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懒汉的大嗓门中,吴玉这个漂到刘镇被吴姓懒汉捡到的便宜儿子有了一个便宜老爹。
便宜儿子吴玉伴生襁褓里边的那块青色玉佩带给他单字一个“玉”,吴玉在他姓吴的便宜老子照顾下度过了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这快乐时光对于吴玉这个便宜儿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他的便宜老子捡到这个便宜儿子的时候,吴玉才刚刚呱呱坠地漂到刘镇。
这段吴玉记忆中模糊得只剩下便宜老子一个模糊背影的快乐时光当中,吴玉和他的吴姓老子当起了刘镇最快乐的懒汉父子。
“儿子,我们不能住在这里,我们要住上好地方,过上好日子才行。”
吴老子在捡到吴玉的第二天就骂骂咧咧嘴里吐着‘他奶奶的’的口头禅回到了家,这时候太阳还在吴老子的屁股后头跟着他。吴老子流浪到刘镇定居的日子中一天只吃一顿饭,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人不能吃得太饱,吃饱了容易饱暖思淫欲。
吴老子只让人说他是懒汉,他不承认自己是流浪汉,这一点在能狗嘴里吐出几句诸如“饱暖思淫欲”“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上面体现得淋漓尽致。吴懒汉在别人面前自称懒汉,在他的便宜儿子面前自称便宜老子。
便宜老子捡到了便宜儿子,便宜老子在惊愕之后是满心欢喜。吴老子一生没有娶妻生子,从不知何方的吴镇被干出来的吴老子连自己都难以养活,更何况让别的姑娘家看上他了。
他尝试过将目光瞄准有缝的鸡蛋——刘镇那些个比他大上一轮的寡妇,但那群寡妇在远远的就看穿了吴老子的目的,她们骂骂咧咧地赶走了吴懒汉,说吴懒汉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门。
吴老子这个懒汉上一次被骂还是昨天的事情,他为此暗自伤心了一天,连寡妇都看不上自己的年代,自己还怎么传宗接待?
无论吴镇,刘镇还是其他什么百家姓镇,无后都是最大的不孝。可能是吴老子可能不存在的祖坟冒了青烟,他在半夜揣着一肚子橘子水撞到了他的便宜儿子,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就这么离奇的在刘镇当中变成了一个便宜老子。
“嗝儿~”吴老子走着走着打了个饱嗝,饱嗝里的味道是猪肉韭菜馅的。
吴老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肉,在捡到了他的便宜儿子之后,第二天吴老子就直接把他正嗷嗷待哺的吴玉丢在窝窝棚里,揣着裤子里头的裤裆里边封着的口袋里面的一块青色玉佩走出了他的国土。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他才在黄昏当中回到了他的国土,回到他的便宜儿子面前。
吴老子干了什么?
吴老子没跟任何人说,他连他的便宜儿子都不说,他把这件事藏在心里,然后在他等了一天却不哭不闹,看到他还笑了一下的便宜儿子面前掏出了一个瓶子。
一个当时刘镇也没有几个的精致玻璃瓶,玻璃瓶印着的一只吴老子认不出的卡通角色在玻璃瓶里边奶水的摇晃下扭曲着。
“儿子,你看老子给你带来了什么?”吴老子打着猪肉韭菜馅的饱嗝,他摇晃着手中的瓶子凑到吴玉面前。
“听好了,吴玉,这可是奶粉,奶粉啊。”
吴老子的话仿佛有着一种魔力,他拉低的声线传入吴玉的耳中让吴玉嗤嗤笑了起来。吴老子斗了吴玉一会之后觉得没意思,这个没良心的便宜老子就直接把玻璃瓶上面的橡胶奶嘴塞进了吴玉的嘴巴,听着吴玉跟小猪啄母猪没什么两样的声音躺了下来。
日落,月起。
吴老子时而看看巷子上夜空的一轮明月,时而看看同样看着明儿的吴玉,突然笑了起来。
“哎呀......老子也有儿子啦......吴玉啊吴玉,你可别忘了老子。”吴老子说着抱起了吴玉,他一个月都没有刷过的牙齿上面沾满了韭菜的菜叶,吴老子笑着就啃了吴玉的脸蛋一口:“老子可是给你带来了奶粉,全刘镇都没有几个孩子吃得上!”
“听到没有?嗯?”
