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上一代的事儿了。”
楼老思绪飘飞,
“那年我才九岁,我家祖上是地主,王姨本名王丽花,那个时候她才十六岁,但已经是村子里最出名的美人,我父亲那个时候还是个仗着我爷爷的家业作威作福的二世祖,他垂涎王丽花已久,就趁她孤身在田间的时候,强行把她给玷污了。
王丽花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知道了这件事后拿着锄头就上我家大院砸门,结果被我家的家丁打得半死不活,差点当场丧命,还是我爷爷怕脏了我家门槛,才让人给他留了口气,丢了出去。
你知道的,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地主村霸都是只手遮天,而农民根本没有人权,地主欺压百姓,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碍于我家势力庞大,王丽花一家伸冤无门,最终只能认了血栽,脏了人,还折了条人命。
王丽花的父亲重伤不治,加上满腔愤怨,回去躺了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到死眼睛都没闭上。
后来,王丽花怀孕了,我父亲知道以后,二话不说不顾我娘反对,就把她给抢到了府中,做他的小姨太。
因我父亲替王父风光大葬,还拿着王母的性命作为要挟,再加上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十六岁的王丽花只能认命,乖乖留在了我们家。
那会儿我记得,王姨总是大晚上一个人对着月亮流泪,她身世凄惨,来到我家之后虽然衣食不愁,但屡屡遭到我娘的针对,她越是得宠,我娘越是恨她,那些下人看我娘眼色,也经常欺负她,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后来他生了个儿子,在家里的地位就更高了,我娘愈发害怕她会威胁我们娘俩的地位,于是就心生一条毒计——
趁着我父亲外出的那几天,她花重金找人把王丽花给玷污了,还把她刚满月不久的儿子给丢到枯井里活活摔死,生性温和的王丽花经不住命运这一轮番的摧残,终于彻底失去理智,当晚,她就悬梁自尽了。
怎料我母亲还不解气,竟然找人鞭她的尸身,还把她丢在外面暴尸荒野。我父亲回来以后震怒不已,但却无计可施,我娘连把她的尸体丢在哪里都不肯告诉他。
本以为这桩惨剧结束以后,我家就此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是惨剧的开始。
我清楚的记得,王丽花死后第三天,我娘就摔在枯井里死了,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她的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的。
当天我父亲也莫名其妙发起高烧,昏迷不醒,脸上一个劲冒汗,找赤脚医生来,医生也看不出点门道来。
我爷爷看出事有蹊跷,特地派人跑了趟一百里外的秋八坉,找来一个当地非常有名的道长,人称:九叔。九叔带着两个弟子一到,一问,立马就知道了原委。
他说问题出在王丽花身上,当即让我爷爷派人漫山遍野找寻王丽花的尸体,说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找到。所幸总算找到了,尸体运回来的时候,我瞧见了一眼,结果被那尸体的模样吓得好几天晚上都做噩梦。
尸体还没腐烂,和刚死的时候差不多,尸体身上全是鞭伤,皮开肉绽。而她眼睛是睁着的,翻着白眼,两只手笔直地伸向天空,脸上竟然在笑。
九叔说凡事物极必反,这是死者的愤怨达到了极致的表现,是为:怒极反笑。
两手伸向天空意思是誓要伸冤,简单地说,这是凶灵要报复的征兆。
九叔替她设了灵坛,然后布置了一个很盛大的场面,开坛做法事。
他把王丽花的尸体放在灵坛中央,把她的眼皮合上,自己在边上施法,设法平息她的怨气,让她的双手降落下来。
他做法是真的管用,过程中我们好几次看到那个僵硬的尸体手慢慢往下倒,但没一会儿工夫又突然朝天伸直了,而且闭上的眼睛也突然重新睁开,大白天的都能把周围一圈人吓得拍胸脯。
我记得九叔当时是说凶煞已成,这女鬼的怨气是平不下来的了,我爷爷很焦虑,连忙问他还有什么办法。
九叔说,阻止王丽花继续杀人的办法是有,但我父亲楼峰全的命多半是救不回来了,而且可能不光是我父亲的命,没准我们这一家上下得死大半人才行。
按照九叔的说法,被王丽花视作报仇对象的人多死一个,她的怨气就多平一分,依照她目前的怨气,不卸掉一半,以他当下的道行,是无论如何也镇她不住的。
我爷爷几番求他,他也只是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九叔走了,说是四天后再来。
全家人笼罩在阴暗中的四天后,就是王丽花的头七,我想我爷爷怎么也没想到,九叔说的死大半人,竟是险些全家死光!
