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倒茶的徐景行被叶青目光灼灼的盯住,手都不敢动了,目光在手上和茶壶上来回扫了一圈,“看什么呢?”
叶青兴奋的指了指徐景行手里的紫砂壶:“壶,这壶看着很有意思啊,是哪位大家的手艺?”
“大家?”徐景行嘿嘿乐了,“大家谈不上,就是个紫砂爱好者的作品而已。”
“不,绝对是大家之作,”叶青也果断反驳道:“这壶的造型很有韵味,视觉效果比很多我经手的老紫砂壶都出色,虽然我看不出来这是老壶还是新壶,但绝对是名壶。”
徐景行无语的盯着叶青看了几秒钟,“青姐啊,该说眼光好呢,还是该说眼力差呢?”
“什么意思?”叶青挑眉面色不善的问。
“这壶不是老壶,也不是名壶,不过品相和做工确实不错,因为这是我制作的第一把紫砂壶,嘿嘿嘿,能一眼相中它,说明眼光挺好。”
“自狂,”叶青翻了个白眼,然后诧异的问:“还会做紫砂壶?”
“悄悄这问题问的,多稀罕呐,当我工作间里摆着的电窑是装样子的?”徐景行撇撇嘴:“直接上只有我不想学的东西,就没有我学不会的,”说到这里指了指这把壶:“这是我两年前的作品,是我学会制壶之后制作的第一把紫砂壶,当时差点没把教我做壶的老师吓坏。”
“这手艺,有搞头啊,”叶青却迅速想到了赚钱这方面:“可以做几把精品壶做拍品,应该有机会卖个不错的价格。”
“别,咱们老老实实的慢慢来,先把名堂打出来再说,”徐景行急忙摇头:“再说我这手艺也才刚入门,学会之后就做了不到一巴掌数的壶,这么急急呼呼的拿出去换钱,容易砸招牌,等我练练再说吧。”
“可是我看着这壶真的很不错啊,”叶青两眼盯着徐景行手里的朱红色西施壶都舍不得眨眼睛。
好吧,这把西施壶的品相确实挺好,连徐景行自个儿都很喜欢,要不然也不会用它来招待客人。
这壶是颜色较淡的朱红色,形状圆润丰满,气质很乖巧,视觉效果很柔和,还带着点淡淡的素雅,仿佛一个穿着淡红色薄纱裙的古典女子,丰满圆润娇俏温润,有种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抚摸的冲动。
艺术这玩意儿吧,从原理来讲,大部分都讲究一个视觉效果,然后在视觉效果的基础上提供一定的想象空间来达到所谓的“艺术感”,所以在徐景行看来,不管是书法还是美术,又或者是雕刻、泥塑、编织等等绝大部分工艺美术分类,都可以归结为“造型艺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书法。
书法的原本功能其实是传递文字和思想,是一种工具,应该是越简单越明了越直接越好,就如同文字从甲骨文变篆字再变成繁体字直至现如今的简体字,作为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这样的变化无疑是极好的。
但为什么在简体字如此普及的情况下还有人喜欢写繁体字甚至篆字以及杂七杂八的冷门文字呢?
因为造型艺术。
繁体字在书法领域被使用了数千年之久,很多文字的造型都有成熟的套路和变化,只要死记硬背下来再勤加练习,写出来就有漂亮的艺术感,完全不需要自己创作。
甚至有些字体本身就是从原始的图形文字转遍过来的,比如说巴东文、八思巴文等文字,本身就具备很强的艺术效果,拿过来是稍加润泽同样能成为极其出彩的造型。
但简体字使用时间短,笔画稀少,字体相对简单,想要把简体字写出设计感,难度很高,不是真正的高手根本玩不转。
所以在书法领域,尤其是大笔书法领域,普遍更青睐繁体字。
说透了,回头再看那些看不懂的书法作品,就能大致理解那些作品的高明之处了。
比如说太祖和光头的字。
这两位同时期的风云人物经常被人拿来做对比,尤其是书法方面,太祖的很多书法作品写的那叫一个……看不懂,不是书法专业的人看了觉得这是啥东西啊,完全不认识。
而光头的字呢,写的一板一眼笔画跟印刷出来的一样规整,看着很整齐。
有人就说了,光头的字写得好,因为能认出来,一个字,或者一幅字,认不出来写的再好有什么用?
