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听到天草雄一冷不丁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方才一直将心思放在自己经历的长谷川秀久,在扭过头来的同时,不免皱了皱眉。好像自己的确只顾着总结倭国这边的得失,却没有太多得去想敌军那边的事情。经天草雄一这么一问,对于前后两番将太阁殿下开疆之梦彻底打碎的这些强劲对手,长谷川秀久也是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一言以蔽之。
不过,要说天草雄一所问的,谁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的话。。。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长谷川秀久不禁微微一笑。虽然那人在数年前之后便几乎再未谋面,不过,在这即将离去的这一刻,要说在数年之中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对手,心中渐渐回忆起的,便是与那人当年最初相逢时,瓢泼大雨中,那座咸镜道内官道旁的简陋草屋,以及后来的历次偶然遭遇。。。
而在侧首望向天草雄一时,二人不禁同时相视一笑。似乎,天草雄一心中所想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时光飞逝、如同白驹过隙,而昔日的一幅幅情景,不知为何,至今却依然犹如昨日一般,往事历历在目。即使战争眼看即将走向了尾声,纵然伴着耳畔的阵阵涛声,随着脑中的回忆,长谷川秀久与天草雄一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与那大明武士初次相逢的雨夜与草屋。
只是,时光荏苒,现如今早已数年未曾再次相遇,也不知那个总是看起来特立独行的家伙,现在到底怎样了。。。
随着战争已近尾声,又将有些怎样的归宿?
此时,蔚山城外的壮阔海面之上,荡漾着悠扬的倭军撤退号角,长谷川秀久等人随着偌大的船队,带着或喜或悲的各异心情,与难以磨灭的共同记忆,在幽幽的月光下,如同挥手告别一样,扬起了一张张风帆,终于渐渐消失在了静谧的夜幕之中。。。
而对于这场战争,以及长谷川秀久与天草雄一共同回忆起的那人而言,一切,却似乎还并未结束。
。。。。。。
“唐将军,你快看!前面有个草屋!”
随着寂静的山路中猛然传来这一声喊,周围林中栖息的飞鸟不禁受到了惊吓一般,呼啦啦地腾起了一大片,飞向昏黄的天空之中。而在山路尽处的方向,夕阳的余晖之下,正有两人两马沿着这条狭长的道路,缓缓行来。而方才的那声叫喊,也正是来自于其中程子颐所发出的喊声。仿佛忽然在前方的路旁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原本有些疲态的程子颐顿时精神焕发起来,忍不住兴奋地对着身旁的唐卫轩喊道。
而顺着程子颐的指引望去,在前方道路的拐角处,的确有着一座供人歇息的草屋,对于一路上骑马奔波了大半日的二人来说,也算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处。
见到这一幕,唐卫轩也不禁一扫一路上阴郁沉闷的心情,终于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说来,这一路上也是多有不顺,二人原本打算走稳妥的大道赶往泗川那边的中路军驻地,不过,大道虽然更加平坦宽阔、也不乏有明朝联军的斥候或信使的往来,但是却要向北绕行上一段距离,所以可能要多花上两天时间。而由于担心中路军那边的事态可能已经比较严重,希望尽可能早一步赶到的唐卫轩,便根据刚刚上路后遇到的一些当地朝鲜百姓的指引,临时改为走另一条可以抄近路的小道。尽管崎岖难行、破旧了一些,但是却能节省下差不多一半的宝贵时间。
只是,计划却赶不上变化,走上穿梭于山间丘陵的这条狭长道路后,面对期间一个又一个岔路口,很快唐卫轩和程子颐二人便感到有些迷路了。而一路上偶然能看到的山中百姓,大概是因为这几年的兵荒马乱,再加上信息闭塞,可能还以为周围全是倭军的掌控范围,因此只要一听到道路上传来的马蹄声,便以为是倭军的人马,也不论是敌是友,便如惊弓之鸟一般远远地跑开了,使得唐卫轩和程子颐二人一路上几乎根本找不到可以问路的机会。无奈之下,只能根据大致的方位和距离来判断该走哪一条路,期间也走了个别一些冤枉路。
于是,经过这一路的长途跋涉,七绕八绕,二人风吹日晒,也没少吃苦。何况荒郊野岭也不敢随意歇息,毕竟泗川的中路军新败,弄不好附近真的会遭遇倭军的散兵游勇也说不定。