吴老子在月光下瞪大了眼睛盯着吴玉,吴玉在襁褓中抱着玻璃瓶看着吴老子。
“哈哈哈,你真他妈像老子!”吴老子越看越喜欢,他觉得这个捡来的便宜儿子不仅给他带来了好运,现在看着还特别像他,简直就和亲生的没两样。
“你看看,你看着鼻子,看看这嘴巴......他奶奶的,这就是老子的儿子嘛!”
“你们说是不是?这就是老子的儿子?!”吴老子的大嗓门嚷嚷到了隔壁刘懒汉的窝窝棚上,刘姓流浪汉绕了绕自己破了两个洞的裤子,紧了紧肚皮上的橡皮筋嘴里咒骂着翻了个身,饿得头昏眼花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骂意气风发的吴老子。
“老子就是你爹,你就是老子的儿子,亲生儿子,吴玉!”
“吴玉!”
月光下的吴老子开心得浑身颤抖,而立之年一副健壮身骨的吴老子笑着将他的吴玉送上了天,他不往把吴玉抛起抛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妈,老子也有儿子了,老子的儿子叫吴玉!”
“吴玉哟!”
吴老子笑够了,他笑够了就掩饰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吴老子抱着他的儿子吴玉坐在窝窝棚里看着月亮,他的儿子看见自己的便宜老子哭了,自己也就不笑了。
“老子得多活几年,可不能让你变成吴孤儿,那群没良心的狗东西会欺负你的。”
吴老子一只手抱着他的儿子半躺在窝窝棚里跟他儿子看着月亮,他说着,泪流着,他另一只藏在裤子里的手钻进了裤裆里面缝出的一个口袋,那只青筋暴涨,紧紧抓着只剩下一半的青色玉佩。
“可不能让他们欺负了你......”......
吴老子兑现了他的话,他确实多活了几年,他带着在窝窝棚里长大的便宜儿子闯荡整个刘镇。他的儿子吴玉长得像他的老子,性格却和他的老子千差地别,吴玉在六岁的时候还不敢跟人打架,这让夸下海口要让吴玉打趴全刘镇所有小孩的吴老子脸上无光。
吴老子把已经能够说话能够跑步的吴玉拉到了窝窝棚边说要教他怎么打架。
“老子在五岁的时候就打碎了那个臭小子的牙,你已经六岁了,不能丢老子的脸。”
吴老子温声细语的跟他儿子说,他对外人从来不温声细语,他知道他的儿子生性淳朴,换句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娘的是块穿上白衬衫读书的料。
六岁的吴玉已经和刘镇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了,他长得颇为清秀,清秀得像个娘们一样。吴玉不喜欢打架,他生活在那个黑夜能看见月亮的窝窝棚里,他的心却像是生活在有钱人家里一样。
吴玉答应了他的老子,他在第二天单枪匹马抱着他捡来的一本字典外出征战,吴玉告诉他的老子他会赢的。
傍晚时候吴玉就如期而归,他走的时候穿上了吴老子唯一用买的方式给他的一件白衬衫,回来的时候他的白衬衫变成了花衬衫,上面被涂上了花花绿绿不知所谓的东西。吴玉低垂着脑袋走到了吴老子面前默不作声,他裸露在外的肢体上一块青一块紫,他隐藏在体内的一颗心在哭泣。
“算了,我们不打架了。”
吴老子摸着他便宜儿子的头哭了,吴老子哭的次数不多,在吴玉面前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那一晚上,吴老子从窝窝棚一个神奇的地方掏出了一本崭新的印刷书给吴玉,他说吴玉不是块打架的料,吴玉适合读书,适合当个文明人。
“老头子,你不会不要我吧?”吴玉张大了他熊猫一样黑肿的眼睛看着吴老子。
吴老子在捡到吴玉的那些天过了段好日子,但吴玉这个便宜儿子给吴老子带来的负担却早早就显露出来。吴老子只是六年就变得苍老,他黑油油的头发变成了干枯的白发,他的眼睛开始看什么都模糊,他沾满污垢的牙齿也掉了好几个。
“臭儿子,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
吴老子兑现了他的话之后又兑现了一次,他活得越来越吃力,吴玉长得越来越清秀,刘镇的人都说吴玉不是吴老子的亲生儿子,这样一个好小伙怎么可能是吴懒汉的儿子?
“放你奶奶的屁!当年老子的吴玉可是什么都像我,鼻子眼睛嘴巴哪里不像老子?”