没错,从传递信息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越好辨认的字就越能更清晰直观的传递文字所承载的信息。
但当人们把书法当做艺术来欣赏的时候,境遇却又截然相反,光头的字很规整,但完全没有设计感,就是按照常规的笔法一板一眼的瞄出来,随便一个小学生学上三两年都能做到。
而太祖的字,则每一个都是按照自己的书写习惯设计和对书法的理解创作出来的,字体构架、笔画笔势、运笔行笔都充满了独特的个人风格,从艺术角度来讲,这是纯粹的原创作品,而且是高水平的原创作品,每个字都是一幅小的线条画。
这就是造型艺术。
书法如此,紫砂壶也如此。
如果把紫砂壶当普通的喝茶工具来看,机器轧制的紫砂壶跟顾景舟亲手制作的紫砂壶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漏水、不回溜、不滴流,那就是一把好壶。
但要是把紫砂壶当艺术品来欣赏,这就要从最基本也最纯粹的造型艺术谈起。
而造型艺术,对做木雕起家的徐景行来说就是本命神通,他做任何作品,都是以造型立足,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一点点延伸出更多的内容。
也因此,徐景行在学做紫砂壶的时候,尽管手艺很生疏,但做出来的壶形却几近完美。
同样是西施壶,他捏出来的壶形就比一般紫砂手艺人捏出来的壶形更有美感。
也正因如此,叶青这个半把刀水平的业余鉴定师才能一眼相中这把壶。
说到底,这把徐景行人生中制作的第一把紫砂壶,完全有资格成为一把名壶,之所以现在还不是,是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还会制壶,如果让他的顾客们知道这一点,绝对有人斥巨资购买。
但他是真的没打算做壶,最起码现在没这样的打算,因为忙啊,事儿那么多,总得一件件处理,等时间充裕之后,再慢慢的拓展业务范围也不迟。
叶青再三追问,见徐景行始终不松口,只能很是遗憾的叹息一声,“小老板,真的一件也没打算做?”
“当然不是,有空儿的话也会烧一两套出来自己用,或者送人,只是没打算拿出去卖而已。”
“那,我可以不可以预定一套,当做我辛勤工作的奖励,”叶青说着使劲眨巴着她那并不怎么妩媚的眼睛。
叶青是单眼皮,眉目狭而长,虽然也挺漂亮,但确实跟妩媚不沾边,而且整个人充满了女强人的精干气质,再怎么抛媚眼都没有那种勾魂夺魄的效果。
不过气质是真不错,五官谈不上多美但也不差,只能说是另外一种美。
只是徐景行见惯了大美女,对叶青这拙劣的小媚眼完全无感,笑道:“一套茶壶而已,算得了什么,说说,想要个什么造型的?”
叶青大喜:“就这个,西施壶。”
徐景行忽然玩心大起,笑眯眯的说道:“西施壶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的。”
“什么?”
“西施乳壶,”徐景行一边说,一边捻着茶壶壶盖上的圆形盖钮给叶青倒茶。
“西施乳壶?”叶青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再看徐景行的动作,白净的俊脸瞬间涨的通红,却硬撑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那又怎样?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何况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再说了,经我手的现代艺术品不知道有多少,光着身子的都多的是,会怕这么一把只是神似的茶壶?”
说到这里,叶青更加冷静:“另外,别以为是小老板就可以为所欲为,瞎撩的后果很严重,除非打算娶我,懂?”
娶?
大姐,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和金小小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再说了,我就是稍微调侃了一下而已,怎么就非得娶了?
不过这女人身材还可以,这个气质也挺别致,也算个小极品。
要不,试试?
徐景行心里浮想联翩,嘴上却笑道:“青姐,想太多了,我就是提醒一下这壶别有意味而已,可没有别的想法。”
“切,”叶青撇撇嘴表示不屑,然后直接起身:“再见,有空再联系。”
“要送么?”
“献殷勤?”
“这不是怕出意外么?随身带着这么几件极品古玩,真要有个磕磕碰碰,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当我傻啊,我车上有专用的保险箱,在地里埋个三五百年都坏不了的那种。”
“……好吧,我孤陋寡闻了,请。”
叶青很干脆,说走就走,茶也不喝了,直接从车里拿出三个大合金箱子,把青花梅瓶、石涛山水画以及赵孟頫对联分别装好,固定好,上锁,这才拎走,整个过程更是录像留档,显得很专业。
不过临走之前又问:“能不能踅摸几件品相好的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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