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昏迷,我持续了一个多月,当时是因为我对死去的人进行了起死回生,所以付出了代价。而姐姐在我的病床前,一点一点地把我们家族的事情告诉了我。
我家世代都是守尸人,当然守尸人并不只有我们一家。
二号冰柜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一片坟场,埋葬着恶巫,我爷爷就是那片坟场的守尸人,不过,守尸人只是他隐藏的一个身份,爷爷的另一个身份是建筑师。
当这片坟地准备建造医院的时候,他便毛遂自荐,提出亲自设计这里,后来爷爷用自己的心血建成了二号冰柜,也就是恶巫的牢笼,之后他离开城市,隐居在山里。
离开之前,爷爷和当时的院长达成了协议,就是必须要对二号冰柜保密,以及永远不可打开冰柜。
可惜,当时六芒教已经混入了医院之中,他们偷偷在行政楼里设置了祭祀地点,就是那间门上画着六芒星的房间。
还有,霖子还是婴儿时被带到那房间里,他母亲用刀子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就是为的就是用他的血召唤恶巫。
而秦海映,曾经看守过太平间的人,是他无意打开过二号冰柜,最终释放出了恶巫,自他之后,医院里怪事连连,便都和恶巫有关系了。
在历任院长所签署的保密协议中,并不是单纯关于太平间负一层的,而是关于二号冰柜的秘密,他们的使命是确保医院的安全,确保二号冰柜永远不被打开。
协议中说,如果他们违反了这一要求,就会死,那不过是吓唬他们的,真正杀死他们的人,是恶巫,因为他们都是恶巫的障碍,只有最后一个上任的院长除外,他是恶巫挑选出来的人。
那个矮胖的院长千方百计留我在医院,就是为了将来由我打开二号冰柜。
至于青山隐修会,在尉迟静丹接管之前,都是跟我们守尸人联盟的,于是恶巫把魔爪伸向隐修会,并利用他们为自己祭祀,尉迟静丹一次次杀人都是为了祭祀恶巫,使得恶巫变得更加强大。
而尉迟静丹也是受害者,她的病就是恶巫造成的。
“你最好不要那么做,不然你姐姐必死无疑,别忘了,她的病就是被我诅咒的。”恶巫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淡淡地回答他:“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不会让我和我姐活下去。”
说完,我没有给恶巫反应的机会,拉开二号冰柜,把沾满了我鲜血的白色腿骨,连同那本真正的《死亡之光》一同扔进了冰柜里。
恶巫疯狂地朝我扑过来,他想阻止我,想拿回那被我扔进去的腿骨和书,当他扑在冰柜边上的时候,我立即向后退一步,并用力抱住他的腿,将他推进了冰柜里。
关上二号冰柜门的那一瞬间,我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哀嚎声,以及指甲抓在金属物上发出的嗞啦声,就像我第一天来太平间时听到的那声音一样。
这一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时间就这样,在我的脑海中,滴滴答答地流逝着。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床头柜上的台历时,才意识到,已经一年过去了。
除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房间里到处都是白色的。
我慢慢坐起来,确定自己是在医院里。
而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我做的一个梦,我清楚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
我努力回想霖子跌入二号冰柜前的情景,却只记得眼前是一片漆黑,仿佛二号冰柜是一个无底洞。
霖子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一年了。
想到这,我不禁失声痛哭,而且除了霖子,我似乎还丢失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我搜遍记忆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它。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弄丢了什么。
所以,当霖子揽着王颖的肩膀走进病房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还在梦里,因为恶巫,也就是霖子已经被我推进了二号冰柜里,但紧接着,我开始怀疑,莫非现在的霖子就是恶巫,我没有成功,他又回来报复我了?还假装成了我的朋友?
他们两人看着我,也全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站在门口愣了两秒,才兴奋地跑到我床边。
我突然发现,王颖已经怀孕了,宽松的衣服已无法遮住她的变粗了的腰身,而霖子还拉着另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强子,你醒啦!姐就说你早晚都会醒来,果然是真的!她不是安慰我们!”王颖激动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看见我又是哭又是笑。
霖子抿着嘴唇,激动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警惕地看着霖子,“你竟然没死?”
