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同学是在沪大读研的考古系学生,这次是为了写论文特地跑到楼塔的山区做地质勘察,途中我的同学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起狂来,趁我一不注意就扑上去吃一只死掉的野猪,还咬死了一只黄鼠狼。
我无奈之下只能把他打晕,然后我背着他往马路上走,也就是在经过山里那片湖的时候,我看到……看到了一个女鬼!”
王歌让自己的表现看上去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小青年,头一次接触灵异事件那种,口气非常难以置信,就像看到母猪会上树一样,说话间还刻意看了楼老一眼,营造一个怕别人不相信的假象。
毕竟他害怕归害怕,好歹也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灵异事件,本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手紧张焦虑地一个劲地搓,也不至于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但为了不让眼前的老人家起疑心,他还是装作是个很纯粹的没见过世面的二笔青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他是个带着目的前来的老江湖。
“我背着我朋友走在山路上,突然看到湖里面出现了一蓬头发,然后那个东西就慢慢浮了上来……”
看到楼老依然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王歌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她只露出了半张脸,她没有眼珠,眼睛是白的……”
楼老眼神很专注,从他的表情王歌看出他很相信自己的话,而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瞎说胡话的疯子,间中还问:“然后呢?”
王歌道:“然后我就跑了,没命的往前跑,直跑到马路上……我回过头一看,那个东西,也跟着来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就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面,露出半边身子,窥视着我……
后来,我就跑到了村子里求助,我跟别人说了这些事,他们都不相信,只告诉我让我来找您……”
最后一句王歌是编的,他压根没和其他人说这些灵灵鬼鬼的东西,唯恐九成九的人把他当神经病,他只能确定这位楼老是个知情人,会听信他的这番经历。
末了王歌还很迫切地道:“楼爷爷,您要相信我,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那个湖里……那个湖里真的有东西啊!”
楼老手拿着烟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王歌又像在为了博取信任,道:“楼爷爷,说实话,我作为一个研究生,我原本也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可是……楼爷爷,我听说您过去是非常了不起的医生,您说,我会不会是脑袋出问题了?看到了幻觉?”
楼老摇了摇头,道:“不,孩子,我认为你非常正常,你看到的一切也并非幻觉。”
王歌眼睛一亮:“楼爷爷,您相信我说的话?”
楼老长叹了一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不信鬼,是因为没见过鬼,但实际上我们并不能去否认那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就像空气,我们看不见空气,但无可否认的是,空气是真的存在的。”
王歌道:“楼爷爷,这么说,您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楼老又砸吧了两口烟,不小心被呛到了,咳嗽了两声,才道:“老头子我活了一百岁了,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了,早都看透了。”
王歌想了想,问道:“楼爷爷,那关于那个湖里的东西,村民都一无所知吗?我看到那个湖边还造着一栋别墅……”
闻言,王歌看到楼老脸上忽然泛起一种痛惜之色,道:“那个湖是人工湖,是本村首富孔姓一家为了建豪宅庭院花了大力气挖的,后来……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在前不久,孔姓一家四口人前前后后都死了。”
王歌一惊,瞪大了双眼:“楼爷爷,这……这是湖里的那个东西干的吗?”
楼老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满脸痛苦地道:“唉,造孽啊!都已经过去快八十年了,她到底还是愤怨难平!”
“您知道这事儿?”
王歌心中一喜,哦,听这出口腔,这是要揭开真相了?
“唉,罢了,罢了,这事儿不说也罢。”
楼老摆了摆手,收回了一脸愁容,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还是先去看看你的同学怎么样了,我的女管家应该已经把他收拾干净安顿好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歌也是没着急追问,跟着楼老走到二楼客房。
那位四十多岁的女佣正在替肖弘哲掖被角,看到楼老和王歌进来,朝着楼老躬了躬身,就抱着肖弘哲换下来的一身脏衣服出去了。
王歌上前一看,肖弘哲脸上的血渍都被洗干净了,衣服也换上了一身新睡衣,睡得很安详,当即诚挚地向楼老道了一声谢:“楼爷爷,您人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您,我这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楼老面容严肃,上前探手抬起了肖弘哲的左眼皮。
“咦?”
下一刻,楼老面露惊容,他又难以置信地拨开肖弘哲右眼皮,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竟然会是这样……”
他收回了手,面色有些恍惚。
“楼爷爷,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歌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了,鬼迷心窍呗。
楼老道:“他这个不是得了病,而是失了魂。”
王歌问:“失魂?”
“失魂,就是我们老百姓口头说的,丢了魂。”楼老道,“小伙子,你也亲眼所见,这个世界上确有怪力乱神的东西存在,你这个同学得的失魂症,我老头子在当年跟着红军长征的时候,就曾经在贵阳的一个小山村,见过一次!”
“那大概是1935年夏天发生的事情,我们的大部队在一个贵阳的一个名叫浦头埭的小山村里休息,那时我才19岁,不满20岁,在一个姓詹的小牧童家里过夜,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和詹娃子睡地上的草席,詹娃子的爹娘睡炕上,在半夜里的时候,詹娃子忽然就莫名其妙站了起来……
正巧那时候我被蚊子叮咬得懊恼,睡得浅,他一动我就醒了,当时我还以为他要起来撒尿,也没当回事,继续管自己躺着。
躺着躺着,我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然后我就被一阵很轻的说话声吵醒了……”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总不自觉就会和人多说,尤其爱话说当年,百岁老人楼建国独居多年,孤单的紧,此番一打开话闸子,立时陷入了回忆,开始娓娓道来。
“那会儿我年纪虽然小,但是长征路上也没少见过血和尸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那天晚上我居然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恐惧过,总觉得周围黑黑的有什么东西在吹冷风,大夏天的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吓了一跳,神志一下就清了,我拗起身来一看,发现詹娃子居然站在灶头边……对着那口大黑锅说话!
