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神》十四 合合分分

    十四合合分分
    如今的电视体育节目里,经常可以看见各种世界汽车大赛、长途拉力赛。比速度比技术比毅力,胜利者将获得巨额奖金。如今的中国地方客运汽车业也紧张、激烈地进行着不亚于世界汽车大奖赛的客车间的速度、技术、拉力与心力的“大赛”。一辆客车的后面往往紧跟着另一辆或几辆客车。前一辆车刚减速停车上下乘客,后一辆便毫不减速地擦边而过超上去。被超的车不熄火,车门刚一关好,便又离弦的箭一般朝前追去……描绘出90年代这幅超车、追车图的颜料是什么?是竞争。
    此刻里,在一条不宽的乡区公路上,就有两辆大客车在循环不息地追车、超车。两辆车不停地吼叫、喘息、吵骂。仿佛两个耍怒了的玩童,又仿佛两个争红眼的斗士,各不相让,非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不可。
    惯常坐车的乘客一看就知道,这是本县的相好了几十年又争斗了几十年的两个脾气倔如牛、技术压群芳的老车夫秦福根和雷憨人。与往常不同的是,改换了门庭的雷憨人驾驶的是一辆新购的车门上印有“临丘县车队”标记的解放牌CA——10型40座大客车;秦福根也换下了原先的旧客车而驾驶了一辆崭新的东风牌EQl4p型45座大客车。眼下,秦福根的车座载了不足半车人,而雷憨人的车已满载、超载。秦福根憋了一肚子火气。县里订了土章法,凡本县所属干部、职工出差,一律要乘坐县车队的车才能报销。因而,那些上省城去地区下区乡进村镇或是区乡进县城上地区等处的大小官员、职工,那些天天满处跑的各式国营或集体企事业单位的大小领导、购销人员,那些假公济私出外办自家事的公职人员等等,便都只好乘县车队的客车了。
    “秦师,你晓得这鬼点子哪个出的不?”今天一早出车时,消息灵通的猴娃对他说。
    “哪个?”他问。
    猴娃撇不远处的忙碌的调度鲁圆圆说:“就是那你想认做干女儿的鲁圆圆的老子鲁世能,是他龟儿子调来县交通局的晋见礼。很得县里赏识,说他是个能人哩。”
    “妈耶!”秦福根恨恨地骂,盯对面的人流如潮涌的县车队汽车站。县三级干部会刚刚散会,回区乡去的干部都坐那边的车,“能个卵,要能就真刀明枪比试!”
    猴娃就笑:“人家说,能人在心机!”
    鲁圆圆捧了几个热包子过来,自己吃着,递给秦福根一个:“秦师,今天站上的包子蒸得好呃!”
    秦福根不接包子,第一次,用冒火的眼睛盯她,闷气地上自己的车去。
    猴娃就从鲁圆圆手里拿过包子吃:“鲁调度,你就只疼你秦师傅,不疼我猴娃呀。”
    鲁圆圆气咻咻朝秦福根扔去生怒的目光:“古怪得稀奇!”
    这是土政策的能耐,并不是你憨人得行!秦福根驾车超过了超载了也还在同他争抢乘客的雷憨人的车,心里怒想。看见路边的不知从哪里弄了几大包货的冷鸭子和几个丘二在招手。心想不拉这家伙的货,却踩了刹车。
    冷鸭子招丘二们往车顶装货,打着“嘿嘿”上车来:“龟儿子县车队的车都拉满了,还是秦师傅的车好,空位子多……”
    装货这功夫,雷憨人的车又“呼”地超过去。“叭叭!”留下两声喇叭声。这一般是表示招呼或问好或致谢的喇叭声,在秦福根听来则是雷憨人的得意的傲慢的“嘿嘿”声。他又驱车追上去。
    “……兵家胜败乃常事,卷土重来未可知。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分解。……”
    晚上,在“驼子茶馆”听完一段说书后,秦福根盯了对面的雷憨人,说:“憨人,你不该离开省运车队!”
    “为啥?县车队也属中国管,属省管。”
    “你跩,几个臭钱就把人眼睛打瞎了。”
    雷憨人不说话,喝茶。他去县车队,钱是一大因素,也还另有原因。他雷家阴盛阳衰。父母一堆娃儿,就只他—个传代男性。他和老婆也一堆娃儿,也只帅娃一个独丁男娃。为找儿媳妇为早抱孙儿,老俩口操尽了心。帅娃眼睛长在额上,众多女子都看不起,唯看上了鲁圆圆。说是天下女子都不娶,就只娶她。这小女子是大学生,人又漂亮,此事能否成功他总疑怀。可是,鲁女子的爸爸鲁世能却喜欢帅娃,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只一个条件喊醒,要他父子俩调县车队去,给优厚待遇,还要他带了叶有福也一起去。对于省运车队,他老有感情了,他和老伴都犯难。然而,权衡儿子接媳妇抱孙娃这件正宗大事,还是决定干了。心想,也没有离开汽车这一行,也没有离开临丘县。要是今后车队都统归县里管了还不是又和老熟人都在一起了。自古事总是合合分分,分分合合。为这事,赵队长怒骂了他。他认为秦福根师弟也一定要来骂他,打算徐庶进曹营――言不发。哪知,这烈性子人却一反往常有话憋不住的秉性,不答理他。反而使他心里很不好受。他尝到了不答理人的无比难受滋味儿。几次主动去接近秦福根。而他一走拢,人家就车屁股走了。他气恼也内疚。他见秦福根进“驼子茶馆”了,跟进来,想了一阵,依旧和他坐一桌。师弟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话。他本想好言答的,话出口还是硬倔,心里终还是好受了一股。他想向他解说,又觉得这事儿不好张嘴。他晓得,鲁圆圆那女子很亲近秦福根,对他儿子雪娃也很好。他觉得,自己在做争别人儿媳妇的事情,啷个好说呢。
    “师弟,……”雷憨人也有滑头点子,和悦说,“我老婆叫告诉你一声,这个星期天过家来,还请秦师伯和雪娃也来。我那大女子结婚。”
    雷憨人这样说,秦福根没有上火。憨人那大女子雷来弟三十来岁了,省运车队保修工叶有福的高徒,“三八保修班”的老模范班长。人很老实忠厚聪明能干,平日常见了他总是秦叔叔长秦叔叔短,喊得好甜。经她保修的车一百二十个放心。他就说过,这女子的技术并不亚于叶有福。不少人也都这么看。这女子初中一毕业就进车队学保修了,现在还迟迟不结婚,那心思和精力怕全都用到工作上去了。憨人夫妇邀他全家去参加婚礼,不好也不该推辞。他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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