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维蒂布莱尔》江户末终录（三）

    “哼哼，逃走了吗，布莱尔和麦卡维蒂，还有那个长头发的武士。”马可士从赌场“千叶”的阴影从步出，望着楼下的一片血海，以及神志不清如同恶鬼一样疯狂挥刀的恬慎吾郎。“没想到天启骑士兄妹也在杜王町，这可真是令我吃了一惊。”
    恬慎吾郎患有不可医治的心疾，但凡他出刀就会慢慢陷入疯狂的状态，直到将他视线中的人砍杀干净才会停止，据说攘夷志士们唯有用吹箭麻药才能将疯狂状态下的他制止住，当他醒来的时候才会恢复理智。
    “剑客之间会相互吸引，齐聚在杜王町，倒幕派和佐幕派之间最火热的战线，哼哼哼……事情会比我想象的有趣。”
    马可士坏笑着，注视着恬慎吾郎的疯狂之姿，向后朝阴影中隐去。
    “土方君！撑住。”土方岁三的意识变得朦胧，像是有千万只手向他招唤一般。布莱尔和麦卡维蒂将他架起，后者按住他外露的肠子，努力地想办法将它留在腹腔内。
    “发生何事？！”北条阵心披着一件羽织急匆匆地走出，他一眼就明白了目前状况，赶紧一起将土方岁三抬进房间，阵心一眼撇到他袖章上的“诚”字，再看了一眼他脑后的长发，惊讶地问道：“这莫不是新选组的副长土方岁三？！为何来到杜王町？”
    “他很有名吗？”布莱尔问道？一边将土方岁三的身体放平。
    “针线！帮我摁住他！”麦卡维蒂喊道，同时撕开土方身上的衣物，使他的腹部露出来。
    布莱尔在空气中手指一划，储物用的隙间打开，里面有手术用的针线。麦卡维蒂则以熟练的手法将肠道塞回它原本应该呆着的地方，并且用针线将腹部上下的皮肤缝合起来，土方岁三一开始拼命地挣扎，口紧紧咬住的臼齿碎裂，满嘴鲜血。不过很快，他停止了动作，疼痛得晕了过去。
    创口缝合好后，布莱尔将双手手掌交叉放在土方岁三的腹部，她的手中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咒愈】活性细胞。”光芒变强，饱含生命力的射线让细胞活动变得飞快，土方岁三痛苦的神情慢慢缓解下来。
    “这，不是西洋的医术吧。”阵心皱起眉头问道。
    “不是，这是魔法。”麦卡维蒂看着土方岁三的身体，他的眼神中写着无奈与悲伤。
    “也就是，妖术。”布莱尔补充道。
    北条阵心的眼睛有一瞬间睁得很大，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问道：
    “你们二位到底是？”
    “西洋的妖怪。”不属于布莱尔和麦卡维蒂任何一人的声音响起，那个女性的嗓音来自于屋子里的阴影，从那里，一名高大的大背头男子用肩膀支撑着长长黑发的女性走出。
    “天启撒哈拉……和凡尔登。”撒哈拉向北条阵心自我介绍道。
    布莱尔将手向靠在门边的薙刀“梵切丸”伸去，但麦卡维蒂抬手阻止了她。
    “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没有恶意。”撒哈拉捂着腹部，那里的伤口正在缓慢地愈合着。“如果你们想要杀掉恬慎吾郎的话，请让我助一臂之力。”
    “恬慎家本来就在杜王町一带就小有名气，‘鬼剑士’恬慎吾郎的名号甚至传到江户。其剑术风格十分硬派，道馆内也经常有萨摩藩士与攘夷浪人进出往来，习其剑法。”撒哈拉看了躺在地上的土方岁三一眼后继续说道：“因此，才会被新选组盯上，不过看起来，就连新选组的鬼副长也低估了恬慎吾郎的实力。”
    “新选组……”
    “这个人是土方岁三，你们已经知道了吧，他所在的组织叫做新选组。新选组集结了江户各个流派的顶尖剑士，专门打击攘夷志士的破坏活动以及维护治安。”
    “如果连新选组的人也无法胜过恬慎吾郎的话……”撒哈拉将头别过一边
    “现在就下结论未免太早，我们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等待土方君苏醒过来，再向他询问相关事宜。”北条阵心叹了口气，他的脸色凝重但却坚毅：“诸位请记住老朽的话，老朽想很快——天下格局将会大变，日本将会被分为两派，平和时代将一去不复返，战国的刀光剑影将会被火枪的硝烟所替代。而各位……作为武士的本心，切莫忘记。”
