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蔡琰》第439章 源自宿命的憎恶

    袁绍的河北之行注定无法达成任何一个战略目标。
    不论是催动河北方面与雒阳方面交兵,又或者是得到河北的资助,又或者是取得降军、旧部的指挥权,都没能达成。
    至于鸠占鹊巢这种美妙而大胆的想法,袁绍自始至终就没产生过。魏越不是袁氏门生故吏,不是派系力量推动才上位的,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地位,不需要考虑袁氏的影响力。
    袁绍能谋夺韩馥的冀州,成功的因素很多,比如韩馥根本没有适应时代的变革,观念还停留在旧时代,将冀州牧一职看的并不是很重。内外交困后,性格软弱的韩馥生出退意,身为袁氏故吏的韩馥就顺势把冀州让给了袁绍。
    就眼前来说,不过袁绍也非空手而归,起码拿到了魏越签发的九江郡守委任令状及扬武将军印。
    袁绍终究盛名在外,魏越如此冷落袁绍,终究有些说不过去。
    崔州平就有些难以接受,陪伴魏越视察淇水改流工地时,抽空言及此事:“魏公,袁本初当今名士,不避危难匡扶社稷而举大义,为天下良士所称著。今其军一时受挫避入河北,是仰望魏公德威也。魏公不予其方便,处处予以限制,恐会引世人诽议。”
    两人及一众亲随官吏此刻都站在半山坡上,看着东南面正在修筑的枋堰。
    淇水从这里南流汇入黄河,而现在魏公国水利工程第一刀就砍在淇水改流上,筑堰坝遏制淇水南流,让其改道向东北方向汇入白沟。白沟在邺都之南,壮大白沟水系后,配合邺都之北的漳水、漳渠,可灌溉邺都南面平原。
    同时白沟水蜿蜒向东北而行,将成为今后向幽州运输军粮的大动脉,也是今后永济渠的主脉络所在!
    魏越远眺工地,魏公国动员起来的三万余徭役,以及近两万的联军俘虏在这里忙碌,人力比起重型工程机器来说还是太过缓慢。
    听闻崔州平所言,他毫不意外,他冷落袁绍,等于在否认名士的名,这是士族所营造的普世观念。
    “崔先生,本公该如何帮助袁绍?”
    魏越直问一声,抬臂指着远处如蚁群攒动的工地:“他袁绍举义兵匡扶社稷,令好多儿郎横死沙场,多少人家因此残破?今我河北大兴水利造福吏民数百万,福泽子孙百千年,此时此刻上下一心于水利,无有一粒粮食是多余的,也无有一名丁壮是能置身事外的!”
    “若不是本公克制,早就推论罪责杀此祸国之人,以明正刑法!以正肃风气!”
    斜眼瞥着崔州平,魏越语气幽森森:“雒都之事,自有雒都公卿与本公处理,董卓擅权本就是雒都责权不清秩序混淆之事,时日变迁,本公自可从容斡旋,以达成彼此谅解,使天下安堵、平和。袁本初倒好,因袁隗之死迁罪于董卓,自举义兵意图进军雒都,此举与叛逆又有何异?”
    “若是地方州郡不满雒中,就能起兵征伐自诩正义之师,那还要汉室朝廷做什么?不若州郡自治,割地立国!”
    他语气森严,身边低声议论水利的属僚们垂首不敢言语,就听魏越长呼一口气道:“以下犯上之事,本公十分厌恶,不屑为之。故,董卓绝我归雒之途,我便屯军河北拱卫北疆。非是迁就董卓猖獗行举,而是董卓年老,本公正值青春年华,足以耗到其老死榻上。到那时,本公自能归雒,重整山河再兴社稷。”
    “关东之军猝然而兴,不过郡国二流之兵,怎及的上本公、董卓麾下京营禁军久经战阵?”
    “是以,关东乱军蜂起之时,本公不以为意,除非徐州陶恭祖、青州贾文和举兵响应,否则难以生患。”
    “袁绍、曹操、李旻之败,预料之中事而已,无须赘言。”
    “就说眼前,诸多人以为我当提兵上雒诛灭董卓,可一旦如此势必山河破碎生灵饱受涂炭之苦!”
    “为一己荣辱而兴大兵荼毒百姓,实在有碍本公良知!不若耐心等上三五年,为河北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实惠事,待到董卓独木难支,向本公求和认错时,再和平上雒,如此世道平宁百姓安堵,难道不好么?”
    寂静,片刻的寂静中崔州平一张脸憋红,又煞白。
    一旦真如魏越规划的这样,今后和平上雒,那现在关东联军的成员们,岂不是一个个都成了乱臣贼子,秋后算账不说,还要祸及子孙!
    甚至,道德体系都要被重塑!
    现有的道德舆论中,关东各军是义军!在这个舆论基础上,此前韩遂、马腾之叛,张举之叛,也都是义举义军!
    魏越、董卓从根本上抵触这种舆论风向,作为雒阳政变的最大受益人,两个人代表的就是中央权威!
    任何地方的叛乱,不论是什么名义什么借口,都是在否认他们的合法性!
    “公上胸怀苍生疾苦,克怒忍怨实乃大仁大美,臣驽钝今日才知公上苦心,罪也!”
