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物语EndlessStory!麦卡维蒂布莱尔》No.1 俯瞰新世纪（下）

    程序员是军人，是武器，是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导弹，是网络世界中的利刃和子弹；但是黑客不一样，黑客是毒药，是核辐射，是沙林毒气，是生化病毒，是网络世界中的妖怪和恶魔。
    图灵按下一个按钮，一场核爆在外汇交易市场中升起，近一千万美元直接转给国外的军火商人与制造者，货物却运送到了远在天边的另一个国家，而收货人与送货人却完全对此一无所知。确认到没有疏漏之后，他拔掉连接在颈后的数据线，将个人终端关闭。图灵梳了梳他漂亮的金色中长发，使其规整的纹理向标准地向后倒去，一股精英人士的英气如高档香水一般散发出来。
    “那么，我先走了。”图灵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和一同加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后，披起那件紫色的西装。
    “诶？晚上不一起到酒吧喝酒吗？”两三个上班族从隔间中探出头来问道。
    “…………不了，内人还在家里等着呢。”在经过些许的停顿后，图灵回答，接着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办公室同事间稍微有些尴尬的气氛。
    “……嗯……别管了，那家伙就是这样啦，永远把老婆看成第一位，勤勤恳恳的男人。除了非常必要的活动其他都不愿意怎么参加，给人感觉本可以在工作上更加努力但却不愿把精力耗费在职场上一样。”
    “有的时候想和他套近乎都做不到呢，他就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吧。”
    “不过，他人并不坏就是了。”
    图灵走出证券交易所的大门，他的家离工作地点并不远，所以走着5分钟以内就能回家，他那件优雅的紫色西装在人群中显得很显眼，虽然紫色与西装并不搭调，但穿在他的身上就能凸显出他出众的外貌。
    这间公寓是这个地段中价格比较昂贵的高档公寓楼，专门出租给附近的上班族。图灵用电子脑认证门锁，将门推开。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一个轻巧的女性嗓音在浴室里响起来，“我还在洗澡，你自己先在冰箱里找点东西吃吧。”
    图灵在稍显狭窄的公寓房内摸索着，从购物袋中抽出一瓶颜色美丽的葡萄酒，虽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也不是每天都能喝的廉价饮品，他从碗柜中取出两个葡萄酒杯，今天算是为这小小的成功而庆祝一番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女人从浴室中探出头，好奇地将目光投向图灵，她的长发被水浸湿，显得娇艳动人。
    “啊，百合子，是工作的原因。”图灵笑了笑，解开脖子上印着迷你骷髅头的领带，将酒杯斟满酒红色的液体。“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了。”
    百合子将浴巾裹在胸前，接过图灵优雅地递来的酒杯，同时左手攀上对方的后颈。后者抿了一口那亮丽的液体，通过电子脑连线录音机，房间中被老式爵士乐的音符充满。那是一首墨水点乐队的老歌《IDon’tWantToSetTheWorldOnFire》
    “你又放这么老的歌，提不起劲诶~”
    “哼哼，你希望我哪方面提起劲来呢？”
    “当然是……”百合子慢慢将手指摸索到图灵的电子脑后颈插口，暗示对方现在所想的事。随后，趁着不注意，百合子踮起脚，吻上图灵的脖子。
    “啊~真是的，就因为你是全身义体，所以只能通过连线的方式来……”百合子稍微露出一点闹脾气的脸色，她将自己的数据线拉长，玩耍般地晃悠着，“话说，你还没说过以前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会换成全身义体？全身义体需要很大一笔钱吧？”
    “我以前在军队工作啊，我不是说过吗？当时本来想就呆在军队里穷其一生的，所以换上了全身义体，不过后来不想干了，便退出了，由于花的是我自己的钱，义体也归我所有了。”
