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怀揣的心事太重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个梦接连着一个梦,有时候是亲自到临了欧阳彻和凌佳的婚礼现场,有时候是梦到欧艾尘发生车祸的那一刹那,更多的还是凌佳拿着一包药,对着她妩媚冷笑的模样,似真似幻,浑浑噩噩,折腾得人浑身都不爽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雪丫终于从最后一个噩梦中尖叫着猛地清醒了过来。她摸了摸僵硬的脖颈,转而看向身边的闹钟,居然才睡了不过五个小时而已。
虽然眼睛依旧酸疼难耐,然而既然天已经大亮了,她也不欲再睡下去,只胡乱洗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郁郁寡欢的弃妇,免得让邻居坐实了猜测。她本打算出门先把家中的电话线重新接上,然而刚出门,脚下就像是踩到了什么,她低眉看去,只见是从门缝里塞进的报纸。
连电话费都欠了,倒是报纸还是没有到期。舒雪丫轻轻地叹了口气,随手拾起,只看见边角隐约有一个小版块,标题为“昔日著名珠宝设计师Eric身陷抄袭门后,郁郁寡欢在巴黎街头烂醉”,还配上了几幅图,图中的人物正是刘昌生。
想到或许刘昌生是因为自己才受到陷害,落得这副下场,又想到欧艾尘也未能逃脱这样的命运,舒雪丫只觉得牙根都发颤,一边紧紧地捏着报纸,又看去,很快就发现,这几幅插图看似简单明了,然而无论是从角度还是像素来说,都像是有人用专业设备故意跟拍,死死咬着刘昌生不放,只想找个错处来彻底搞臭他的名声。
她想到这里,心中更加担心他那边会再出什么事,只急急忙忙赶去接了电话线,转而又刚回家,在座机上拨下那一串手机号。
电话那端俨然是一片忙音。
她不甘心地连续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电话。她想了想,转而向刘昌生在法国的住宅电话拨去,连续打了三四次后,电话终于通了,然而那端却是一个中年女声,一口流利的法文,显然是本地人。
她听不懂那个女人口中所说的话,只尝试着用磕磕绊绊地英文与之交谈。一来二去,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原来刘昌生早就已经在半年前搬走了,这栋房子现在已经是她住了,至于之前的住户到底去了哪里,她也不明白。
舒雪丫低声用蹩脚的法文跟她道了谢,这才有些怅然地放下了听筒,失神了许久。
连一直住的房子都退了,大概是为了避开媒体的侵扰。想来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一定很巨大,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人相信他,但现在久久都没有沉冤昭雪,如果再拖下去,就算有朝一日澄清了,对他的声名还是会是永久的伤害。而且她相信他一定是被误会的,这样飞来的横祸,寻常人怎么能受得了?
她叹了口气,本想放弃,然而猛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拨了一串号码,正是当日他给她暂住的朋友公寓。
果然,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人接起,以法语问道,“哪位?”
声色依旧温润如山泉,然而却隐约带着几分颓唐之意,确实有些像是宿醉之后。然而据她了解,刘昌生平日里是最不沾这些烟酒的,未曾想短短的几个月过去,已然翻天覆地。
舒雪丫本是想劝慰他几句,然而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喉咙一时间却是干涩难当,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暴露出一点动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对话,似乎道歉和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电话那端的男人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转而又用中文问了一遍,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久久没有发声,似乎也要陪着她一起沉默下去,只余下轻轻的呼吸声,在电话彼端响起。
不应该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平静的,知道他现在还安全,她也就放心了。舒雪丫咬了咬牙,正欲挂断,然而那端却突然出声了,“舒雪丫,是你吗?”
舒雪丫握着话筒的手一滞,到底还是低声道,“是我。”
电话那头似乎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只似是老朋友叙旧一般问道,“我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你的行踪,你之前去哪里了?”
“我……”舒雪丫刚低低吐出一个字,想到之前那如噩梦一般的日子,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能又闭上了嘴,不愿去谈,到最后,也只酝酿出了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刘昌生何等敏锐,听得电话那头她的犹豫之后的沉默,和没头没脑的道歉,立马猜了出来,只问道,“是……被他关起来了?”
