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昭仪来找她的时候,她孤立无援,以为真的有了强援。对方给她的计策也十分明确,在皇后面前臣服,在皇帝面前示弱,激发皇帝对她的保护欲,激化皇帝和皇后之间的矛盾。
所以她愿意承受皇后的各种冷落,因为皇后让她受一分苦,回过头就能向皇帝表现出十分委屈,只要激起了皇帝的同情怜爱之心,皇后便无法伤害到她。
她以为这是一个好办法,却没想到从一开始自己就毫无胜算。
面前这个女人甚至不屑于对她进行任何攻击,只是这样轻慢又清晰地展现作为后宫之主的优势,令长秋如同暴晒在阳光下的一粒黍米,毫无抵抗之力,便会被她轻易碾压。
叶初雪觉得面上有些热,许久不饮酒,竟然有些不胜酒力。她停了下来,看着脚下低头不语的女孩子,突然有些胜之不武的惆怅,“算了,”她意兴阑珊地说:“你毕竟伺候过陛下,我也不会为难你,给你点儿时间,你好好想清楚,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长秋惊愕地抬起头,头一次大胆地打量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娘娘是要遣奴婢出宫?”
“倒是聪明。”叶初雪冷笑了出来:“你莫非还想在这后宫中长留?”
长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贸然顶上了一句:“我以为娘娘母仪天下,会有些容人的雅量。”
一句话出口,仿佛寒风从殿中吹过,就连在身边伺候的小雪都也都感到一阵寒意拂面而来。她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叫了声:“娘娘。”
叶初雪却笑了起来,冲小雪招了招手:“带长秋下去吃点儿东西。跪了一大早,不累也饿了。”
又是如同一记猛拳打在了皮裘上,竟是半分不着力。长秋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小雪来到身边,才恍然回神。
小雪引着长秋来到皇后面前谢恩行礼。
叶初雪本来漫不经心玩着手中的酒杯,却在瞥见长秋面孔的一瞬间眯起了眼。她唇边挂出了一丝冷笑。
长秋却对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毫无察觉。她也确实饿的狠了,一见到食物便毫不客气地大吃了起来。等到吃饱喝足,重新被小雪带回大殿的时候,却听见皇后在同人说话。
“昭仪是哪一年入的宫?”
长秋心头一跳,走进了大殿便看清楚,在阶下应对的,果然是那一晚来找自己的贺兰昭仪。
贺兰昭仪在皇后面前也是毕恭毕敬:“是彰明二年,入宫已经四年了。”
“你抬起头来。”
贺兰昭仪照做。
那是一张不年轻的脸。长秋听了她二人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贺兰昭仪入宫也不久,想来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只是为什么这样的年纪了,还能入宫呢?
叶初雪轻声哼笑:“陛下的元后就姓贺兰,薨逝之后是秦王进言,说是贺兰部是朝廷柱石,劝陛下再选贺兰氏之女进宫。你这昭仪之位便是如此得来的,你知道吗?”
贺兰昭仪听出她语气不善,伏在地上不敢回应。
叶初雪又问:“知道为什么让你进补昭仪之位吗?你在金都草原已嫁过人生过子,如今年过三十,按理无论如何是不会有资格进宫的,之所以让你来,是因为你是金都草原贺兰部大人的侄女。陛下的后宫之中,若缺了贺兰部的人,又怎么能称之为后宫呢?”
这些道理贺兰昭仪都明白,却不知道皇后在此时提及,是什么用意。她曾经听人提起过姜皇后的往事,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谋略都远非常人可以揣度的。
只是没想到皇后的却连拐弯抹角都懒得用,直截了当说了下去:“贺兰部当年起兵拥立伪帝,陛下践祚后虽然不予追究,但贺兰部与贺布部两族百多年的情分却也就此作罢了。当日秦王劝说陛下选你进宫,也是为了略微弥补两族之间的不和。这一点即便你自己不明白,来到龙城之初,想必秦王也跟你说过吧。”
贺兰昭仪越听越是心惊。她大致猜得到皇后对自己发难是为了长秋之事,却想不到对方竟然从贺兰贺布两族恩怨入手,这是釜底抽薪的路子。她脑中飞转,想着应对之策,口中答道:“秦王确曾提点过我。”
叶初雪这时却又不急于进攻了,侧头看见长秋回来,含笑招了招手:“长秋,过来,到我身边来坐。”
长秋受宠若惊,还是要小雪在她肩上轻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垂首走到皇后的身侧伏身跪下。
叶初雪却笑道:“这样战战兢兢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雪过来搀扶起长秋,将她送到叶初雪的下手,亲自为她搬来锦垫凭几,扶她坐下。
大殿深处光线暗淡,让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些飘渺。贺兰昭仪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一处的那两个人,猛地吃了一惊。
她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皇后,此时再去看,才赫然发现皇后和长秋的模样竟有六七分相似。这一刹那间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后宫那么多人,独独长秋竟能让皇帝另眼相待。
皇后笑了起来:“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她指着自己面前一盘葡萄,让小雪送过去给长秋吃,自己幽幽地笑了笑:“我早年坎坷,二十四岁才生了太子。若是像普通人一早嫁人生子,说不定她就会是我自己的孩子呢,连我看着,都觉得恍惚,何况陛下。”
长秋耳边嗡嗡作响,鼓起绝大的勇气抬起头来,从近距离观察皇后,却见她也正冲着自己微笑,那面容确实看上去有些熟悉,正像是每日镜中看见的自己。长秋心头一颤,不由自主转开了目光。
叶初雪问杜衡恩:“高悦来了没有?”
“已经到了,在殿外等候娘娘宣召。”
叶初雪冷笑一声:“让他进来。”
她也并不等高悦,又转向贺兰昭仪,突然说起了往事:“当日秦王还是乐川王时,出征高车深受重伤,曾在金都草原养过一段时间的病。你当时也在金都草原吧?”
贺兰昭仪一时不知深浅,不敢作答,只是说:“当日金都草原与龙城往来密切,确实曾经见过秦王。”
叶初雪点了点头,却又问长秋:“你兄长自小就身体不好,秦王当日送他的两支人参吃了效果如何?若是有效,我再让人去送十支,总能再支撑个七八年。”
长秋大惊,心头怦怦乱跳。她早就知道皇后似是将她的底细已经调查得清楚了,却绝料不到连秦王对她家的照拂都摸得一清二楚。
叶初雪似乎觉得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十分新鲜,笑道:“你看看,似乎人人都跟秦王有关系呢。”
高悦进来,正听见了这一句,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拼命叩头。
叶初雪咯咯地笑了起来:“高貂珰这是做什么,莫非你也与秦王有联系?”
高悦快要哭出来了:“娘娘明鉴,奴婢对陛下和娘娘的心天日可表,绝无半分异心!”
“那么你告诉我,秦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将长秋安排进了延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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