    国相边让出列跪拜,他裤腿挽起踩着草鞋,贴身短衣背上汗迹湿透泛着淡淡白色盐渍,一张脸满是油汗。
    工地条件疾苦,边让又亲自监督着六万余壮年劳力工作进度和各方面协调工作,忙碌非常。他原本威武的大胡须实在是不方便保养,索性剃成了干练八字短须。
    边让实际工作能力差那么一些,可接受魏越的‘良知学说’后,就多了那么一股认真劲。颇有些幡然醒悟,政治能力增加二十点的样子。
    “今遭我且忍耐着怒火放他袁绍一次,他若再次来我治下,要么身在囚牢前来受死,要么身首两分,传首于邺。”
    “若再有不明本公心意,偏袒袁绍而执意进言者,不若早去,好聚好散。”
    视察水利工程工作就在这种沉肃气氛下结束,魏越一席话让郭嘉、荀攸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也让更多半明悟的臣属明白了今后的发展道路,不再盲目。
    完全没必要效仿关东群雄,他们不上档次,跟自家没法比!
    河北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家的执政能力造福河北,熬到董卓撑不住的时候,再和平上雒接掌天下!
    没必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保住现在的基本盘,打掉任何敢于挑衅的苗头,那他们始终就是最正统的摄政集团!
    归根到底,关东群雄出自地方,而他们出自雒阳,这就是根本区别!
    此前关东联军势大,董卓都不敢贸然决战,河北内部也有各种风向舆论,人心混乱。现在关东联军已不成气候,魏越自然敢袒露自己的立场:我跟你们关东联军不一样,对我而言回雒阳执政天下是正义、职责内的事情,而你们上雒的行为就是叛逆!
    你们举兵叛乱要武力上雒,而我则是治政一方,等着雒阳方面求着自己回去!
    他这一席话,基本定下了河北今后的发展纲领,统一了思想。
    也意味着正式与关东联军决裂,断绝了彼此联合讨伐董卓的可能性,否则魏越就是食言自肥,对自己的名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了,如此明显的信号释放出去后,董卓方面也会进行相应的表示,以稳定双方的感情。
    “记得出讨鲜卑时,公上曾书两条锦囊密计与我等游戏,分别授予宋宪、徐荣。”
    回邺都的路上,郭嘉与荀攸并辔而行,语态闲逸:“后此二人依计而行,宋宪于官渡拦截曹操而得西中兴剑,徐荣于汴水南岸诈败大破曹操。曹孟德何其不幸,竟被公上此般算计?”
    “呵呵,曹孟德乃太傅好友,又与公上平辈论交,彼此相知已久,故而公上才敢做出断论,与我等进行一场锦囊游戏。”
    荀攸说着努嘴,眨眨眼狭促做笑,挑眉看郭嘉:“或许公上也没预料到宋宪能在官渡截获曹操,就连汴水之战也是公上侥幸蒙中。”
    郭嘉却是无笑意:“若是如此,那公上游戏之言,却能让徐荣、宋宪及所部七千余将士舍命执行,那未免过于惊悚。”
    徐荣不是木偶,其麾下的军士也不是纸人符马,是有情绪的有思想的,面对一场没把握的仗,显然不会主动去送死。可徐荣完美的执行了魏越的锦囊密计,打崩了曹操,进而以点破线,导致联军高昂势头受阻,迅速颓败难以复振。
    “那依奉孝之意,难不成公上早已知汴水之战不成?”
    “不,公达兄怎会如此说,这等鬼神之说岂能为信?”
    郭嘉眨眨眼,说出自己的推论:“我以为这是公上了解人心所使然,数遍关东群雄,敢于首战者不过寥寥,其中首推曹操、鲍信等人,其次才是袁氏兄弟。”
    “不过,公上未免过于敌视袁绍,这令太多人无法是从。”
    郭嘉感慨着,荀攸却不搭话装哑巴,就听郭嘉直接问:“袁本初避入温县时,似乎公上当夜做噩梦,请公达兄解梦?”
    荀攸轻轻点头:“确有其事,不便多谈。”
    郭嘉却是似笑非笑,压低声音:“不妨还是谈一谈,否则公上这个噩梦不就白做了?”
    荀攸稍稍一愣随即恍然,轻轻颔首:“当夜我与司马主簿当值,公上生大噩梦,云梦袁绍使刺客乱刀砍杀于军帐中。不过奉孝或许猜度有误,观君上当时神色不似作伪,应当有其事。何况以如今袁绍丧家之势,何足公上矫言作伪?”
    闻言,郭嘉不由哂笑:“堂堂袁本初,竟因一梦而流窜天下。”
    荀攸也是轻轻颔首认同,袁绍可是一座大山,压得无数同辈人喘不过气来,可自雒都政变以来,袁绍步步艰难,似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魏越是真做了那么个梦,而且随着袁绍抵达邺都,这个梦也越来越清晰,不断的重复。
    以至于他终于醒悟,为什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就那么的厌恨袁氏,尤其是憎恨袁绍。
    因为,他的这具体身体,原来的魏越,宿命中会死在邺城,掩护吕布出逃的过程中,被袁绍派遣的刺客误以为是吕布,被砍死。
    不是自己憎恨袁绍,而是另一股难以表述的意志在影响他,引导他与袁绍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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