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榆火再度被调到前院侍奉上官婉卿的时候,上官婉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段时间榆火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起来。
如果说过去的榆火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想要看着上官婉卿拥有更多权力登上更高的地位的话。那么现在的榆火则反而不在乎上官婉卿究竟会取得多大的成就了,因为她的心已经放在了别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上官婉卿看到君故时也有了答案。
君故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当榆火扶着上官婉卿登上马车的时候,君故会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在旁边扶一把榆火,而榆火也并没有拒绝。
光是这一幕,上官婉卿就明白此刻榆火的心中已经有了真正惦念的事物了。
当马车缓缓行驶的时候,上官婉卿看着榆火,轻声笑道:“好久不见,你倒是有些清减了。”
榆火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同样轻笑了回去:“小姐说笑了,这所谓的清瘦不过是因为天气转暖所以少穿了些衣服而已。”
只不过榆火笑完之后,她又垂下了眼眸,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还隐隐有些同情:“小姐在燕国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嗯。”上官婉卿点了点头,她看着榆火,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是觉得我没有做到你心中所想的那般,将燕国搅个天翻地覆。还是想要为我洒一把同情泪?”
只不过榆火却摇了摇头,她认真地看着上官婉卿:“都不是,奴婢只是觉得您总算明白了。”
“总算明白了?”上官婉卿不知道榆火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是她却隐约觉得,似乎榆火很久之前和她说过这方面的话题。
“是,您总算明白了,您的命其实并不是您自己的。”榆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上官婉卿。
上官婉卿接过榆火手中的东西,她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你这是……”
“这是我过去统计的寒蛇佣兵组织里的人名,当初小姐您说过,他们的命是您的。因此您的手上就有了这么多人命。但是换而言之,您的命也在这几百人的手中。”榆火语气十分平静,“所以,您远没有您所想象的那么自由,您的生命,也不是由您自己裁决的。”
“倘若您死了,这偌大的府邸怎么办呢?奴婢怎么办呢?千杀阁怎么办呢?”
上官婉卿听到这儿,才明白榆火从无双救了他,又跌下悬崖里窥见了真相的蛛丝马迹。因此她也不再隐瞒,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事是怪我太过于鲁莽了,我想得太浅的,当时我以为慕容简溪已死,因此思绪大乱,这才做出了那么不理智的举动。”
“您的不理智,却葬送了一个人的幸福。”榆火从青衣的口中也明白无双并不是喜欢青衣,但是无论如何,这份不应该存在的爱恋,到最后都会伤害到一个人。
这次无双反而选择了伤害自己,用这种堪称凄艳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奴婢之前也帮您断了退路,就是想让您知道,其实您并没有退路。只是,奴婢也没有,青衣也没有,无双更没有。”榆火说到这里,忍不住低下头轻叹了一声,“无双走了,但是奴婢相信,他一定是笑着走的吧。”
上官婉卿又想起来无双那种温柔的告别方式,还有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的“我爱你”。每每想起,她都觉得胸膛有些堵得慌。
当然,上官婉卿并不认为她会选择无双,只是她却永远地欠下了无双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
“奴婢希望小姐您能够明白。”榆火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上官婉卿,“无论发生什么,下次都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这种事。这次有无双,下次呢?”
上官婉卿也有些赫然,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由榆火口中说出,却总是让她能够真心叹服。
“我不会再做出这种糊涂事了。”
正巧当上官婉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马车也停下了。车外传来了君故的声音:“少主,已经到千杀阁了。”
榆火连忙扶着上官婉卿下了车,之前上官婉卿就已经吩咐君故直接来到地牢里,因此当她下了马车之后,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柔王后。
柔王后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一样,因此她的神情比起前段时间的憔悴来说,反而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母亲。”上官婉卿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柔王后看到上官婉卿,她连忙在上官婉卿身后张望着。柔王后的这番举动倒让上官婉卿有些奇怪:“怎么了母亲,难道您在等其他人吗?”
“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柔王后看着上官婉卿,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急迫,“自从上次你和我见过面之后,我就一直在操心这件事。只是我也知道,你肯定和过去的我一样,急着满世界寻找解药,没时间来和我说。现在呢?”