    “那么说，这是军用义体咯？会不会手臂里藏着枪什么的啊？”
    “当然会有啊，左臂里面装了一发小型电磁炮，要看看吗？”
    “不要，与其看什么电磁炮，还不如让我们做更有意思的事情吧~”百合子抱住图灵的身体，将数据线插入图灵后颈的插口之中。
    “这个AI助手非常容易受伤呢，无论是物理意义上还是电子意义上。”马可士检查着3号的后脑壳，里面的大型集成芯片散发着淡绿色的幽光，被烧毁的部分已经更换下来了。这种高级AI的芯片精度和运算能力已经达到了生物学水准，所以造价很贵。马可士将3号的后脑壳合上，同时放下手中的维修工具。“话说，为什么只有这家伙容易受伤？1号和2号还一次没来维修过呢。”
    “嘛~当时给3号设定模拟个性的时候把布莱尔的一些资料输进去了，所以，你懂得……”美杜莎苦笑着回答，同时将3号的数据线与个人终端连线。“嗯，我看看……AI记忆保存完好，逻辑运算功能也正常，看来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了。诶，话说，要不要这孩子装个杀毒软件什么的？”
    “没人会专门给AI装杀毒软件的，而且现在的杀毒软件根本无法应对黑客级别的攻击，AI助手不就是为了在进行电子战的时候当做替死鬼使用的吗？”
    “不，我可是从来没把这些孩子当成替身来看，‘教育’和‘性格’——学习程序和虚拟人格都是我写的，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哼哼，你想多了吧。”马可士笑了笑：“我只把机器人当做车来看待，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智能的高低程度和机械的精密程度而已，虽然我对机械抱有喜爱的情感，但从未达到与人类相似的地步。”
    “人类也是机械啊，不过是以蛋白质为材料的罢了。”
    “但是人有Ghost，灵魂。”
    美杜莎摆了个难看的脸色，表示她争不过马可士，她将3号重新启动，挂在框架上的女性躯体立刻像复生的僵尸一样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睁开眼睛。
    “啊痛痛痛痛痛，感觉就像是脑袋里注射了高浓度的硫酸一样。”3号首先恢复的是幽默程序。
    “别说了，你没有感知设定。”
    但其实以现在的技术而言，制造一个与人类仿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AI机器人是可行的，其实玖机关所使用的这三台AI助手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使用高精度晶片网络组成芯片，以生物学精度来模拟人类脑部的神经网络，甚至可以做到神经细胞程度的相似。设定好与婴幼儿相似的学习系统后，给予其脑部输送大量的知识信息，模仿幼儿到成年人类的学习行为，在这个过程中增加“性格”系统的辅助——通常这种“虚拟个性”往往来自于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经过至少五年的培养，便可以制造出近似于人类的机器人。
    不过由于这种技术在追求速度与效率的现代社会没有被普及，而且，由于著名的“恐怖谷”理论，设计师通常不会将机器人的性格与智能设定得与人类太过相似。当一个类人物体与人类的相似值达到一定程度时，人类对其的好感度会突然下降。比如说洋娃娃和日本人偶，哪一个看起来更渗人呢？毫无疑问是人偶，因为人偶和人更加相似。在有的案例中，会有人声称小孩子和婴孩“非常可怕”，或许这也可以归咎于恐怖谷理论，因为孩童也是一种“人偶”。
    “美杜莎，现在有空吗？”脑中传来麦卡维蒂和布莱尔的头像。
    “怎么？”
    “似乎出现了针对官员的杀人案件。”
    “针对官员的？那就可以定义为以颠覆政府为目的的恐怖袭击了？有犯罪组织的声明之类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总之是很重要的人物被弄死啦！快点过来！具体情况你看了就知道了，总之到维多利亚港附近的那家‘风流庵’来。”
    “明白明白，我还真是公务繁忙。”美杜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个表情被3号的情绪分析软件捕捉到，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美杜莎的脑袋表示安慰，但是或许AI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吧。