而且不光我们家,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也都有人突然惨死,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晚整个村子都是哭嚎声,包括我自己的哭嚎声在内。
我爷爷,还有全家六十七个家丁在内,竟然全都一夜暴毙,死不瞑目,活下来的只有我和另外两个男家丁和一个女家丁。
第二天九叔来了,他看到满村陈尸的惨状,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吩咐他两个徒弟把王丽花的尸体装在了一个大红棺材里,用七星钉按照特殊的排列钉在棺材里,然后把她葬在了北山上阳气最足的地方,这下才总算把她的怨灵镇压了下去,后来我们村就一直很太平,没有再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是我们家仅存下来的女家丁养大的,作为扒皮地主家的儿子,那时候我天天活在别人的唾骂中。直到后来遇到了战事,十四岁的我于是谎报年龄参军,离开了这个伤心地。直到十几年后解放了,我于是改了个名字叫楼建国,改头换面解甲归田,回到故里,为了赎我上一辈人的罪而做起了义诊。”
“原来是这样。”
王歌恍然,我说怎么百年前就有人叫建国这个名儿。
还道是建的民国。
不过老爷子说的这个,真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楼老的故事还在继续:“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王丽花的怨气早就可以消散了,没想到……唉!
孔金焕一家在北山上挖的那个人工湖,就是埋葬王丽花的地方啊,我听说他们要在那造宅院,第一时间就去制止他们,但他们不听啊,孔小佬自诩做生意见过世面,半句都不肯从我,说我是封建迷信,坚持要在那挖湖。
他们看那里阳光充裕,想移居到高处,原本这无可厚非,但万万没想到会惊扰到地土下王丽花的怨灵。
果不其然,我担心的事情成真了,他们越挖越深,终于挖到了王丽花的棺材。
最要命的还是他们无意间破坏了棺材,把用来镇魂的北斗七星钉都捣坏了一根,当天就有两个工匠莫名其妙地惨死。
我说给你听你恐怕不信,这两个工匠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树林里,就那么相对坐着,掐着对方的脖子,相互把对方给活活掐死!
都这样了,孔金焕还是不死心,非要继续挖人工湖,要造什么湖景别墅,找人把放着王丽花尸体的棺材不知道带去山里哪个地方随便给埋了,到头来一家66续续都惨死。
上吊死的上吊死,出车祸的出车祸,更恐怖的还是孔金焕本人,他是在自己卧室里拔掉了自己的头死的,这件事警方来调查后第一时间就把一切消息对外封锁了。
村里的人都只道他家晦气,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只有我知道他们的惨剧完全是挖这个湖造这个别墅害的,原本多少安单(幸福)的一家,就这么全撂里头了,真当是可惜!
不过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只求王丽花的鬼魂能消消气,别再涂炭生灵了,毕竟事儿多过去那么多年,对不起她的人也都死了,甚至她那一代的所有人都已经入土了,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报复的人了。”
王歌听到这里,下意识看了楼老两眼。
她那一代的人,不是还有您么?
当然他没这么问,而是用更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不过,她当时既然那么痛恨您的家族,以至于连家丁佣人都不放过,但为什么唯独就放过了您和三个家丁呢?”
楼老摇摇头,道:“这个并没有那么复杂,在她生前,活着的那三名家丁还有我,整个家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对她好。尤其是抚养我长大的薛芳芳薛姨,更是和王丽花关系非常亲密,王丽花死后,薛姨是我们家里唯一一个为她落泪的人。
至于我,也是在有一次王丽花因为被我娘污蔑,说她和来我们家修缮的木匠有染,把她关进柴房三天三夜,没给过她一口饭和水,差点没把她饿死,年幼的我见她可怜,偷偷给她送去了两块薄饼和水。后来,我和王丽花的关系就一直不错,我私底下偷偷叫她王姨。我想,也就是这样结下的善缘,以至于让我后来能逃过一劫吧。”
王歌感叹道:“在那样一个强权霸道的家族里,竟然会出了像您这样的大善人,真是难能可贵。”
楼老摆了摆手:“不过,看样子不管是我过去对她的那一点微薄的善心,还是后来卫国从军,救济贫苦的善行,都不能唤起她半点的恻隐之心,残杀终究还是延续到了这一代……”
话说到这里,楼老又把话锋转回王歌身上:“小伙子,你们都还年轻,很抱歉把你们也卷入了这件事情当中,你的同学我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先送医院,看看现代医学有没有办法救治他吧。至于你,”他顿了顿,才接着道:“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回到这里来,这个地方不吉祥。”
王歌心头一暖,楼老眼底的那一份爱民如子的关怀一点不似作伪,当下不好拂逆他的好意,道:“好,楼爷爷,我这就走。”
“茵茵,救护车叫了吗?”
楼老提高声音招呼在外面忙活的女佣。
“老爷,叫好了,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外面传来女佣的声音。
“好了,孩子,一会儿等救护车到了,你就一同回到城里去吧。”
楼老凝重的神色稍缓,但很快又严肃起来,眼神炯炯地直视着王歌的眼,道:“千万记得,今后无论生什么事情,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刻意强调了“永远”二字,王歌一副非常感动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永远有多远?
一天,还是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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