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谪柳潇湘》第428章 烟花易冷

    大梅树是梅村的守护神，在梅村有个规定，大梅树下不得杀人，并且大梅树若有降旨，村人必须遵守。大梅树一直扮演着天道代言者的身份，圣魔书生之所以想把秦巨巨拦在外面，就是因为一旦秦巨巨抵达大梅树，剩下的事情就得交给大梅树裁决。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多浓眉大眼的村民都背叛了圣魔书生，七道防线令人啼笑皆非，抢亲团简直算是兵不血刃，一路还发展壮大，最终领着一个大方阵唱着《小苹果》冲到了大梅树下。
    五百里，隔着五百里姬幽兰就看见一身大红新郎装的秦巨巨，她攥着霞帔噙着泪花，一想到秦巨巨果然信守诺言真的闯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激动地颤栗。
    圣魔书生哼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他根本配不上你。”
    姬幽兰怒瞪圣魔书生，道：“你也配不上。”
    圣魔书生傲然道：“若我配不上，你在梅村就得孤独终老。”
    姬幽兰道：“笑话，若我喜欢，何必要他配得上？”
    圣魔书生一怔，姬幽兰说的似乎有道理，但他觉得荒谬。
    圣魔书生的老爹作为村长，今晚大梅树下当然集结了梅村绝大部分的村民，众人见抢亲团群魔乱舞地冲过来，唯恐避之不及，一条宽阔的大道瞬间让开，直通大梅树的树干下，那里站着圣魔书生和姬幽兰。
    到了大梅树，武力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天意，天意才是他们的信仰。
    停下歌舞，秦巨巨瞥见身旁的吴丝丝香汗淋漓满脸通红，美丽的双眼直勾勾瞪向姬幽兰，昂首挺胸，姿态竟是罕见的妖娆。
    秦巨巨不管她，上前一步盯着圣魔书生道：“我来抢亲！”
    村长正要呵斥，圣魔书生哈哈笑道：“凭什么和我抢？”
    秦巨巨开门见山，拿出一个青色酒坛，道：“凭这坛酒。”
    圣魔书生又笑：“一坛酒而已，你以为能比得上我们家的龙凤玉浆？”
    圣魔书生献给大梅树的成亲祭品是龙凤玉浆，村民们听了震惊万分，这等神品早已消失多年，也只有村长家才拿得出。
    秦巨巨高声道：“各位乡亲，我既然敢来抢亲，自是笃定姬幽兰与我乃天作之合，圣魔书生仗势强娶，纵有龙凤玉浆，亦是无缘无分！我即刻献上解忧酒，看看大梅树到底支持谁！”
    圣魔书生喝道：“慢着！你来抢亲固然可以，但梅村亦有规定，即便到了大梅树下，被抢亲者也有权利要求单独决斗，你敢与我单打独斗吗？！”
    只要不死人，决斗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决斗结果并不影响大梅树的裁决。以前的抢亲中，不乏有人输了决斗却抢回新娘，说出去不好听罢了。抢亲者和被抢亲者来场决斗，前者胜，抢亲理直气壮；后者胜，输了人赢了名声，碰上心胸狭窄的，一辈子拿这场胜利羞辱抢亲者。这些都不乏先例。
    作为梅村才华方面的绝代双骄，村民对圣魔书生和秦巨巨的比较由来已久，今夜说不定能有个定论。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顿时许多人叫起来：“决斗！决斗！”
    秦巨巨道：“决斗有何不敢，但在此之前，我要先请大梅树做个裁决。”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圣魔书生冷声道：“要是大梅树判你输，你还有脸决斗？”
    秦巨巨摇头：“我不会输。”
    白凝霜把无垢青梅放入酒坛中，秦巨巨端着解忧酒上前，姬幽兰却突然拦住他：“先让我尝尝。”
    为什么？秦巨巨也疑惑。
    姬幽兰柔声道：“我一定要先尝，那样的话就算大梅树不让你赢，在我心中你也是赢了。”
    上天也有瞎眼的时候嘛！
    有道理，秦巨巨恭恭敬敬地举起酒坛，郑重道：“请娘子解忧。”
    姬幽兰却站着不动：“我还不是你娘子，不可以这么说。”
    于是秦巨巨又道：“请兰兰解忧。”
    姬幽兰伸出玉手掬一捧解忧酒，抬到嘴边，但见酒色青青，光华流转，其中隐约有丝丝缕缕游动的透明线条，像是月老的姻缘线，可分明不是红色。
    一口，姬幽兰只轻轻喝了一口，解忧酒中无数的丝线缠绕住她的魂魄，好似无数锋利的细刃，一刀刀切开她的魂魄与梅村的联系，一根根因缘线断去，一幅幅画面破碎，一天天的从前全被摧毁！
    一株淡红色的樱花在她身后拔地而起，不受控制地生长，一直长到三十丈高，千千万万的樱花瓣霎时飘落下来，混合着大梅树的白色梅花，空中红白相间，既似冬雪，又有春花。
    “兰兰，你怎么了？！”秦巨巨大惊失色，姬幽兰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等情况！