    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但NeoHongKong并没有夜晚一说，无数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如同在夜晚招手的妖魔，使人要堕入这座迷一般的都市的最深处。在离金融区稍远但与住宅区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段，途经之处遍布霓虹招牌：君悦珠宝、幸运星夜总会、金美卡拉OK厅、百老汇海鲜酒家，据说这些广告牌是从战前时间就留下来的风格，当然这些店家早已在漫长的避难所时期消失殆尽，不过有趣的是这些招牌却没有被毁掉，现代公司反而开始模仿起这种复古的风格，在被霓虹灯填满的街道上还能看到最大的索尼电子的招牌，不过那是用巨大的电幕而不是老式的发光二极管做成可变广告牌。
    这些战前风格的广告牌密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一些地方，街道的百分之八十都被这些幻惑极光般的霓虹覆盖，相比之下汽车的尾灯和街边的路灯就显得十分暗淡无光。这种现象或许在现代的任何一个都市，甚至是战前的绝大多数都市都难以见到，在已经可以使用电子脑植入广告的今天，NeoHongKong依旧保存着实体广告的传统，不得不说是一大奇观。
    驾车驶过NeoHongKong最繁华的地段，美杜莎携带着1号和2号来到维多利亚港边已经被警方重重封锁的“风流庵”，在向一脸不爽的普通刑侦警员出示证件之后，跨过了在电子脑内形成的KeepOut封锁线，走向那家浓厚中式风格的高档酒家。
    “死者名叫凯瑞·金，索尼电子的智能军工产业首席会长。”布莱尔蹲下来近距离观察着单独包厢中那具头部完全变形的尸体，一边念着刚传送过来的档案，一边讽刺着站在现场一脸晦气的其他警察们。“因为已经牵扯到国家事务了，所以有出动玖机关的必要，就麻烦一般警员们不要发牢骚了。”
    “死因是头部遭受巨大撞击，导致电子脑中枢破坏，无法修复。”
    “凶器呢？还有为什么这人的嘴巴也变得这么乱七八糟了？”美杜莎戴上手套，摆弄着死者的口腔，脱落的人工皮肤从嘴唇和口鼻部掉下来，将损毁的牙齿和人造颚骨暴露在外，里面透明的润滑液与其他液体流淌出来，如果是鲜红色的话看起来就惨不忍睹了。
    “凶器已经确认了，是下巴。真是不常见的杀人工具呢。”
    “诶？什么？”美杜莎好像听到在这里出现得很奇怪的名词。
    麦卡维蒂将脑中的想象画面传输给美杜莎观看：“死者死亡的时候被人从后面以固定技锁住头部，口鼻附近的人工皮肤就是在那个时候蹭掉的，然后犯人用下巴狠狠地砸开了死者的脑壳，把里面的东西打得一团糟。”
    “合金下巴凶暴犯啊。”
    这时，远离现场的几个警员似乎在没好气地望着这边，其中一人走向玖机关的三人粗鲁地开口了：“喂！犯人已经抓到了，所以说没你们的事了，接下来交给警务处来负责。”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针对高层官员的恐怖袭击，凡是对国家造成威胁的事件都应该由玖机关来调查才对吧！”布莱尔最讨厌让别人抢走自己的差事，不过看起来警方也是一样，而且最早被抢走工作的也是他们。
    “你们也差不多一点！犯人已经被抓到了！意思是马上就可以结案了，最近你们这些盖世太保干涉的工作越来越多，别以为仗着国家的面子就可以把警务处不放在眼里啊！”
    “等等！！你给我搞清楚一点，现在现场负责权已经移交到我们手上了……”
    “嘛，算了算了，布莱尔，既然犯人被抓住了就完事了嘛……”不愧是布莱尔的情绪控制装置，麦卡维蒂充当的和事老角色总能把布莱尔安抚下来。
    “切，浪费时间。”布莱尔咂了咂嘴，瞪了那讨厌的警官一眼后准备离开。
    不过就在三人正要悻悻地从现场离开的同时，美杜莎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从背后警员传来的质疑声：
    “什么？你说犯人是一个陪酒的歌妓人偶？”
