个脉轮，全都是黄豆大小，分别停留在心脏和尾椎处缓缓地旋转着。然而，这些跟随着“风眼”旋转的浓郁灵韵却不再拘泥于经脉的路线，如同不当他体内器官存在一般，兀自围绕着脉轮反复循环着离心和向心运动。
    在这个过程之中，仅有非常少量的一些灵韵还会钻进他的经脉之中，帮他维持着气血的通行和心脏的脉动。
    简而言之，除了这几根拿来给十三悬着性命的救命稻草外，他体内的这些灵韵在脉轮的牵引之下，又自行打起了节拍。
    这熟悉的BPM，准是盈亏决没跑了。
    “咳……咳……”强撑着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并没有什么病变后，十三也实在使不出力气去操控什么了。
    既然死不了，那就随它去吧。
    想到这，十三那紧绷着的神经猛地一放松，随即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仅从十三的外表看去，别说灵韵的波动了，甚至连一丝异样都看不出来。
    就好像，发生了不知名变化的《盈亏决》，已经脱离了“心法”一词能够描述的意义。转而变成了一种……某类生物的循环系统。
    ……
    系统启动中……启动中……
    已启动。
    根目录初始化中——
    初始化完毕。
    载体检测中——
    检测完毕。
    载体种类：动物界，脊椎亚门，真兽亚纲，类人猿亚目。
    载体强度：幼年后期。
    载体判定：弱。
    驱动检测中——
    检测完毕。
    驱动名称：盈亏决。
    驱动环境：秩序。
    驱动与载体契合度：0%。
    驱动再编译——
    语言逻辑选择：中心法则。
    编译中……程序未响应——
    简化算法。
    编译中…………程序未响应——
    简化算法。
    编译中………………1%——
    再编译完成。
    驱动实装中——
    实装完毕。
    遗传信息架构中——
    写入……不覆盖……
    架构完毕。
    转录中……
    当前驱动与载体契合度：10%。
    完整激活一阶权限。转录进程预测：……无法预测。
    翻译进程预测：……无法预测。
    连接源程序中——
    连接完成。
    检测程序完整度中——
    未知错误。
    源程序冗余值读取中——
    读取完毕。
    冗余值换算中——
    换算完毕。
    距离源程序冗余值完全消耗：280367941秒。
    ……
    十三猛地一个激灵，立即从睡梦惊醒了过来。
    “呼——哈啊……”他眨了眨眼，赶忙无法自控地乱摸起了自己的身体。
    上下其手确定了它还存在之后，十三这才松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心中的余悸消退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躺在这硬邦邦的床上了。
    “睡醒了？”突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进了十三的耳中。
    循声望去，发现何楚贵此时正站在他的门前盯着他。
    手中，还拎着一个陶制的小壶。
    “何……何爷爷？”十三舔了舔嘴唇，不明所以道。
    “昨日干嘛去了？”何楚贵举起手中的小壶，放在嘴边灌了一口问道。
    听声响看表情，里面装得应该是烈酒。
    “呃……”十三愣了愣，喃喃道，“就……到处走走，没去哪……”
    “到处走走，就能把你累得连床都爬不上去？”何楚贵闻言轻笑道，“多亏了老头子我昨晚没喝太醉，不然你在地上睡一夜，怕是今儿就下不了床了。”
    “对、对不起……”十三听了，赶忙低下了头。
    “对不起？”何楚贵闻言，险些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忍住笑意摇了摇头道，“我把你抬到床上躺好，你难道不该说谢谢吗？怎么道起歉来了？”
    “呃……”十三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于是只能抬起头，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谢谢您，何爷爷。”
    “不客气。”何楚贵点点头，又灌了一口酒道，“你先等一会，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十三的房间。
    “呼……”目送他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十三便立即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
    还没发一会儿的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即降下心神，在体内探查了起来。
    “这……”见到身体里面的状况，十三不禁张大了嘴，“真的……多了一个……”
    这会儿他体内的两个脉轮都在悠悠的旋转，速度甚至比老爷车还慢了一点。
    只不过，和昨晚见到得不太相同的地方是，此时两个脉轮周边的气态灵韵没有再扩张，仅仅是缩在两颗黄豆旁边做着向心运动。
    除此之外，十三体内的八条经脉之中也时刻流淌着那浓郁发亮的灵韵。
    盯着它们仔细看了看，他发现这些流淌在经脉里的灵韵好像……已经脱离了一部分气态形状，变成了一种处于两者之间的奇怪流体。
    稍微错愕了一会，十三还注意到，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切切实实地感觉到灵韵的运作了。
    “不……会吧？”于是，抱着“试一试又不花钱”心态的十三，微微抬起了一只手，随即集中起精神，试图操控这些流淌在体内的灵韵。
    老实说，他有些紧张。
    所以没能控制好灵韵的输出量，“砰”得一声被手中弹出的灵韵打到了脸。
    “我勒个去……”十三立即吃痛地叫了一声，赶忙揉了揉自己脸上的伤处，嘴中嘀咕道，“我特么真是蠢爆了……哪有试枪时拿枪口对着自己的……”
    不过，即便是被迸射出的灵韵打到了脸，倒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毕竟，那些灵韵仅仅只是流体形态，射出速度也不足以让十三挂彩。
    揉了两下脸，十三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扯出了一个弧度。
    虽说不太明白原理，但如此一来，他也算是正式地踏入了“修武者”的行列之中。有了自己可以控制的力量的话，和十七之间的差距也拉近了一步。
    这怎么能让他不开心？
    可刚开心没一会儿，一阵冷风就呼呼地砸在了他脸上，让他无法自控地打了个哆嗦。
    “心情挺好？”何楚贵不由分说地推门走了进来，问道。
    “啊……嗯。”十三傻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腹诽道，“为什么明明我像是变强了，还是会怕冷？”
    “穿这个，工作服。”何楚贵见十三一脸憨笑，也没追问，将手中拿着的一团衣物往十三床上一扔，又抬起了手中的酒壶道，“起床收拾一下，待会带你出去干活儿。”
    “嗯，谢谢何爷爷。”十三也不磨蹭，当即就跳下了床穿起了衣服。
    这个工作服的款式和将心阁的校服相仿，除了颜色外，都是由于我懒所以不想描写的模样。老头子丢给十三的这身尺寸挺合适，而且衣服制材也不错，十三往里面塞了三层衣服也没让它变形得太厉害。
    换好衣服，老头子又帮十三稍微整理了下衣领。
    “咦？”
    “……怎么了吗何爷爷？”
    “你的眼睛……”何楚贵手中动作顿了顿，“不是黑色的吗？”
    “啊？”十三闻言一愣。
    眼睛的颜色？是黑的没错啊……
    “怎么我这会儿看……”何楚贵弯下腰，又凑近了几分道，“黑色里边儿，还有些淡淡的金色？”
    “……我，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十三只好装了个傻。
    “嘶——”何楚贵眯眼吸了口气自语道，“莫不是……老头子我的眼睛也不好使了？”
    “没有的事，哈哈哈哈……”十三苦笑道。
    何楚贵兀自琢磨了半晌无果，便轻笑一声放弃了。为十三整理好了衣领，随即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离开了房间。
    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爬上去。
    目光所见之处，全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之中。
    出了门，十三又不自然地打了个哆嗦。藏在他瞳孔深处的那一抹金黄，也随之颤动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