上官婉卿看到柔王后仍是这般关心她,无论她每次来都只是为了有求于他,因此更加羞愧。她移开了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现在,他不见了。”
“不见了?”柔王后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他失踪了,生死未卜。”上官婉卿叹了口气,纵然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内心都觉得像是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怎么……怎么还有这种事?”柔王后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下场,“那么,你此番前来,是为了……”
毕竟柔王后也知道,上官婉卿过的人生和她过去完全是两个世界,因此她也十分能够理解上官婉卿这种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既然您这么说,那女儿也就直接说了。”上官婉卿重新正色地看着柔王后,“上次您和我说了叠世者,可是您知道,过去瓦兰国的王宫有过几个叠世者的成员吗?”
柔王后茫然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只是我的父亲是组织成员,而且他也早就死了。在他死之前我就入了宫,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也就一概不知了,但是我和组织是没什么牵扯的,因此我也不知道宫里的成员。”
“苏王后、陆王后都是叠世者的成员。”上官婉卿看着柔王后——这个陪着陵兰王的第三任王后。只是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三任王后的下场似乎都不怎么好。
“不,这不可能!”柔王后听到上官婉卿报出来的名单,大惊失色,慌忙摇头。
“为什么?”上官婉卿看到柔王后这么强烈的反应,她也立刻追问道,“母亲,您不是说和组织没什么牵扯吗?为什么您会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是组织的成员?”
柔王后听到上官婉卿的追问,也只能苦笑了一声:“我虽然对叠世者的成员不了解,但是我想,倘若这两个王后真的是组织里的成员,那么她们应该互相知道才是。可是她们明明知道对方是组织成员,为什么当初还斗得跟个乌眼鸡一样,非要分个你死我活呢?”
上官婉卿听到柔王后这么说,也觉得柔王后的操心不无逻辑。毕竟身为组织成员,就算不能知道组织里的全部成员,和自己相同阶级的应该知道个七七八八才对。
当然这些事情也是上官婉卿在管理千杀阁的时候才发现的。
“所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柔王后看着上官婉卿凝重的脸色,小声地说道,“而且,你之前不是答应母亲不再查收叠世者的事情吗?”
“母亲,我也不想插手这件事。”上官婉卿见柔王后是真的不了解这其中的内情,因此她也索性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份资料,递到了柔王后的面前,“只是,您要明白,倘若叠世者的这种阴谋得了逞,到时候女儿想置身事外都难如登天啊!所以,女儿也有自己的难处,希望母亲您能多多体谅一番。”
柔王后接过资料仔细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这种……这种计划,他们是疯了吗?”
“不,我想他们没疯,在他们眼里,我们才疯了。”上官婉卿冷静地反驳道,“您还记得吗?痛苦是吾等的食粮,苦难过后到往乐园。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用蛊毒将其他两个国家的人都杀死,甚至有可能控制不住蛊毒,让他们自己也死掉,这些都无所谓。”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受难所,而他们追求的,并不是在这个受难所里的人生,而是在那真正的乐园里实现真正的大同。”上官婉卿每次说起“乐园”这两个字都会忍不住感到浑身发冷。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死亡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倒不如说,他们还极度渴望着死亡才对。因为死亡才是乐园的唯一门票。”
虽然柔王后不太明白上官婉卿口中的“门票”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明白,上官婉卿所说的确实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因此她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也不再隐瞒。她点了点头,极为严肃地对上官婉卿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要插手此事,母亲我也不会再拦着你了。我虽然对叠世者知道不多,但是你……陵兰王知道这中间的许多内幕。”
“什么?”柔王后爆出来的这个消息反而让上官婉卿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到头来,这些事情都连成了一个环,兜兜转转,到头来陵兰王反而隐藏在这下面。
“是的,过去我一直不愿意说,就是为了怕你对他有些成见。”柔王后低下了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口,“但是现在我也明白,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再埋藏下去了。”
“只是,母亲你是怎么知道陵兰王是……是叠世者组织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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