    R类型伤害事件，指的是非战斗用机器人违反三原则而产生的伤人事件。所谓三原则，当然指的是战前某位学者定义的三条保护人类的机器人守则。一般来说，非战斗用的机器人AI是严格遵守这三原则的：一，机器人绝对不能伤害人类；二，机器人绝对服从于人类；三，机器人在不违反前两条的状况下维护自身的存在。根据《民用AI相关法》，任何未经许可在AI中编入攻击性行为的程序员，将被视为危害公共安全予以判罚，其身份等级将会被定为“黑客”。
    “也就是说，非战斗用机器人伤人事件只有两种可能——AI被黑客入侵，或是AI程序无法解释的故障——这是官方的说法。”
    “不过也有第三种解释吧。”布莱尔如此问道。
    “你想说机器人拥有了自我意识吗？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呢，再怎么说非生命体产生灵魂是根本不可能的吧。”美杜莎回答，接过机器人酒保递来的酒杯饮了一口。“大多数都是AI程序的故障啦，不管机器人再怎么模仿人类都无法真正变成人的。就算使用学习装置和性格设定也一样，所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经过精密计算和逻辑推理得出来的。”
    “我觉得不是这样，灵魂——也就是Ghost，和自我意识是不同的东西吧，或许一个机器人不会产生Ghost，但自我意识说不定就能经过运算产生呢。”布莱尔把含在嘴里的香烟拿下，向空气中吐出一团烟雾。
    “即使仅仅是自我意识，机器人都无法产生。”美杜莎指了指布莱尔手指上的香烟说道：“我问个问题吧——你为什么保持着抽烟的习惯呢？如果仅仅是为了放松，你可以指挥的电子脑阻隔劳累感和疲惫感，或是直接在脑中生成类似尼古丁作用的物质。而且，经过全身义体化的你，人工肺部已经可以自动将刺激性物质排出体外，也就是说，其实你现在根本体会不到任何‘香烟带来的益处’了。但即使这样，为什么你还保持着抽烟的习惯呢？”
    “………啊………”布莱尔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的烟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许只从义体化之前就养成的习惯，到现在都还没有变对吧？”麦卡维蒂插嘴。
    “是的，习惯就是一个有生命体的证明，即使某件事无法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也要一成不变地做下去，这就是生命体与机器人之间的区别。机器人的AI是建立在逻辑运算的基础上的，既然机器人无法通过香烟来获取刺激感，那么机器人也不会抽烟。AI……包括我的1号2号和3号，她们的一切都是我和外界给予的，她们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自我意识。”
    美杜莎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脸颊泛红的她似乎有点微醺：“作为一个程序员的我也曾想过制造出拥有Ghost的AI，但Ghost这种东西……虚幻而飘渺，根本没有手段可以观测。科学是造不出非科学的东西的，就像你无法将木偶变成人一样，在这一点上，就算是魔法也无法做到。”
    “可是，如果是偶然呢？虽然人工制造Ghost是不可能的，但Ghost会不会偶然地降临在非生命的物体上？”
    “不可能，AI的内部只有数据，灵魂又不是数据，怎么可能进入AI之中？”
    “但大脑内部也只是一团肉啊，充其量就是一大堆蛋白质而已，思想也不过是大脑中各种电流的碰撞罢了，灵魂能变成电流进入蛋白质之中为什么不能成为数据进入AI之中？”布莱尔似乎针对这个问题较上了劲，或许这跟她朝夕相处的麦卡维蒂有关吧，说白了恶魔这种东西不也是一团灵魂吗？现在的布莱尔有点搞不懂自己喜欢的是麦卡维蒂这个身体还是他身体里的恶魔灵魂了。
    “所以说，灵魂有被数据化的可能咯？而数据化的灵魂也可以‘安装’到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身体里咯？”最后麦卡维蒂以关键性的问题结束了这场争论。
    “…………不，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这种建立在假设上的问题。”美杜莎别开视线，但紧接着她又转过脸，正视着对方的眼睛。
    “如果可能的话，我是说如果……这种可能性一定也是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