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维蒂布莱尔》伊甸化废都方舟（五）

    麦卡维蒂终于在第一千一百五十五层的地方见到了人类。
    他们戴着宇航员一般的不透明的头盔和像是革质的防寒大衣，手里拿着一头是尖端的长长棍状物体，类似于长枪或者鱼叉，当那些人类在一道拐角小巷遇到麦卡维蒂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长枪的尖端对准了他的脑袋。
    “人类！？还是电磁生物？”虽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麦卡维蒂不是电磁生物，但那队人类仍然这样威吓地问道。
    “我是人类。”麦卡维蒂举起双手。
    “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深的地方？这儿应该没有人的。”问了一大堆问题的人类还没将长枪放下。
    “底层。”
    “底层？”人类面面相觑，麦卡维蒂似乎可以透过他们的头盔看到脸上惊讶的神情。
    “要不回村子里吧。”人类小队里的一员提议道，其他队员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长枪。
    “这上面有村子吗？”麦卡维蒂问。
    “在五层以上，离这里很远。”像是领头的人拿出一张地图，上面乱七八糟地画了写建筑的标识。
    “可以坐这个——”麦卡维蒂指了指身后的饮血魔剑。
    在满是密集建筑和扭曲管道的空间中，几个人类趴在滑行中的饮血魔剑外壳上，穿越了数十公里的网络硅素建起的建筑，或许这是这些人第一次以如此快速的速度穿过方舟，平时需要至少好几天才能行进的路径，在搭乘饮血魔剑的状况下只需要短短几个小时。
    那个人类的村落位于某个大型建筑的平面，上面规则地排列了许多圆环状的凸起，人们用那些凸起划分区域，并用方舟遗迹里捡来的各种东西搭建起了自己的领域。麦卡维蒂感到迷惑，《古文书》上说，方舟原本是为了人类的生活和定居而修建的，但，就麦卡维蒂目前看来，这些村民目前居住的环境并不那么适合人类生活。
    很多村中的建筑物都是在方舟原本的房间上开洞或改建而成的，家具很简陋，可以看得出是从遥远的地方——不知是垃圾场还是什么地方捡到的。麦卡维蒂向村中的人询问是否有城镇的存在——那种从古老时期就没有遭到破坏的城镇，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麦卡维蒂和几个人类进入村中心的一间大型建筑里，不少村民好奇地从门外向内张望，想看看这个从地底上来的奇异来客。
    “那个颜色，是电磁生命的颜色。”一个人类指着麦卡维蒂穿着的黑色紧身衣说道。麦卡维蒂这时才注意到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灰白配色，没有任何物品是黑的。仔细一想，电磁生命的外骨骼也是由可变化的黑色物质组成，这件紧身衣看起来好像也是相似的材料，两者之间的相同点应该只是巧合吧。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麦卡维蒂递出布莱尔的照片。
    村民来回递着观看，都摇着头。麦卡维蒂叹了口气，本以为布莱尔会在村子里和人类相处，不过仔细一想那并不符合布莱尔的性格。
    “吃这个吧。”村民递来一个灰白色的小型长方体，看上去像水泥块。
    “是那个造的，不管把什么东西放进去，都能制造出食物，而且也很好吃。”麦卡维蒂顺着村民的手望向离村子稍远的地平线，那里有一台超大的机械，各种线管和透明槽组成了宏大的雕塑。
    ——基底生产机——《古文书》翻至了这一页上，基底制造机是一种可以将任何物质分解到最基本的粒子层面，再以需要的组成方式合成，当然可以合成的东西不仅仅是食物，只要是物质性的物体都可以合成。麦卡维蒂并没有把《古文书》里关于基底制造机的知识分享给村民，对于村民来说，只需要食物就够了吧。
    麦卡维蒂咬了一口灰白色的小型长方体水泥块，味道不尽人意，像是有甜味的面粉块，但是村民们看上去吃这个吃得很开心，或许历经千百年的人类味觉已经进化到了麦卡维蒂无法理解的地步。
    “在这之上还有村镇吗？”麦卡维蒂问。
    “有的，还有一些，不过分布得都很散乱。”
    麦卡维蒂点了点头。这时他尖细的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吱吱吱——”