如今终于见到一座可以落脚休息的草屋,真如同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虽然那远处的草屋看起来破败了点儿,但是好歹应该可以遮风避雨,二人不禁都有些喜出望外。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在靠近那草屋时,唐卫轩与程子颐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警惕。
距离那草屋尚有一定距离,程子颐便先下了马,而后蹑手蹑脚地摸上去,向内探头探脑了一番。直到在确认屋内确实并无他人或其他异常后,程子颐方才放下心来,开心地朝着后面的唐卫轩挥了挥手,示意其没有什么危险。
随即,跨下马来的唐卫轩也在屋旁的树下系好马匹之后,迈步走入了这座草屋。
而就在即将跨步进门的一瞬间,仿佛是错觉一样,唐卫轩不禁又退后两步、抬头仔细盯着这草屋看了一阵。。。
虽然有些不同,但不知如何,自己竟然会猛地想起当初咸镜道官道旁那所十分与之相似的草屋来,实在是奇妙。。。
回想当初,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而坐落在朝鲜南部的这座草屋,也绝不可能与北方咸镜道那座曾留下深刻印象的草屋是同一座。只不过,同样是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之旁,触景生情,一瞬间,如同触碰到了机关一样,不禁勾起了唐卫轩往日的回忆,打开了埋藏心底的那一幅幅终生难忘的画面。
直到顿了一阵后,唐卫轩才缓过神来,迈步走到了屋中。而后,左右四顾,不由得又露出了一丝苦笑。没有想到,虽然相差千里之遥,但是这草屋内空空如也、蛛网遍布的简陋陈设,也与当年咸镜道的那座草屋简直如出一辙、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屋内的陈设不仅破败不堪,而且还有屋顶不少地方漏风漏雨,就连角落里的那一堆旧柴火,也因屋顶破损,所以早已淋雨受潮,短时间内根本难以使用。
此时已然进入十月,白天的温度还算可以,但是入夜之后却多了不少的寒意,为了御寒烤火,程子颐随即主动请缨,去周围的林间先捡寻、劈砍些新的柴禾回来,以作生火之用。
很快,随着夜幕开始落下,屋内也升起了小小的火堆,唐卫轩与程子颐顺便热了热随身带着的干粮,总算是在一日的奔波之后填饱了独自,同时也恢复了些精神。
眼看天色渐晚,程子颐的眼皮也逐渐有些开始打架了,唐卫轩便吩咐程子颐先躺下休息,后半夜会再叫醒他换岗。而自己则担任起前半夜的值更,守坐在草屋的门槛上,随时留意着道路上的动静,以防万一突然遭遇到什么敌情。
虽然这样一来,轮流值更的二人都只能休息半个夜晚,但为了时刻保持警惕,也不得不如此。
在答应一声后,程子颐便往身上多盖了些衣物,随即挨着火堆席地而卧。不一会儿,唐卫轩便听到了其发出的一阵阵轻酣之声。。。
看着程子颐如此之快就进入了梦乡,显然经过一天的赶路,此刻想必已是十分的疲惫。不过,这一路之上,程子颐却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怨言,对于那日为掩护其他同袍撤退而不幸被俘之事,也几乎绝少再谈起,好像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依然是那样开朗明亮的性格。与此同时,经历过数次战场的洗礼后,其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想到这里,唐卫轩心中不禁感到几分欣慰。
当初贸然决定带着这个几乎素不相识的年轻后生来到战场前线,将其好好历练一番,虽然担了不少的风险,前番也差点儿致其丧命,但是如今看来,自己当年的决定却似乎是的确做对了。
包括程子颐在这一路上不断记载下来、并视若生命的那些各种阵法图说和备考的草稿等等,如若真的能经由这年轻人之手整理之后再得以传于后世的话,也不枉自己的一片苦心,更没有辜负其伯父程冲斗前辈的期冀。
这时,回头看了看火堆旁程子颐酣然入睡的样子,唐卫轩心头难得地涌出一股暖流,似乎也驱散了不少这秋夜里的寒气。
但是,当唐卫轩转回身、将视线转到了屋外后,随即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由欣慰而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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