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时代舞厅
柏油公路边干涸许久的“大众渠”终于通水了,驾驶大客车向地区驶去的秦雪娃感叹又遗憾。朱岚坐在他身边,望着车窗外春景乐滋滋地。
太阳当顶时,客车驶进地区的省运输汽车站。下完人,秦雪娃驾车向地区公司大修厂驶去。地区公司大修厂老大,西北角堆放了不少报废汽车。朱岚见了啧啧叫可惜,说是倘如她继父鲁世能管这个厂的话,定叫这些车复话,拉货载人赚钱。他会有办法刺激叶有福那帮人拼命修的。
秦雪娃道:“一旦利益与自身挂钩,人的能力实在可以移山。只是,这些破车除了回炉炼钢铁外实在是不能再修了使用。现在,国内和国外发达国家一样,硬性规定了车辆使用和报损年限,否则,文通事故不得了。晓得不,当今世界上交通事故伤人比地震伤人还厉害。法国有个‘车祸博物馆’,堆了不少车祸后的破汽车,种类之多,世界第一。把教育和盈利融为一体,设有‘车祸教训区’,按车祸现场布设,还设有‘破车零件利用区’,参观者可以在数千辆破车中廉价购买需用的可用零件,这个博物馆年收入高达10多亿法郎。”
朱岚听着,觉得秦雪娃知识好丰富,他比继父更有头脑。心里又觉得继父鲁世能的脑筋也不简单。
“你不信我说的话?”
“我信。嘻!”
“你笑啥子?”
“我笑你那竖起耳朵的狼摸样儿好像你爸爸!”
这话又触了秦雪娃心病,他真希望自己是父亲和爷爷的血脉后代。他要早些同朱岚结婚,讨爷爷和爸爸喜欢,让他们早日见着后人,给他们以慰藉。他真不理解父亲为何要独生一世。
秦雪娃的车在大修厂换了车胎,驾车要走时,公司的大胡子孙经理过来搭车。老头儿头发花白,颈短,很胖。河南人。是老秦头带的第一个徒弟。车启动后,他盯了朱岚邪笑:
“雪娃,都勾搭上大姑娘了!”
“不是勾搭,是人家自愿上勾。”秦雪娃打着方向盘子,说。
朱岚只顾自笑。
“雪娃,路上有哈新闻?”
孙经理早不开车了,总爱打问司机们的途中见闻。问到猴娃那种顽皮司机就会回答说:“呀,见了一路上的姑娘,一个赛一个靓,眼睛不够用呃!”孙经理就会开怀大笑:“他娘的,现今的公路上姑娘太多,也就见惯不惊。想我们青年那会儿,偶见一个,才真是,啧啧……”孙经理当年那好漂亮的而今也与他比赛似肥胖了的老件儿就是他开车途中看见,钟了情意,后来经老秦夫妇撮合的。要是遇了“洋三科”这见多识广的,就会对他说:“嘿,见了一路越来越多的各式牌号、单位的汽车,真担心要把省运的车吞没了。”孙经理就会五官蹙拢,叹:“他娘的,你说这事儿咋着呢……”
“孙经理,我见‘大众渠’通水了。”秦雪娃说。
孙经理咂着烟,说:“现今这新专员机灵,投了不到两股的款额,说是临、古、安三县各均出剩余的钱。这钓饵一扔,就都出了钱,这水渠就通了。”
孙经理这一说,秦雪娃就把临、古两地的汽车运输情况讲了一通。
“孙经理,我在想,现今这多家竞争的运输业,也好比修这‘大众渠’,不发挥各县的自主积极性不行,可完全散了各自为政也不是个办法。必要时,是不是也得有个提卯卯的。”
“你说的也中,可由谁来提?俺省运已经划归专区管了,你们临丘县马上要改为专辖市,不定你们车队也要划归当地管。”
“那省运不就垮了?”