    姬幽兰靠在樱花树下，手中解忧酒洒了一地，她眼眶通红地扫视四周，看见苏谪拉着白凝霜的手，看见吴丝丝又悲痛又哀怨的眼神，看见吴鱼和墨雨桐在窃窃私语，看见朱回春温柔地逗曾心来开心，看见姬幽龙和朱虹在玩猜谜的小游戏！
    她不该看见的，不要让她先看见这一切啊！姬幽兰鼻子一酸，泪如泉涌。
    无垢青梅，都是无垢青梅，为什么要这么毒？！姬幽兰甚至怪无垢青梅。
    秦巨巨不知所措，他先是安慰姬幽兰，又要去把解忧酒献给大梅树，谁知姬幽兰一把拉住他，摇头，只是摇头，眼泪仍然止不住。
    “兰兰？”秦巨巨哽咽道，“到底怎么了？”
    圣魔书生哈哈道：“看来她已经明白你必败无疑。”
    这时大家都注意到姬幽兰的怪异，但秦巨巨在此，众人不好出头，只好先观察情况。
    姬幽兰好不容易忍住泪水，她决定无论如何先要让大家愉快地度过这个夜晚，至于明天，明天她就不该自欺欺人了！
    “你去献上解忧酒吧。”姬幽兰抹抹眼泪对秦巨巨道。
    “哎，好！”秦巨巨献酒，大梅树果然落花如雨，无数白色梅花落在秦巨巨和姬幽兰的头上，而圣魔书生没有得到一片梅花瓣的青睐。
    掸去花瓣，姬幽兰含泪一笑：“恭喜你。”
    秦巨巨开怀大笑，他早就安排好的伙伴们在人群中大放烟花，苏谪先被吓一跳，紧接着白凝霜欢喜道：“你快看，好多烟花！”
    是的，耗尽秦巨巨所有家财的烟花，伙伴们放得激情澎湃，圣魔书生一家有心争斗，立马也放起烟花来。哪怕大梅树不支持圣魔书生，接下来圣魔书生堂堂正正击败秦巨巨，那么他和姬幽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哼，没本事，只靠虚无缥缈的天意！许多人抱着这样的心态呢。
    漫天烟花流光溢彩，大梅树的花荫是白色的穹窿，下面则是绚烂的花火，只一霎的花火，但有千千万万霎，每一个看花人都被照得熠熠生辉。
    在似乎没有尽头的烟火中，秦巨巨不小心摸到手腕上的青丝手镯，他想既然和姬幽兰板上钉钉的事，这手镯就没必要戴了吧。不想让姬幽兰发现，秦巨巨悄悄地要把手镯拿下，但手镯仿佛与他的肉连在一起，他怎么也掰不开捋不下，把脸涨得通红。
    只有看烟花的吴丝丝发现秦巨巨的小动作，她本就在留意他的任何动作。她看见秦巨巨无可奈何，偷偷地一根头发一根头发地扯，每一根被扯断的青丝都像一刀凌迟酷刑。
    但青丝手镯得有多少根头发？秦巨巨一时半会哪里扯得完，唯有让吴丝丝一次又一次心痛而已。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痛苦，吴丝丝暗想，可恨他不爱我，如果他爱我，他就会明白这种痛苦，他才能体会我的心情。老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嘭！秦巨巨扯断一根青丝，空中同时有百千烟花爆炸。
    嘭！秦巨巨再扯断一根青丝，空中又有百千烟花齐声爆炸。
    嘭！
    嘭！
    嘭！
    秦巨巨有点恍惚，青丝似有无穷，烟花永无尽头，在某时某刻他甚至忐忑地想到，如果这辈子都扯不完青丝，这辈子都拿不开手镯呢？会有这样的事吗？
    嘭——空中又是一阵七彩流火，苏谪突然指着天空的某一处，在白凝霜耳边大声道：“凝霜你看，那里的天破了！”
    天破了，被烟花炸出了一个窟窿，黑漆漆的。
    白凝霜听不清：“你说什么？”
    嘭——
    苏谪叫道：“天被烟花炸破啦！”
    秦巨巨皱着眉头焦急地一根根扯断头发，每断一根，空中的烟花就会突然更剧烈地爆炸，也许是两方放烟花的人有节奏地比拼，但没人说得清。
    苏谪叫了五六遍，白凝霜终于听见，她在苏谪耳边叫道：“胡说，天不会破！么么哒！”看得出白凝霜心情很好。
    苏谪欢欢喜喜，不过他的确看到空中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窟窿，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或许是烟花太美太绚丽，没有人在意烟花背后的黑暗，没有人想去在意烟花凋零后的灰烬。
    好嘛，那就不去扫大家的兴！苏谪转念，烟花易冷，有烟花时就尽情去看，要看就看火热的花开，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烟花看？！
    至少梅村十年之内肯定凑不出如此多的烟花了。本来这些烟花是留着新人拜完天地、梅村人载歌载舞时用的，现在仪式都没结束，烟花已在争奇斗艳。
    嘭——嘭——嘭——
    盛开的烟花永不凋谢该有多好，就不会有人在意被一朵朵烟花烧焦的夜空，当除了苏谪之外第二个人也注意到天空的窟窿时，秦巨巨只扯断九十九根青丝。
    众人被烟花震得恍恍惚惚，没发现此时正是吉时，本该成了夫妻的秦巨巨和姬幽兰，一个在断青丝，一个倚着樱花含泪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