    村子里的人也发现了异状，他们跑出室内想要确认那个声音的来源。麦卡维蒂手中握住攻性信息发出装置跑向门外，在那里——青蓝色的粒子雾团之中，数个电磁生物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现身的一瞬间，大量橙色的光束朝着村子里的人类射去。
    人类那套看似很有防御力的外衣在电磁生命体的武器面前一点用处也没有，高热的光线穿过身体，在胸口或是额头上打开大大的洞，他们的光束即使是击中建筑也有巨大的杀伤力，电磁和硅素引发的大型殉爆使得建筑碎片四散射出，引起灾难性的二次伤害。
    村民中强健有力的人拿起长枪应战，那种武器和弹射式鱼叉类似，带倒钩的矛头后还连接了高压电线，人类用这种简陋的武器射向电磁生命，大多数攻击都被外骨骼挡了下来。
    电磁生命体的目标是麦卡维蒂，不过他们也没打算对其他人类手下留情，橙色光束在村中乱射，很快村民们便四散逃去，更多的是被杀掉了。电磁生命们分头行动，在村庄的建筑物之间寻找目标的身影，一个落单的敌人路过一面单薄的墙壁，麦卡维蒂用攻性信息将墙壁切开，瞬间抓住了那个电磁生命的脖子，后者想要变成电波状态逃脱，麦卡维蒂反手持刀将他的腹部刺穿，硅素碎片和内脏爆裂开来。这时，他的同伴们注意到状况，几把光束步枪同时射击，麦卡维蒂的背后打开四条机械手臂，每一条手臂上都握着一柄混有镜面系统的攻性信息发出装置，那是马可士留下的给麦卡维蒂的最后的礼物。光束在命中麦卡维蒂之前，被镜面系统一一弹开，乱射进地面和建筑物之中。
    麦卡维蒂向电磁生命体靠近，光束如烟花般四射。一个电磁生命，停止射击，他的外骨骼形成前后有刃的双头剑，旋转着向麦卡维蒂砍来。后者的一条机械手臂将对方的双手完整切下，紧接着麦卡维蒂向他的脸上一刺，向下竖着劈开，在电磁生命体炸裂之前将其切作两半。
    这时，一道光束射向他的身边，麦卡维蒂回头看去，那里坐着一个哭泣着的小女孩。他向着那个孩子跳去，刀刃将即将贯穿小女孩的光束弹开，同时将她抱起，躲进了小巷之中。
    “是你把他们引来的！”那个孩子哭喊着，将麦卡维蒂推开，朝着另一端逃去。
    不过马上，巷子的另一端出现了两个熟悉的电磁生命的身影，巨大的镰刀自上而下砸下，把那个小女孩变成两堆惨不忍睹的肉块。
    “太残忍了，夏。”
    “人类也这样对待过我们种族的幼子，安。”
    麦卡维蒂身后的四把刀对准了电磁生命体，虽然身体已经经过大大改造，但面对这两位胜算还是不高。
    “跟我们走，麦卡维蒂·阿拉比卡，你没有选择。”
    “为什么？”麦卡维蒂将头埋低了一点。
    那个名为“安”的电磁生命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放松，没有想要战斗的意思。
    “因为，女王大人正在等待着你。”
    “电磁生命的女王？”
    麦卡维蒂仍然保持着警戒，安又向前靠了一步，她用那对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的双眼望着麦卡维蒂。
    “你们的女王要见我？为什么。”
    “不知道。”安这样说。
    “为什么不把他的脑取出来带走直接交给女王？”夏问道。
    “那他就死了。”
    “人类真是脆弱。”
    麦卡维蒂在小巷中，看了一眼旁边的墙壁，想要故伎重演，切开墙壁从缺口逃出。但夏似乎早已看清了他的打算，他已经将光束步枪化的外骨骼指向了麦卡维蒂的头部。
    麦卡维蒂沉默着，他前进和后退的路都被电磁生命阻挡，眼下只有遵从和抗拒两条路可以走，如果抵抗失败还是会被抓住并被送到那个电磁生命体的女王面前，其结果是一样的。麦卡维蒂的目的只是找到布莱尔而已，没必要和电磁生物作对，想到这里，他便收回了手中的攻性信息发出装置，将两手举高。
    夏和安往麦卡维蒂靠近，确认对方不会反抗之后他们向其他的电磁生命攻击小队成员点了点头。
    “人类能够使用我们的传送系统吗？”夏向安问道。
    “不能，他们不能电波化。”安回答，但她看了一眼麦卡维蒂：“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人类，就算不能使用传送系统，他也有那个——”
    安所指的是停在村中心的巨石防卫者——饮血魔剑。
    “麦卡维蒂·阿拉比卡，去驾驶它。”
    做了简单的准备后，攻击小队的几名成员使用用电波传送离开。为了监视麦卡维蒂的一举一动，安和他一同进入饮血魔剑的驾驶舱内，不知为何，安对饮血魔剑的内部构造并不陌生，她在监视着麦卡维蒂的同时指挥着他的操纵，后者对安熟练的操纵感到诧异，他投以问询的目光。
    “我们那里也有一台这样的机器。”安解释道。