“哥们儿,你太不够意思了啊,一醒就盼着我死!”霖子说着锤了我一下。
这时,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对我说:“强子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双儿?!”
“嗯!太好了,强子哥哥还认得我!”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姐呢?小雪呢?她们都还好吗?还有你,霖子,你怎么会活下来的,我明明把你推进二号冰柜了,而且……”
我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开了。
王颖安慰着我,让我先别急,她说既然我醒了,那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告诉我一切。
“你姐现在挺好的,她康复了,已经回到大学继续读书了。”王颖说完还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来一张照片给我看,那是她和霖子,跟我父母以及我姐在大学门口照的,她说姐姐复学的那天,她和霖子都去送了姐姐,这照片就是他们在大学门口拍照留念的。
这个消息对我确实是个不小的安慰,之后王颖还告诉我,我父母现在已经不在医院打工了,他们开了一家小饭馆,就在这附近,当然开店的钱是徐哥赞助的。
说到这,王颖还问我记不记得徐哥,我说当然记得,就是王副院长的老同学,曾经跟我一起要把青山隐修会搞垮的人。
王颖点点头,表情稍显凝重:“看来你还都记得,其实过去的那些回忆,我宁可你都忘了。”
“那老天爷就对我太残忍了。说说霖子的事情吧,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我看了一眼霖子。
霖子点点头:“诶,强子,你刚才说你打开了二号冰柜,那你看见里面是什么了吗?”
我皱了下眉头:“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既然你被我推进去了,如果说你已经安然地活着出来了,那你应该知道吧?”
他却摇摇头,说自己是被湖怨镇的村民从湖里打捞起来的,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基本都忘了。
“这样啊。”我看着霖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双儿突然对我说:“强子哥哥,霖子哥哥没有骗你,而且他现在是个好人。”
我看着双儿,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既然这样,回来了就好……”我喃喃地说,心里却还觉得空落落的,说不出来为什么。
之后王颖告诉我,他们是在太平间里发现的我,我手里攥着二号冰柜的钥匙,冰柜是锁着的,而我当时已经昏迷,从那之后我就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这间病房里。
我昏迷了49天之后,霖子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去找了王颖,后来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说着王颖幸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们都有孩子了。恭喜你们啊。”对于这些信息,虽然我还有些不适应,不过知道自己应该祝福他们,而且也真心替他们高兴。
我问起蓝教授的事情,霖子说他只知道蓝教授已经回大学教课了,至于他的妹妹,也已经被找到,她的身体开始发育生长,但可惜的是,她和我一样,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
“那其他人呢?快告诉我,他们都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
王颖和霖子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神情莫名地有些沉重。
“都过去了,强子,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和人了,你所关心的人都很好,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霖子说。
他在回避我的问题,我听出来了。
“不,告诉我实话。我需要知道真相。”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好吧。”姐姐走了进来,“既然你想知道,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姐,你怎么来了?不是在上学吗?”我有点开心,也有点诧异。
“我每个礼拜这个时候都来看你。”她说完冲王颖和霖子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之后霖子和王颖出去了,只留下我姐和双儿在屋里。
姐姐告诉我,红胡子已经恢复了健康,不过苏姐已经不在了,她是在我昏迷的那天,被人送到医院的,她死于车祸,车祸就发生在我们医院的外面,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也没人能解释一个从身体体征来看,已经死了很多天的人,是如何再次被撞死的。
当姐说这些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是不是因为苏姐是被复活过的人,所以当恶巫被送进二号冰柜后,某些我们看不到的力量也随之消失,所以苏姐就死了?”
我越说越害怕,越着急:“姐,那王月是被我复活过的人,她怎么样?还好吗?”
“她没事。”
“那……小雪呢?”
当我说到这,双儿哇地就哭了,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告诉我,小雪怎么样了?当时我们回医院的时候,她就昏迷不醒,还受了伤,她现在怎么样?”
姐皱起了眉头:“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小雪根本就没有跟你和蓝教授一起回来,她在你们离开寿衣店的时候,就不见了,你都忘了吗?”
我不敢相信,不停地摇头:“怎么可能,她明明在车上!”