“也不会那么容易,唉,俺一时也还闹不清楚。”
“其实,归哪儿管是个形式,现今下放自主权,当地管也有好处。关键是企业要真正破了‘三铁’。”
“中,可这也不是易事儿……”
孙经理搭车到地区公司门口,下了车,拍秦霄娃肩头说:“年轻人,好好干。我听鲁圆圆说,你俩在合作搞科究。你们就好好把现今中国地方汽车运输这行道研究研究。”又盯朱岚,“你可别犯嫉妒,他俩那是工作上的事儿。”哈哈一阵笑,走了。
中午阵,秦雪娃和朱岚去转了地区的大小商场,买了不少东西。下午,拉了人返回临丘县,第二日,再拉客人回古山县去。说好,当晚住秦雪娃爷爷处。
车到临丘县,下完人,秦雪娃领了朱岚往爷爷处走。路过“时代舞厅”时,两人均被吸引,买了票,挽臂步入舞厅内。多是青年男女在跳舞,乐手个个东倒西歪,吹奏的竟是世界名曲,斯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维也纳森林》,福斯特的《可爱的家乡》柴可夫斯基的《悲枪》,舒伯特的《圣母颂》……中四、快三、慢四……秦雪娃从未有过的身心舒展,搂着朱岚舞蹈,两人都满面潮红、通身冒汗。
朱岚一直是那么自然地笑着,与他配合得恰到好处。秦雪蛙才发现和朱岚跳舞不觉得累,发现她的舞姿纯情柔软优美,发现一些人在歆羡地看他俩。忽然,他看见了两双好热悉的眼睛也在盯他俩:一双是似乎要飞翔的眼睛,闪着高傲胜利矜持与祝愿,一双是乌黑发亮的眼睛,如秋水寒星宝珠火焰,灼暖灼痛着他的心。是雷帅与鲁圆圆,他们也在人群中舞蹈。正是终场的《一路平安》的舞曲。秦雪娃搂着朱岚旋转,目光落到身前的也看见了鲁圆圆的朱岚的那双扑闪的眼睛上,惊异地发现,朱岚这双水杏般的眼睛清纯灵动俏媚,好似古山青湖水,倒映着没有一丝儿浮云的天空……
舞会结束了,人们结伴往舞厅外走。秦雪娃伴了朱岚顺人流往外走,走出门,听见有人喊。
“秦雪娃,等一等!”
是他和朱岚正准备在门外等候打招呼的鲁圆圆在喊。鲁圆圆拉了雷帅挤出门来,又拉了秦雪娃到一边去。
舞厅门外的人稀落了,灯火暗淡下去,月光的银白色显得突出。
鲁圆圆和秦雪娃说了老久。雷帅就与朱岚随意摆谈。朱岚发现,秦雪娃和鲁圆圆谈得激动起来,心想,自己这个姐姐,不该再来忧烦她的雪娃。
秦雪娃和朱岚一进屋,老秦头就忙不停。为两个晚辈人下了煎蛋面条,又叫二人好好烫脚。朱岚正烫脚时,秦雪娃那散着足臭味儿的大脚板也伸进来,踩着朱岚雪白脚搓洗。
朱岚落了泪。
“怎么,踩痛你了?”秦雪娃抬了抬脚。
朱岚抬起眼来:“我那个鲁姐,她不该再来烦恼你。”
“她?没有呀!”秦雪娃笑道,“朱岚,你吃醋了?她都结了婚了呀,她跟我谈的是合作搞科研的事情。你不晓得,人世上好多事情,平日你天天见它做它喜它恼它,就这么过了。可是,你要是认真去观察体味研究它,就大有学问大有名堂了。就如同那沙里淘金……”
秦雪娃说着,看朱岚那在屋灯下放亮的眼睛,就想到了爷爷和爸爸给他的那根闪亮的金条来。
夜里朱岚脱衣躺在秦爷爷为她铺了新床单的床上,身子在暖柔的被窝里板动,老睡不着。女人特有的妒意在心里翻涌,想那个伤害过雪娃如今又还来纠缠雪娃的她现今的姐姐,想那个自己既怨又谢的挖了雪娃墙角的她姐夫雷帅。感觉出来,雪娃至今也还是爱着鲁圆圆的。尽管他已向她求婚,对她欢笑,而失恋的心却在滴血。她决心用自己真诚心去温暖慰藉他那颗伤痛的心,给他以一生一世的爱……
她这样想时,看见一条金闪闪的亮物在眼前晃动,发现秦雪娃摸到了自己的床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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