    “咳……”
    眼前的光线稍微有些刺眼，土方岁三伸出无力的手想要遮挡。
    “咳咳……”
    土方的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一个中性的声音传来——
    “现在不要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会开裂的。”布莱尔靠在墙角，抱着那杆薙刀“梵切丸”。
    “恬慎吾郎在哪？”
    “目前行方不明。”和室的纸拉门打开，麦卡维蒂和北条家的一名家仆端着盛有食物的托盘，他将托盘里的碗取下，打开盖子。“蔬菜粥，你的腹部受伤只能吃流食。”
    麦卡维蒂结果家仆递来的勺子在碗中舀了一勺，送到土方嘴边，但后者以冷酷的眼神瞪了麦卡维蒂一眼后，支撑着坐了起来。
    “我自己来。”
    土方岁三皱着眉头，将长长的头发从面前撩开，不得不说此人真是个美男子，但他那凶狠的眼神和眉毛很难让人接近。
    “为何将我救下？我所受的是致命伤。”土方岁三喝了一口碗里的热粥，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问题真好笑，你被砍了，要死了，不救你救谁？”布莱尔从怀中摸出洋火，将叼在嘴里的烟斗点燃。
    “咳……咳……”土方岁三因不习惯洋烟的味道而咳嗽，他继续说道。
    “武士道乃求死之道，你不该救我。”
    “那可真抱歉。”布莱尔冷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命白白浪费可不是武士，”麦卡维蒂如此说：“而且见死不救也违反了我们自己的武士道。”
    土方将视线别过去，似乎心中说着“和你们没什么好讲的”，他快速地将碗里的蔬菜粥喝完，拼命地从地铺上爬起。他的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不过马上又站直了。
    “喂，不是说了不要乱动吗，你去做什么？”
    “找恬慎吾郎。”土方抓过放在刀架上的和泉守兼定和胁差崛川国广插在腰带中。
    “喂等等！”布莱尔稍微有点讨厌像土方岁三这样的性格，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有所相似的原因吧？
    纸拉门啪的一声关上，走廊上那个有点勉强自己身体的男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麦卡维蒂则在他的身后叹了口气。
    “土方先生真是典型的武士呢。”
    北条阵心双唇紧闭，以逼人目光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马可士，而后者则像是没看到一样淡然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喝茶。
    “特使先生，您说的‘比武’是什么意思？”北条阵心按耐住心中的不悦，问道。
    马可士将茶碗中的绿色液体饮下，清了清嗓子。
    “比武，日本没有这个词吗，或者说是‘试合’，集结各路武艺精湛之人齐聚一台，用各自的拿手好戏来分出个胜负。”
    “而且，将军大人也会前来观赏。”马可士递出一份公文，上面是将军德川家茂的御笔。“作为将军大人诞生寿辰的庆贺，我国也希望能在此事上尽一份力，因此此次试合将在杜王町的我国租界举办。”
    “话虽如此，要在将军面前有着拿得出手的武艺的剑士们，去哪里找得到？”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马可士浅浅一笑：“贵府上满足条件之人，就有三位吧？”
    北条阵心激动地站起：“你怎么知道？！”这时，阵心才深刻地体会到面前这名男子的可怖之处，他不仅手段高明而且对本不应知晓的事了如指掌。