忽然,我回想起来了当时的情景,当我们离开枯井,带着霖子赶往太平间的时候,小雪确实不在车上,而之前,她是在车上的。
寿衣店里的一幕猛然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时我们经过一口棺材,棺材盖打开了一个缝,我当时看到里面有个人,轮廓很熟悉,但我没有管,直接跟蓝教授离开了,其实里面那个人就是小雪!
“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小雪明明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我却把她想象成在车上等着我……”我痛苦地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姐对我说,这不能怪我,我也不用责备自己,这就是我的命运使然,因为当时我必须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所以我自动把会阻碍自己的一切情绪都封锁了起来,甚至对于小雪的失踪我意识到了,却没有去管。
“然后我还自我安慰似的,想象着小雪就在车上?”我无法原谅自己。
姐叹口气,点了点头。
“那小雪到底去哪儿了?”
“强子,因为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如果你想知道小雪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能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姐说完心疼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僵硬地甩开了姐的手。
“强子,你不要这样,振作一点。对了,你不想听听其他人怎么样了吗?你知道那个浅香吗?她前两天结婚了,就是和那个郝全,他彻底恢复健康了。哦,对了,还有胖老板,他把药厂重新整顿,药厂早就开始投入生产了。还有何丹娜……”
“姐,不要说了……”我打断了姐的话,“我只想知道小雪去哪儿了……”
“好吧,不过你最好先冷静冷静。”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你不想听,我也还是要说,这是何丹娜给你的,她说你醒来后会想找她的。”
姐说完这个,还提醒我,爹娘很担心我,无论如何,要先去见见爹娘。
我点点头,下床,穿衣服,让姐立即就带我去见了爹娘,他们见我醒过来,也是特别激动。看到二老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当我提出,要去找小雪的时候,爹娘和姐姐并没有反对。
后来,我联系了何丹娜,她说可以为我提供小雪的线索,当然她不会收我一分钱。
她带着我去见了大壮,因为只有大壮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大壮现在和那位炸油条的拆弹专家仁叔住在一起。
大壮告诉我,当时他被那郝全感染,非常痛苦,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当时我们陷入混乱,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老头就在寿衣店那间西边小屋里,是那个老头把小雪打晕并放进棺材里的,大壮看到了一切,想提醒我,可惜他说不出一句话,我们走后,他看到那老头把小雪从棺材里拽出来,带走了。
我努力回想,猛然想起来,那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老刘头!!!
“他们去哪儿了?大壮,后面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大壮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对我说:“那个老头知道我没死,他离开之前,走到我面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和小雪有缘无分,他不会再把小雪交给你,说你只会带你她痛苦,他快死了,在死之前他会带小雪去个安全的地方,还说……还说会让小雪永远忘了你……”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蒙了,老刘头肯定预感到了,恶巫会死,而恶巫死后,他也就完了,在他死之前,想为这个虽然不是亲生,却非常疼爱的侄女再做最后一件事,就是忘了我,重新开始生活。
想着这些,我简直要崩溃了。
这时,何丹娜对我说:“我有不少人脉,或许可以帮你调查一下哦。”我非常感激。
这次见面之后,寻找小雪的事情就陷入了僵局,我一直跟何丹娜保持着联系,但始终没有小雪的消息,我没有一天不担心她。
直到两年后,何丹娜突然打来电话,她兴奋地告诉我,有小雪的消息了,在另一座城市,她的一个朋友说自己见到了一个很像小雪的女孩,我便带着双儿立刻去了那座城市。
哦,对了,我父母已经正式替我领养了双儿,她现在真的成了我的妹妹,而且她始终坚持要陪我一起去找小雪。
我拉着双儿,走在那座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当我们经过一家书店时,双儿突然拽了拽我的手,我停下来,顺着双儿手指的方向,我看到我们两人的影子出现在橱窗的反光玻璃上。
这一幕曾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当时我不懂,现在终于明白,我拉着的孩子,是双儿,而那种悲伤,是因为我弄丢了心爱的人。
泪水突然充满了眼眶,双儿又拽了拽我的手,她再次指了指橱窗,“强子,那是不是小雪姐姐?”
我一愣,原来双儿让我看的,是橱窗后面那个恬静的女孩,此时她正捧着一本书,安静地阅读着。
眼泪终于模糊了我的视线,愣在原地很久,就那么看着店里的女孩,最终,我迈开脚步,走进了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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