“这是基因突变,这是老子祖坟冒青烟了,一群没文化的狗屁东西!”
一头花白的吴老子舌战群英,他战胜了刘镇的群英后输给了自己,回到窝窝棚后吴老子看着吴玉,看着吴玉坐在一张木凳上看着看了无数遍的书,看着看着就留下了一行浊泪。
儿子,老子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吴老子的一生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捡到吴玉就是他一生中唯一可以称得上大风大浪的一件事,他到死也把这件事挂到嘴边,叨唠着当年幸好他没有早睡。
“如果我早睡的话,我儿子就没咯......”
吴老子走了。
在吴玉十三岁的时候,吴玉已经是一名能够独立生活的少年的时候走了。
吴老子到死也是在窝窝棚里死的,他念家,他说窝窝棚就是他的家。
那天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在五月的黄梅细雨中模糊了吴玉的眼,雨水扑打在吴玉的脸上模糊了他的泪水。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跟着细雨滴落在地上溅了个粉碎,吴老子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吴老子在自己的国土上,在自己的城堡里紧紧抓着吴玉的手,他的声音小得苍蝇扑翅都要比它大,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透过这一道缝吴老子用已经浑浊得看不清什么东西的眼睛看着他的便宜儿子。
他看着他的便宜儿子,缓缓张大了自己已经无法再沾满菜叶的嘴巴,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口......袋。”
吴老子的话戛然而止,袋字刚出口还没收住尾音就失去了声音。他紧抓着吴玉的手还是那么用力,他的手背上满是死人才有的斑点。
吴玉没有说话,他不会说话。
他从生下来到吴老子死去,只在那夜里为了呼唤吴老子而“说”过一句话。
吴玉的眼睛很漂亮,刘镇的人说吴玉的眼睛在晚上会散发出琉璃一样靛青色的光,连吴老子也说吴玉的眼睛像他娘的钻石一样发光。
雨渐渐下大了。
窸窸窣窣的牛毛细雨扑打在吴玉望天的无神脸庞上,雨渗入了吴玉的眼睛让他生疼,他闭上了眼睛,靛青色的光辉却是如何也遮挡不住。
吴老子的尸体在这场雨中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吴玉的身体在这场雨中险些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
当牛毛细雨变成倾盆大雨,当刘镇的雷雨夜电闪雷鸣之时,一把漆黑的伞遮住了吴玉的天。
吴玉跪了一天,仰着头闭着眼睛跪了一天,这把漆黑的伞遮住了死胡同映到他脸上的霓虹灯光。
“你的眼睛很漂亮。”
一个漆黑的身影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蹲在吴玉身边。
帽子的样子很奇怪,漆黑的帽子有着尖塔一样的帽尖,这个帽尖在中途调皮一样地折断了,变成一顶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帽子。
“是亲人走了吗。”
......
帽子的主人看着吴玉,她的声音很好听,却也很冷漠。
“你见过魔法吗?我会使用魔法,别人都称呼我为魔法使。”
......
“你很冷?”
......吴玉终于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他僵硬而冰冷的身体里的缓缓心脏跳动着带给他力量,被唤醒的身体接受他意志的驱使。
一双在黑夜里绽放着靛青色光辉的眼睛张开了。
“想学魔法吗?”
魔法使歪着头笑了笑,她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
“......”吴玉愣愣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一双靛青色的眼睛,很美。
好美......
“嗯?不能说话么?”魔法使突然醒悟过来,她那双靛青色的好看眼睛眨了眨,伸出手抚上了吴玉的脸。
一道湛蓝的光辉从她的手上浮现,吴玉只感到喉咙时而一阵冰凉,时而一阵搔痒,在反复如此数次之后,魔法使便收回了她白湛的手。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
吴玉和魔法使对视着,对视了很久很久。
魔法使泄气了,她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真是没办法啊。”
“......”
“学会魔法,就可以救他哦。”
“?”
吴玉无神的眼睛伸着魔法使的手指看向了冰冷的吴老子,他的呼吸开始絮乱起来。
“怎样?要不要跟我学魔法?学会了魔法,你也是魔法使了呢。”
“......好。”
魔法使笑了。
“那么,契约成立。”
她凑上前来,在狂风暴雨中缓缓抱住吴玉。
刘镇雷雨夜的电闪雷鸣中,一把漆黑的伞从一个被湛蓝光辉占领的巷子中飞出,他从吴老子的领地中飞出,在飘到夜空中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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