我当时就吓了一大跳,一开始以为詹娃子在梦游了,叽里咕噜在说,我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好像说要把什么东西挖出来。
然后,我就看到他慢慢转过身,要往门口走。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非常害怕,因为詹娃子的样子,非常慌(可怕),他就瞪着大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珠子还在冒灰光,走路的样子很僵硬,就像个牵线的木偶一样,根本一点都不像个人啦!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詹娃子不是在梦游,他跟着了魔一样,打开门走出去了。
我年纪虽然还很小,但是人很倔,坚持认为遇到事情应该自己解决,詹娃子的爹娘白日里招待我们大部队忙上忙下很劳累,我也就没忍心把两老吵醒。当时我非常害怕,但是我又担心詹娃子,所以我就偷偷摸摸跟着他出去了。
那个时候的农村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很散的土坯房,没有像现在这么房子挨着房子,村里很空旷,地广人稀,到处都是田野,然后嘛黑灯瞎火又没路灯,我就那么跟着詹娃子走在没有人家的烂泥路上,心里多少慌(害怕)都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紧张,本来想去找几个同志一起照应,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就怕一去叫人,回来就找不见他,只好一个人跟着他出了村子。
出了村子以后,他就一直往山里走,我印象很深的是那片山上很多那种有毛刺的树梢,我穿过那片树丛的时候身上被划出了好多血印子啊。
但是詹娃子对这些一点都没有反应的,他好像失去了知觉,痛都不知道痛,就只管往前面走,被石头绊倒了,又直挺挺站起来继续走。
我跟他一路,走了很远很远,我估计少说有个十七八里的山路,我一个跑长征的都走得腿发酸了,他还一点事情都没有。
到了一片基本上没人去的毛竹林,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然后,我就看他在一个泥坑里挖,就用两手刨啊,挖啊,也不知道在挖什么东西。
我走上去一看,他两只手都刨出血了,指甲盖都翘起来了,他还不知道痛,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瞪着眼睛在那边挖。
我叫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反应,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实在不忍心看他那个样子,然后我也帮他一起挖。
挖了老半天,你晓得我们挖到什么东西了吗?
挖到一具尸体啊!
那具尸体早都烂的不成样子了,就看到穿着碎花衣服,长头发,才知道是个女人。
我当时吓得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不是说怕死尸,关键是这个事体,太个吓人了!
你说个詹娃子好端端的觉不困,大半夜跑二十里路到深山里头挖这么个死尸,邪门不邪门的?
挖出那个死尸以后,詹娃子就跪在烂泥堆里,对着那个死尸讲话,我想把他拉起来,结果他俩膝盖跟生根了一样,怎么扯都扯不动他个人。
当时我吓得连夜又逃回村子里找人帮忙,我们营长也很重视,亲自带着二十几个同志和詹娃子的爹娘,天还没亮就一道回来找他。
后来我们几个人硬生生把詹娃子扛回家里的,把那个女尸么原地埋葬,给她立了个无字坟头。
那个年代吃不饱饭饿死的人多,山上劫道的不法分子么也多,我们也弄不清楚这个女人是饿死的还是被杀掉的,总之这个事情就那么告一段落了。
回去以后,詹娃子就昏迷不醒了,还发了高烧,后来他具体怎么样了么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我们要赶路,所以第二天我们就收拾行装出发了。
这个事情我们部队里也没有再说起,大家就当詹娃子是本来就晓得那边埋着个死尸,营长也不准我们乱嚼舌根扰乱军心,但是这件事情我一直记在那里的。”
说完,楼老回过神来继续讲肖弘哲,对王歌道:“你这个同学,我看这个情况和詹娃子一模一样,两只眼睛都冒灰光,瞳孔也不会缩放,明显看不到东西,感应不到光亮,”
王歌心里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闻言装作很急的样子,道:“那楼爷爷你说这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楼老摇摇头:“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送医院恐怕也没多少用场。”
王歌皱着双眉:“会不会就是湖里面那个东西弄的?”
说到这里,楼老又沉默了。
“楼爷爷,我说肯定是湖里面那个鬼害的。”王歌笃定道,“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同学不明不白地死掉咯?”
楼老一声长叹:“造孽啊!”
王歌心道,这下您总可以跟我说道说道了吧。
要化解那个女鬼的仇怨,总得从根源入手。
楼老又自顾自感叹:“到底要害多少人才肯收手啊?王姨!”
王歌看到他的眼睛忽然浑浊了起来,泪光隐隐。
“楼爷爷,我求求您,就告诉我吧,我同学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有办法解决的,您也说了,之前的詹娃子丢了魂之后帮助死不瞑目的女尸重见天日,我这个同学和他的遭遇那么像,估计也是着了那个女鬼的道,被逼着要帮她伸冤也不一定。”
王歌移花接木,借由鬼车任务带给肖弘哲的后遗症,试图从楼老口中套关于山中湖女鬼的话。
他一番巧舌如簧,倒也真从老爷子嘴里撬出了这个埋藏了数十年之久的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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