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雪娃寻母
春节过后,春天就踩着响步走来。
大山里的古山县的春天不如丘陵地的临丘县来得那么快,钻进秦雪娃驾驶室的山风依旧料峭。然而,春的来势巳不可阻。客车驶越山道时,秦雪娃看见,凝冻枝头的冰凌已经融化,沉默了一冬的瀑布已洋洒地放开气势,青湖畔的花草绽了新蕾,针叶林的浓荫下燃起绿绒绒的火苗。
客车盘旋下莽莽古山,过了通往安东县的三岔路口,径直朝临丘县驶去。
越往前驶,气候越加暖和,景物也有变化。宽阔的柏油路两旁,大叶桉树缀上新叶,路边的河水哗啦啦响,野花一簇簇一丛丛,如云似霞,长嘴百灵、云雀、斑鸠、麻雀飞来射去,叽喳呜叫。
白昼变得长了。清晨五点半发车的这辆客车驶进临丘县时,夕阳刚刚在西山头上埋下脸,迸射出红蒙蒙的暮辉。
客车驶入省运车站。下完乘客之后,秦雪娃便往车队澡堂走,向雷妈转告了雷来弟夫妇的问候。进澡堂后,让哗哗的热水冲洗身子,血管扩张,全身血红,好惬意。穿衣服时,赵厚心队长端了脸盆进来。秦雪娃就边穿衣服边汇报。省运车队现时在古山县的局面还可以,但是,又增添了人和车辆的临丘县驻古山县车队也咄咄逼人。虽说是省运与“黑铁塔”方合办的车修场也扩升为大修厂,然而,明显可以看出,有奶便是娘的“黑铁塔”偏向县车队。地头蛇难斗,把不少生意都揽去了县车队。又四处传言,雷来弟是叶有福的徒弟,弄得师徒隔阂不说,修车客户多愿意往叶有福那边跑。赵队长听了,边脱衣服边痛骂叶有福,这崽儿长反骨,吃省运的饭成了气候,去为外队卖力,连他最喜欢的徒弟娃嘴里的饭也要抢,有脸没皮了。又告诉秦雪娃一个不妙的消息,县车队的内线传了话来,鲁世能可谓神通广大,千方百计联系上了台湾一个亲戚,听说要去古山县同他办合资运输公司。难怪,“黑铁塔”小子要巴那边。秦雪娃听了反高兴一股,有资金投进来,必定促进本地区汽车运输业的快步发展。省运地区公司见此情况,说不定会投血本来参加竞争,你合资企业也难斗这大地头蛇!也担心头头多条条框框多,会否有如此魄力。还想了另一件常挂心间的事情,人家海那边的分别40多年的亲戚都找到了,而自己的生母却杳无音信……
秦雪娃出澡堂后,少不得又与雷妈摆谈,雷妈又少不得问长问短问寒问暖千叮万嘱。
“雪娃,听说你在古山县里耍了个女子?”
“在谈。”
“人好不?面相要讲,但一定要心好,要温顺贤惠。”
“还不错。”
“那就好,好久领回来看看,你雷妈要给她做身衣裳……”
辞别雷妈后,秦雪娃去看爷爷和羊洋。路过“时代舞厅”时,见霓红灯光下围了一圈人。挤上去看,是一个亮着半边臂膀的藏族汉子在叫卖虎骨、麝香等山药。身后停有一辆新型号的50型高架摩托车。
秦雪娃看着,猛然喊:“边巴,你是边巴!”
边巴也看清了秦雪娃:“哈哈,你回来了,我找你!”说着,收拾地摊,打成包,驮在摩托车上,推了车跟随秦雪娃走。
到家后,秦雪娃要向爷爷和羊洋介绍。边巴说,不用了。我下午阵就来过了,已认识了。就摆上酒菜,二人在外层屋边吃边谈。老秦头领了羊洋到里屋去看电视。今天周末。
“呃,边巴,我们说话声音小一点儿,你对我爷爷说过我去山里找母亲的事情没有?”秦雪娃担心地问。
“还没有,我只说你是我在山里相遇的好朋友。”边巴说,喝了口酒。
“那就好,边巴,这摩托车是你的?”
“对头,我边巴现今有好多的钱,不骑马骑摩托车了。”边巴笑着,咬着卤鸭子,“我要骑这辆摩托车周游全国。”
“当真?”
“日本有个冒险家风间辰二,骑车去过南极和北极。”
“你路费够不,不够,我给你添些。”
“够了。我卖牦牛有老大一笔钱,又带了这些贷真价实的山药,边走边卖。按了你留的地址,先过来看看你。”
“真谢谢你。”
“说谢就见外了,我又给你带了点消息,是从尼玛大妈那里打听得的。她讲,当年那个在拉姆雪峰下生下娃儿的女人发高烧住过她家帐篷,叫继红。”
秦雪娃听得热血沸腾,又一想,当年叫继红名字的人太多了,怎么去找?就问:“边巴,你有没有问尼玛大妈,注意她是什么地方口音?有什么特征没有?”
“问了,尼玛大妈说是四川口音,人生得白净,盘子脸。”
“啊,”秦雪娃一阵高兴,四川口音,那么母亲是四川人了,至于人白净,盘子脸,这样的人也多。
“呃,雪娃兄,我说,你为啥不在报纸上登一个寻母启示呢?”
“开先我不想登,主要是怕伤了爷爷的感情。后来,也偷偷登过,登的一张全国性报纸。心想,爷爷不识字,不会晓得。可没有回音。我就在想,要嘛,是她有什么难处,不愿意认我这个儿子,要嘛,就是没有看见启示,再就是……”秦雪娃不往下说了,心里哀哀地。
“雪娃兄,”边巴喝口酒,“听我边巴一句话,你要寻到你母亲,就还得再登,这次你就登省报。要不然,就在省电视台打广告,电视是家家户户都要看的,连播几天。”
“不行,不能打电视广告,我爷爷天天晚上都看电视。他老人家还一直不知道我已晓得了生母这事儿,他要看了会好伤情。他已经发过一次脑溢血,住了一个多月医院才好转。不过,倒是可以在省报上登一登。”
“你就一直瞒着你爷爷?”
“嗯。”
“如是你找到了你妈妈呢?”
“也瞒着,我爷爷对我太好了。让他老人家一辈子也不为这件事遗憾。”
“嗯,对。你这也是以心报心……”
晚上,两人同睡一张床上,又摆谈了许久。次日一早,边巴一定要走,秦雪娃也要出车,就没强留。秦雪娃开车领边巴去加油站加足了摩托车汽油,一定要为他付汽油钱。又把包装好的家里的两瓶陈年沪州老窖酒给了他,让他路上吃。又叮嘱,只能是晚上歇店时喝酒。边巴应着,道谢。二人依依难舍,紧紧拥抱。
“边巴,莫谢。你真是够朋友的汉子!”
“是朋友就不讲客气话,雪娃兄,后会有期,再见!”
东方弹出一线亮白。
50型高架摩托车“突突”一阵响,带走了这个来自大雪山的藏族汉子。秦雪娃的心弦一阵颤动。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里。东风牌大客车“轰轰”一阵鸣响,朝省运车站驶去,载满客人,又返回古山县。
大客车越平川翻高山,秦雪娃心涌大波巨澜。“隆隆”车鸣声里,他听见了遥远朦胧温馨的拉姆雪峰下母亲的呻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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