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郑水龙水妹》第4章

    逆水上行的木帆船终于停靠拢重庆府朝天门大码头的船坞,太公发话,缆船、下货,水龙就脚板朝天忙碌,船上众人也都忙碌。归心似箭的成敬宇立在船头眺望,这次可是有惊无险,可是多亏了把弟水龙啊!他这般想时,感到身边有团暖火,是水妹来到了他身边。
    “走,快走,快下船!”拎了包袱的水妹拉他走。
    成敬宇犹豫:“水妹,还是跟太公说一声好,跟我恩人水龙弟说一声好。”
    水妹不回答,不晓得哪来那么大的劲,死拽了成敬宇下船。二人下船后,水妹就拉了成敬宇往人多处挤,往那陡峭的码头石梯上爬,两个人淹没在上下石梯的人流里。朝天门大码头始终是那么繁忙、拥塞、嘈杂,停泊在这里的船只最多,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总是那么耿直、耐劳、火暴。
    “龟儿子,抢死吆,鬼撵起来了呀!”有人呵斥他俩。
    水妹不理会,依旧拉了成敬宇匆匆登石梯。临近朝天门城门口不远处时,水妹才松口气,回望变得遥远了的江边的木帆船,嘴巴直瘪,眼睛发红:“太公,水龙哥,我会回船上来的。”
    成敬宇不安地:“还是该对太公和水龙说一声。”
    水妹呜咽道:“我也想跟他们说的,可是,可是如果去说的话,太公是整死都不会让我跟你来重庆府耍的。……”
    木帆船逆水驶向重庆府的这30多个日日夜夜里,水妹从来没有过的愉快,成敬宇对她说了好多趣事儿,她半懂不懂,却很感兴趣。这个成敬宇啊,人长得帅不说,还明了好多大小事情!她心里的那种莫名的快感变为不安分,变为莫名的躁动了。木帆船停靠忠县玉印山边时,她叫了成敬宇下岸去。那临江的玉印山上有座拔地而起的塔楼,形似宝塔,是著名的石宝寨。那塔层自下而上渐小,每层飞檐高耸,各楼飞檐之间均有迂回曲折的转梯相通,游人顺这梯子盘旋而上,登临古刹。他二人兴致勃勃登上塔顶,凭栏远眺。前临浩浩长江,后依巍巍群山,成敬宇击掌叫绝,不禁用手搂抱水妹柔肩。水妹那一刻就要融化,火烧火燎的脸就贴靠到他那起伏的胸前。
    “水妹,谢谢你领我来看这人间仙景!”成敬宇说话的声音颤抖。
    水妹来过石宝寨,是觉得美,却没有想过人间仙景,这阵子倒真觉得是在人间仙景里。抬脸看成敬宇:“这石宝寨再好,也没有你住的重庆府好呢。”
    成敬宇拍她肩头,说:“水妹,你亲生父母就是重庆人呢,你咋不回重庆去?”
    水妹苦了脸:“我爸爸、妈妈死后,重庆就没有亲人了。我那阵好小,去重庆找哪个呢?再说,太公又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成敬宇点头,说:“水妹,我俩像是有缘呢,都是从长江水里拣来条命。”
    水妹点头。
    成敬宇又说:“水妹,我要是领你去重庆府耍,你去不?”
    水妹犹豫一阵,说:“你把重庆府说那么好,我倒真想去。”
    他二人在塔楼顶说了许多话,顺那梯子盘旋而下时,把事情说定。成敬宇说,他去对太公说,让太公同意她跟他一起去重庆府,耍够了,一定完璧归赵。水妹思前想后,说,太公那倔脾气说不通的。不许他去说。
    这会儿,成敬宇还是觉得应该去给太公招呼一声,给恩人水龙道一声谢。而水妹却不让他去,心里如刀割般痛。自从水龙救她到船上后,她可是从没有离开过太公和水龙啊。水妹泪目灼灼下看,但见大河长江、小河嘉陵江两江汇合,波涛汹涌,滚滚东流。她那心里也波涛汹涌,泪水扑簌簌下落。
    成敬宇重重一叹,把着水妹肩头,说:“水妹,要不,我们还是去跟他们说一声。”
    水妹抽噎,坚决地摇头。
    成敬宇也就不再坚持:“那,好吧。”
    位于重庆府城东北的朝天门是为水运枢纽,门有几重。出朝天门,渡长江可去玄坛庙,渡嘉陵江可去江北县城。入朝天门,可从陕西街直通下城主要街道,从字水街经小什字可通上城主要街道。成敬宇对水妹说,先去小什字,那里热闹,又说,重庆府古称“江州”。“州”者,临水中高地可居也。朝天门虽说是两江汇合处,实际上是面向长江的。指城门说,水妹,你看那城门上的字。水妹抬脸看,念出声来,“古渝雄关”。成敬宇说,这古城门是朝向天子方向的,故而门名朝天。
    水妹的情绪好些了,点首道:“我听水龙哥说过,重庆府的城门有好多座呢。”
    成敬宇说:“重庆府有十七座城门,九开八闭,据说像九宫八卦,是明朝初年修建城门的时候就有了的。后来,不晓得啷个的,关闭了八座城门。现有的九座城门吧,朝天门、东水门、太平门、储奇门、金紫门、南纪门六门靠长江,临江门、千厮门两门挨嘉陵江。只通远门一门接陆路。可见重庆水路的繁华。”
    水妹听着,来了兴趣。
    成敬宇和水妹沿石梯道进城门。梯道两旁有不少竹捆房屋,多是开设的小客栈。天色入晚,挨门接户挂出“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的长方灯来。每家的迎客柜台上亮着用白纸糊罩的三角灯,是“鸡毛店”的标志。还有燃气灯的杂货铺、点高脚菜油灯的卤肉馆和小面店。乘船的、跑船的、扛棒棒的人出出进进,有匆忙者、喘嘘者,也有打望者。就有人不住朝水妹打望,成敬宇拉水妹快步走。
    进城后,成敬宇从西装的贴身衣兜内掏出幸存的碎银子,叫了辆黄包车。二人上车后,那车夫就小跑起来。头一次坐黄包车,水妹心里又喜又怕,担心会撞着别人或是自己会掉下车。成敬宇说,你尽管放心,没得事儿,笑道:
    “这黄包车也叫人力车,重庆府早就有过,两个轱辘托一个小包厢,可以坐两个人,前面有车夫拉车,跑得飞快。好像是宣统元年吧,重庆举行‘赛宝会’,盛况空前,适逢成都方面在上海买了12辆人力车,途经重庆,正值会期,便用来在会场行驶。”
    “从大上海买来的!”水妹惊叹。
    “对头。”成敬宇说,“当时呢,重庆人认为不过是新奇好耍,并未想到能如山城的滑竿和马拉车那样可以代步。会后,精灵的成都人就把这些人力车运往成都了。重庆是近些年才风行起来的。”
    到小什字后,二人下了黄包车。
    水妹的眼睛不够用,见有的男人肚子好大,竟然穿背带裤,抽比大拇指还粗的烟。成敬宇对她说,那背带裤是西方人的装束,那人抽的是雪茄烟。水妹又看见不少搽口红的女人,旗袍把人的身子裹得好紧,嘿,还真像花瓶儿一样漂亮。水妹笑,走路会好不方便。成敬宇说,水妹,你要是也恁么穿,一定比她们好看。
    转游了小什字,水妹觉得累了。成敬宇又要了辆黄包车,直奔他幺爸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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