    有了安对饮血魔剑的专业操作，行进的速度大大增加，原本因为体型而无法进入的狭窄区域开启了机体信息化系统后便可通过，对于强粒子场的阻碍也可以利用短程跃迁快速抵达目的地。
    他们从许多人类的村落上飞过，不过电磁生命们也没有打算向人类进攻，夏总是以一种面无表情漠不关心的脸色望着下方。麦卡维蒂说不清电磁生物对人类抱着怎样的感情，是仇恨？还是蔑视？或者仅仅是单纯的敌意？或者两种生命的思考回路根本不一样，用人类的感情去解释其他种族的感情根本就是错的。
    《古文书》中只有这样无聊的记录——电磁生命最早出现在方舟上层的时候，袭击了所有有人类居住的地点，将许多那个时候才有的城市和组织消灭殆尽，以至于现在的方舟内部没有任何统一的能与电磁生命匹敌的组织。不过由于电磁生命本来数量就稀少，使得这一过程进行了漫长的数百年，而唯一能对抗他们的武器——攻性信息发出装置也无法量产，被当时的政府封印在方舟的底层，防止最后的希望被电磁生命们破坏。
    麦卡维蒂是如何得到这把攻性信息发出装置的呢？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他从信息化保存舱里醒来的时候，这把刀就在身边了。但马可士和结衣是如何得到其他的四把刀的呢？无从知晓。
    仿佛电磁生命都有看穿别人心思的能力，安面无表情地地望着下方的村落向麦卡维蒂解释着：“我们与人类之间的战争并不是因为仇恨或是什么其他的理由而起的，屠杀人类、破坏人类的建筑、阻止人类的一切行动是我们的种族使命，我们电磁生命一切存在的意义都在于女王，消灭人类种族是女王的意思。”
    麦卡维蒂沉默不语，说实话人类怎样和他没关系，不过如果没了人类可以互动的对象就变得少了，他会在这寂静的方舟中变得无聊。
    “女王在寻找人类遗传因子信息。”
    “安，你的话太多了。”外面传来夏的声音。“这不像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类。”“当然不是。”安面无表情，机械般地否定：“而且他也不是人类。”
    麦卡维蒂对此不作任何回应，他在《古文书》内查找人类遗传因子信息的资料。
    没有收获。
    麦卡维蒂和两个硅素生命慢慢越过了人类的领域，朝着更上层前进。
    他查看饮血魔剑外的景色，说是景色，但上层建筑的样子和中层下层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几何形和线条组成的复杂图案，密集且杂乱无章地排列在一起，但是这里的物质化程度比底层已经大大减少，所以时常能看见反现实的构成体和异常物理现象——像是时空混乱的二元构成影像或是超负荷的网络结块，过伊甸化的污染迹象在这里随处可见，一片小小的空间内挤满了过量的信息，导致空气变得非透明，非正常物质化的信息随处可见。
    电磁生命就生活在这样的空间中，这里不适合人类的生活，有的时候同一种物质同时显现着两三种不同的物质状态，正常的人类将会在这里寸步难行。
    饮血魔剑进入电磁生命的领域，这里从主观上看来像是在巨型空间中挖掘出的黑色空洞，在充满复杂的线管和摇摇欲坠的建筑物的方舟中，这里开辟了一块规则的黑色空间，没有线管，没有白色墙壁，只有黑暗的四方体和长条。
    和电磁生命的外骨骼是相同材质，这些长条和方块应该就是《古文书》上没有记载的第三形的电磁生命，很难说它们到底是不是生命，看上去只是没有意识的坚硬物质而已，不过电磁生物的存在形式本来就与地球上的碳基生物大相径庭，或许这些类似建筑物的规则物体也会同夏和安一样有一个统一的意识。麦卡维蒂这么想着的时候，安向他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想法。
    从饮血魔剑的内部往下外看，四方体黑块的表面会有一些白色的点状物体在缓慢行动，那是电磁生命的白色面具。他们像宗教团体一般围绕着一些黑块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也有好几对电磁生命站成一排，整个脊背上连接着大量电路和黑色的线，好像在冥想。
    《古文书》上对电磁生物的行为没有任何解释，恐怕写这本书的人也没有深入了解电磁生命体吧，亦或是到达电磁生物的领域之前就不在人世了。
    麦卡维蒂突然想看看写了这本《网域遗迹伊甸化古文书》的人是谁，但他翻到作者页，那里写着两排字，其中一排是——“原作者乃最初和最后的人类。”
    另一排是——“布莱尔·孟菲斯编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