舒雪丫没有回答,只当做默认。
“那你现在在哪里?逃出来了吗?”电话彼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紧张,一连串问题一个紧接着一个问来,“那你腹中的孩子?现在是生下来了,还是……还是被打掉了?是欧阳彻亲口的命令?那你现在……”
“刘昌生,”想起那个还没有存在过就已经消失了的孩子,舒雪丫心中也是一阵没由来的难过。之前对这个孩子赋予了太多幻想和期待,如今突然被告知没有,就像是真的没有了一个孩子一般。她咬了咬下唇,继而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追问,“我现在没有事,一切都很好,但是……也没有怀孕,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孩子。”
他的反应果然很是讶异,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明明上次检查还……”
舒雪丫早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尽力平静地说道,“是因为药物的效果。艾尘姐说……很有可能是因为上次凌佳的私人医生给我开的药中,有扰乱身体机能的因素,所以才会出现了假孕的现象。也怪我,一心想着怎么安置孩子,竟也不知道还要去复查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迟迟地传来一声叹息,不知道里头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我没有提醒过你,也是我的错。”
“关你什么事,你曾经是提醒过我的,只不过我脑子太笨,现在才反应过来,”想到这里,舒雪丫又笑了笑,有些自嘲的味道,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现在想来,其实这件事情早就有端倪了,比如那个私人医生为什么每次只定时定量地给我药,比如为什么医生只肯给你开出药单而不直接配药给你,又比如为什么那些日子里我会反常地昏昏沉沉一整天,只是我一直都睁着眼睛忽略了这些显而易见的现象,被眼前的幸福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把所有反常都忽略。如今就算察觉,也来不及了。”
虽然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是刘昌生还是听懂了个大概,沉默了许久后,又是低低地叹惋了一声,继而简单地劝慰道,“都已经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舒雪丫的反应却是出奇的执拗,一边瞥眼看了看手中的报纸,握着听筒的手微微收紧,正如此时她的心情。“总有一天我会帮你沉冤昭雪,我相信你不会是那种人,你不应当被这么不公平的对待。然而……现在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不过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
刘昌生被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引得有些好笑,本还想劝慰几句,让她不要费这个力气,然而听闻她坚定的语气,心中不禁一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轻轻淡淡地应了下来,“好啊,我等着这么一天。”
即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太可能,甚至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得不选择接受这个现实。然而与其让她徒增愧疚,还不如应下,总算是对她努力的一份支持。
听闻他没有拒绝,舒雪丫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我家里还有事情需要我处理,改日再联系。”
“一定。”刘昌生莞尔。
挂掉了电话,舒雪丫闭了闭眼,调整好了心情,缓步探向父亲的房间。
刚到门口,她还没有推开门,便已经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显然昨夜等她睡之后,他又开始了新一波的酗酒。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里头会是什么样的状况,舒雪丫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一时间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
她正在门口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听到里头传来“啪啦!”一声,似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舒雪丫被这陡然的巨大动静引得一惊,连忙拧开门把手推门进去,不禁尖叫了一声。
只见房间里安置的穿衣镜此时已经碎了一大半,留下满地的碎玻璃片,而他正酒气熏天地倒在其中,头破血流,手上却仍拿着酒瓶,想来是刚才酒醉未醒,一时间摔倒,正好撞到了其上。
舒雪丫站在原地,被眼前所见震悚了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小跑着奔过去赶紧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掸干净身上的玻璃碴子后,才吃力地将死猪一般昏迷过去的舒父扶到了床上,见他虽然刚才血流了一地,然而玻璃渣伤到的皆是表面皮层,并没有大问题,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这才抚着胸口,稍稍放下心来。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闲着,只找出家中的紧急药箱,对伤口简单清洁过后,拿纱布包了起来,准备等他彻底清醒过后,再去医院检查。一切做完之后,她终于脱力地跪坐在了一侧,看着床上满面酒气熏成的红光的舒父,失望难以言表。
年纪越大,反而越为糊涂。即使经过昨晚的缓冲,她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人居然会变化得这样迅速,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难以想象,如果她再晚回来几天,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床上的舒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明明已经伤得这样严重,嘴里还喃喃着“再来一杯”的模样,舒雪丫又气又恨,却又无济于事,只能狠狠地将他手中紧攥着的酒瓶拿掉,然而下一瞬,脸上就猝不及防地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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