    “除此之外，杜王町最有名的两家道场，天启石心流和恬慎居合流，不会连一名敢于比试的剑客都无法派出吧。想必在如今天下动乱的日本，定会有有识之士愿拔刀以明志，或是尊王，或是佐幕，或仅仅是捍卫武士道，当这些顶尖的剑客们齐聚于攘夷派与佐幕派混杂的杜王町——还有将军的来访以及外国人的存在时，这个故事将如何发展！？难道你不想见识见识吗？”
    “实，实在是不可理喻！”北条阵心瞪着马可士那双渐渐走向疯狂的双眼，后者的眼中充满了狂热感，阵心这时候才明白，此人根本没有效忠于任何一方力量，甚至也不考虑自己祖国英吉利的利益，马可士想做的仅仅是在天下大乱之际观看这一场多方武士的残忍厮杀之绘卷——
    因为这场比武，是名副其实的御前真剑试合。
    自江户时代以来，御前比武皆使用木剑或竹剑，双方穿戴好剑道防具，以一名通晓剑道规则的裁判作为判定双方胜负的关键。双方保护良好，点到即止，不会有人受伤。真剑比武虽然并没有被明令禁止，但据说在宽永年间骏河城大纳言德川忠长的面前就进行了一次这样的真剑试合，当时共有十一场较量共二十二名剑士相互比试，其中有八场较量以对手杀死一人告终，剩下三场六名剑士以互击而死，当时场上铺地的白沙化作血海，尸臭满园，也有旁观者离开坐席来到场外呻吟呕吐。
    后来德川忠长因怀疑反叛而被将军赐死，也有一说——德川忠长精神有问题，对害人性命一事上了瘾，不过总而言之就算是经常动手砍人的武士们也认为此乃粗暴残忍之事，太平的江户盛世不应再有。
    后来与此事所有有关资料都被销毁且禁止流传，只因其实在太过血腥凄惨，德川忠长的这一场比武，实属天魔所为。
    “在太平盛世以真剑试合……这种行为实在是野蛮！幕府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再不让幕府交出天下，日本可是要亡国！！”恬慎居合流道场内，一名攘夷志士激动地站起，额头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
    另一名志士也提供了中肯的信息：“据说德川家茂并不知道此乃真剑试合，而且用真剑比试这条消息真实性也难以确定。”
    “我还听说这次比武连洋人都有参与，不仅在租界举办，还有西洋的名人都会前来观看。”
    “哼，说什么西方民主进步国家，还不都是些想见人流血的豺狼！”
    “师傅对此事怎么看？”一名恬慎流的弟子试探性地问道。
    恬慎吾郎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捧起茶碗，送到嘴边吹了吹，小口小口地抿着。
    “真剑比试，在下也想试试啊，能砍到几个人呢？”恬慎的鬼剑士一边以平易近人语调说着可怕的话，一边喝着茶。
    “这么说……恬慎先生有意参加？”
    “既然是真剑，就是说砍死人也无妨吧？那为什么不参加？”恬慎吾郎嘿嘿嘿地笑着说。
    “况且，德川家茂和很多洋人将会出席那次比武，这是我们勤王党的大好时机，试想一下！那可是德川家茂！幕府的最重要的人！这次试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个能在他面前挥刀的机会！而且我们还有这位杜王町的鬼剑士——恬慎先生。”
    “哎呦呦，什么鬼剑士，怪吓人的。”恬慎吾郎将手再次颤颤巍巍地伸向茶碗：“在下呀，只要是能砍人，就能感觉自己活在世上啊！人不就是因为伤害他人才能获得成就感的吗？手中的刀不就是用来伤害人的吗？啊哈哈哈！”攘夷志士们相视一眼，同恬慎吾郎一起笑起来。或许在攘夷志士们的眼中，这名天下无双的剑鬼也不过是个杀人工具而已。
    他们以为恬慎吾郎还不清楚他们的想法，但其实不然。
    恬慎吾郎当然会让志士们重新认识一下自己，不过不是现在。
    虽然是太平盛世，但愿意拔刀以明志之人不在少数，有的是为了幕府，有的是为了天皇，有的人是为了他自己，或是名誉或是金钱，然而有的人是什么也不为，只是渴求充满鲜血和断肢残腿的野蛮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